匪令 第79章 交杯酒

原榭和孔令玄则是两人同行，沿着挂门灯笼的街道走去十里醉春风酒馆。沈乘风先一步回酒馆安排场地。孔令玄跟在原榭的身边，垂在身侧的右手总想飘过去，抓住原榭的十指，但是碍于人多，他克制下来。

“令玄……”原榭轻轻地喊了一声身侧之人的名字。

“嗯？大人？”

原榭思考了一会儿：“到下一个休沐的日子，我想回家一趟。”

“我陪你去。”孔令玄不会问原榭为什么突然想回家，只要是原榭想做的事情，他都会尽力陪着去，这就是他对原榭最大的诚意。

原榭转过脸看着孔令玄笑了一下：“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回去吗？”

“我想知道，但是如果你不说，我也不会问。”孔令玄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有些猝不及防的紧张感。

原榭主动地伸手抓住了孔令玄的右手，与对方十指相扣，他知道孔令玄可以信任，但是目前不确定的事情还是不要跟他说的好，免得大家虚惊一场：“我日后再与你细说。”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四季海棠，四季海棠是静岳县最有名的一家青楼，外边车水马龙，到处是一片璀璨的灯火。四季海棠的楼有九层，每层楼的檐角都挂满了精美的宫灯，放眼望去，满楼灯火，明星闪烁。楼上坐着赏月的商贾巨富，还有跳舞唱歌的伶人歌女。

四季海棠与十里醉春风隔着一条清水河，前者在北岸，后者在南岸。跟四季海棠相比，十里醉春风就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从外边看上去，只有零星灯火闪烁。

原榭和孔令玄两人并肩走过澈月桥。澈月桥上站着很多的青年男女，桥下还有不少坐着画舫月下游湖的风流雅士，他们斜卧在画舫上，右手举着酒杯，一边喝酒，一边哼着小曲儿，好不惬意！

到了十里醉春风酒馆，小二看到两位姗姗来迟的客人，赶紧走过来迎接道：“原大人，孔先生，您二位可算是来了！老板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二位，差一点就要派人去请二位了。”

“带我们上去吧。”原榭对小二笑道，随后给孔令玄使了个眼色。孔令玄心领神会，等小二带着原榭上楼后，孔令玄立即摸去后厨。

原榭到了二楼，只见里面摆了三大桌，皂吏们早就在这里等候很久了。严冬立即起身走过来：“原大人，您来了，请坐。”

“大人，来，坐这儿！这的风景好！”另一个粗糙的汉子说道。

“嘿！黑灯瞎火的，坐那里能看到什么？”另一个长着细长狐狸眼的皂吏说道，“大人，不如您坐这儿，这儿离四季海棠近，还能随时听到那边的美人唱歌！”

“唱歌有什么好听的！不就是一群咿咿呀呀的声音吗？”大汉子有些不服气。

沈乘风看到这边吵吵嚷嚷的，赶紧走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们坐着罢，都别争了！原大人跟我们一桌。”沈乘风发话了，这群皂吏才没有再争执下去。大家齐刷刷地看着原榭。

原榭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坐下：“今日过节，大家这段时间以来也辛苦了，好好吃，好好喝！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干活！今晚这顿饭，我请客。”

说完，他跟着沈乘风去了另一张小点的桌子。沈乘风笑嘻嘻地给原榭斟了酒：“大人，孔大当家的呢？怎么没见他跟着来？”

“他一会儿就到。”原榭拿起酒杯，只是用酒杯碰了一下嘴唇，假装自己喝过而已。孔令玄上来了。

沈乘风见到了自己的发小：“我说，孔大当家的，你怎么还戴着面具呢？在你心上人面前，难道你也戴着？”

孔令玄在原榭的身边坐下来，看了原榭一眼：“与你无关。”

沈乘风自怜自怨地叹了口气：“孔大当家的，你可真是无情无义啊！我这么好心地为你忙前忙后的，你倒是一点也不感谢我？”

“沈乘风，闭上你的嘴。喝酒吧。”孔令玄拿起酒壶，给沈乘风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酒，“谁不知道你这个鬼见愁从我寨子里得到了多少好处？”

沈乘风笑眯眯地拿起酒杯：“说的也是，那我这杯酒就祝二位……”他停顿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了贱兮兮的表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总算把自己的好兄弟嫁出去了！也不枉我这一番苦心呐！”

旁边挨得近的皂吏听到了沈乘风这番话，愣住了，手中的筷子悬停在空中，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这一桌，目光在原大人和孔令玄身上来回逡巡。

原榭的脸有些发烫，他尴尬地笑笑：“沈仵作只是开玩笑的。大家继续。”

孔令玄有些不悦，将酒杯重扣在桌面上：“沈乘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不希望原榭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而产生任何的为难。但是，沈乘风对他的这番心思却是一点都不理解。

“随口说说嘛，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吗？”沈乘风嘟囔道，“喝酒！喝酒！”

酒过三巡，皂吏们一个个都倒下了。沈乘风看着满屋子的皂吏，自己也喝得醉醺醺的，脸颊上带着两块红晕：“嘿嘿！你们一个个酒量都不行啊！一坛子十里醉春风都还没有喝完，就倒下了！看我，我多能耐，我可是喝了两坛子，整整……整整……两坛子……”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举着酒杯，看什么都是醉眼朦胧的，他扑向原榭，抱住了原榭，像个孩子一样：“原榭，你可要真心对我兄弟啊！他是我唯一的兄弟，从小到大唯一的……”

“好好好，你先放开我。”原榭有些站不住脚，毕竟这个沈乘风也是身长八尺，不好搀扶。

“小二！”孔令玄立即抓住沈乘风的肩膀，将人一把拽开。他左手轻轻松松地捞着沈乘风烂泥一样的身躯，等小二上来之后，孔令玄就把沈乘风丢给小二，“你家老板喝醉了！送他回去歇息吧。”

“好。”小二立即搀扶着沈乘风回到了三楼的卧房。沈乘风回到卧房后，便立即清醒过来，他擦了擦脸上的酒水，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光。

“抱歉了，原大人，孔大当家的。”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夜行衣，从窗户离开了十里醉春风酒馆。

在二楼，原榭看着满屋子醉倒的皂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干得不错。”孔令玄刚刚进入后厨，在所有的菜中下了迷药千秋令，所以，不是十里醉春风的酒厉害，是千秋令的迷药厉害。

两人将所有的皂吏都扒了衣服检查，在一个许明的身上看到了虎形刺青。原榭看着许明三十上下的面容，这是个安静甚至有点木讷的中年人竟然是南唐影卫的人。

原榭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咸不知道是何种滋味。他原先曾疑心朱照，因为朱照姓朱，说不定有可能根朱九章有关系。也曾经疑心过是何宏，因为这个人机灵，甚至有些狡猾。但是，没想到南唐影卫在静岳县衙门里安插的眼线，竟然是一个忠厚木讷的人。

“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必难过。”孔令玄说道。

“我知道，如果许明这样的人都是南唐影卫，其他人会不会也是呢？”原榭心中有些后怕，他不知道衙门里到底混进了多少南唐影卫的眼线，一想到一群一直想要他命的人就躲在他身边，他就心中颤栗不已。

“大人，不必担心。衙门里所有的皂吏都在这里，只有崔怀瑾、小涂、姜师爷和老白没有来。”孔令玄说道。

原榭默许了对方的话，崔怀瑾和小涂都是原榭带进衙门的，不可能是南唐影卫的人，至于姜师爷，此人狡猾有余，野心不足，只是个喜欢占小便宜，捞点好处的人，叫他勾结南唐影卫，他绝对没有这个胆子。至于老白，老白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应该也不会是南唐影卫的人。

“大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孔令玄问的是如何对许明。

“许明，既然咱们知道了，就先留着，不要打草惊蛇。就算我们对许明进行严刑拷打，他也不会说出南唐影卫的线索。这样吧，你暗中多观察许明，咱们来一个放长线钓大鱼！”

两人检查完之后，就让小二将所有皂吏抬到屋中休息。小二安排了人去做事，随后走到原榭和孔令玄的面前：“原大人，孔大当家的，我们老板吩咐了，让我领二位上客房歇息。”

“沈乘风说给我们准备了一份大礼，要不去看看？”原榭问道。

孔令玄有些迟疑：“沈乘风一向不是什么好心的人，我怕有诈。”

“二位真是误会我们老板了。这是客房的钥匙，你们要是想通了，可以自己上去。老板说，你们知道在哪里。”小二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钥匙交到原榭的手中。

原榭捏着钥匙：“来都来了，去看看也无妨。”

孔令玄握住了原榭的手：“跟在我身后。”他面色有些凝重，带着原榭上楼。

三楼的最后一间屋子，大门紧锁。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任何的光芒。孔令玄拿着钥匙站在门口，门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祥云纹。他打开门锁，推开门，里面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接着月光的幽微，勉强能看到里面是经过布置的。

原榭站在门口，孔令玄先走进去，里面没有发生什么：“林亭，进来吧。应该没事。”

“这个沈乘风到底在搞什么鬼？”原榭走进去，刚走到孔令玄的身边，黑暗的空间里传出了啪嗒一声，仿佛是机关被扣响了一样。

孔令玄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屋子里一下子亮起来，但是，他们的眼前闪过一阵光之后，又完全暗了一下来，一张巨大的红布从房梁上落下来，罩在了两人的头上。

孔令玄：“……”

原榭：“……”

两人相视无语，最后笑了起来。孔令玄取下红布，两人看到了满堂红彩，梁上挂着的是红绸子，堂上点着婚礼上常用的蜡烛。在桌面上放着两套红色喜服。

原榭伸手摸了摸红丝绸喜服：“沈乘风这人……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孔令玄也放下了警惕：“我以为他又要像以前一样，给我来个暗箭。”孔令玄也拿这个发小没办法，以前他下山第一次来沈乘风的酒馆借宿，在开门的一瞬间，一支暗箭射出来，擦着他的肩膀飞过，要是他没有及时躲开的话，可能就被暗箭戳出了一个窟窿。

这间屋子是十里醉春风最好的一间屋子，向北能看到清水河和四季海棠，向南能看到李家的藏书楼，视野开阔，风光无限。清水河两岸到处是灯笼，游人如织。“你这个发小……其实还是有心的。”原榭走去阳台，柔和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更多了几分淡然。

孔令玄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走到原榭的身边：“林亭，你想要婚礼么？”

原榭沉默不语。

孔令玄握住了原榭的手：“要是你想，我们可以回平乐寨，正大光明……”

原榭淡然一笑，他回扣着孔令玄的手：“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你我相知相遇，便是最好的安排。至于成亲，终究是奢望。”原榭松开对方的手，走去案桌前，倒了两杯酒，拿去给孔令玄。

“其实，只要真心，便不需要太多繁琐的礼节。”

孔令玄明白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原榭粲然一笑，举起酒杯，跟孔令玄一同喝了交杯酒：“从今以后，山可平原，海可成陆，我对你的情意绝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