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迩维又一次拒绝了他。
“好吧。”
在安迩维以为他放弃时,他踮起脚要亲他。
嘴唇蹭在衣领上,安迩维连连后退躲过,面如沉水,也难免起了波澜,“你要做什么?”
谢理跟着往前走,被对方的眼神示意逼停。
“别生气。”他歪了歪头,“你可以不帮我。我会自己想办法。”
思维定势里非人一面显露,安迩维像是他势必要得到的东西,一条路行不通,那就换另一条路。没有放弃一词。
他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告别的吻。”
又来这一出。
安迩维脸色不佳,两颊肌肉僵硬着,“永别?”
“你想要和我永别,可能有点困难。”
谢理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喃喃着自圆其说:“没有亲到也没关系。反正,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安迩维很快就领略了他的行动力。
奥克兰的防御层入口之一——普润斯码头。
安迩维握着通讯器,从车上下来。警戒线后,站着统一正装的几十人。平静的海面清空平日里停满的托因比家族的船只,不同颜色的政府专机陆续降落在临时划分的停机区域。
螺旋桨带动的巨大气流,吹乱了纽西兰政府专员们精心梳理过的发型。
安迩维的黑发在风中狂乱的舞蹈,“你邀我来,你自己人呢?”
坦尼森的声音从仪器中断断续续地传来:“……格陵兰岛……寒流突袭引发极寒潮,目前我们无法离开中转站……”
安迩维揉了揉眉心,“你无法准时到场,亚盟教习所的参观,还能进行吗?”
坦尼森致歉,耐心地说:“……虽只是公益探访,但亚盟是首次开放内陆航线……允许其他联盟到访。”
“你是联世公子,也知道南北两地都是准飞的平和期有多难得……此行千载难遇。由我方毁约,万万不可。”
坦尼森的邀约是突然朝安迩维递来的。邀请他一起共赴华国,进行公益交流。
联合国人道主义救援组织解散后,几十年间偶有几次的国际公益活动:几个联盟和联邦之间,会相互开放教习所的参观交流。
亚盟国家因疆域封锁政策,以往从不参与。
好不容易促成此次视察机会的坦尼森本人,费劲手段,只得到了华国一国矜持的首肯:准许在不携带任何热武器的情况下,让不超过三人的团队入境,单向参观没有交流,停留不能超过三日。
除了他自己,以及一名顾问,唯一的空缺,他内定给安迩维。
两人自相识后,坦尼森便一直想让他从政,提出帮他。这对才成年不久,思维松散的安迩维来说,想也不敢想,婉拒过数次。
不过这一次并没有那么好置身事外。坦尼森为此,公务繁忙外,还亲自找过他三次,三顾茅庐不过如此。
直到第三次,许是得到盖尔的帮助,他终于避开所谓的大义和利益,只谈论“废陶”这个群体:“你知晓了‘废陶’,也对如今人类社会的各类秩序不满,不想走出欧盟看看其他的世界吗?”
他说到了根本,不是政客或参与国际行动,是很难理所应当地走出原地。哪怕他成为联世集团的当家人,掌握了大部分世界互通的航具和航道,归属联盟外的国家,有能力到达,依旧没有资格进入。
所以安迩维答应了。
可坦尼森自己鸽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先去,你后面再赶来?”
坦尼森在那边遗憾得直摇头,“……刚刚助理同我说,WMO对这边环境新观测结果,表明我们至少要缺衣少食挺90小时以上……才能尝试离开。”
“那是让我一个人去?”
坦尼森劝慰:“不,除了你,我还委派了一名专业顾问……他是医疗专业,十分优秀,还能兼职翻译……”
安迩维面无表情地问:“这个顾问是不是在华国教习所生活过,目前是欧盟大学大一学生,名为谢理。”
坦尼森顿了顿,“……你认识他?”
安迩维没说话。他又说:“我有让他在码头等……你们碰头了?”
安迩维深吸一口气,无法忍受后背贴了半晌的东西,主动站远。
“你没有事先调查过吗?”
“谢理是安家收养的孩子,我名义上的哥哥。”
“他是卡米拉从研究院找来,研究员一致推举的实习生。我不清楚他的家世。”坦尼森不知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温声问道,“这样不好吗?”
“要我明说吗。”一辆风尘仆仆的旧式军用直升飞机落在他身处的区域,安迩维知道没有后悔药吃,不免抱怨,“我们关系很差。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劣到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伪装不出你和你弟弟的虚情假意。我不需要翻译,也不需要……”
谢理在不远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来:“你不需要我。可是这一程,那些孩子们,需要我。”
怕安迩维不明白自己有多重要,谢理继而点明:“我清楚‘废陶’群体的生理隐患,也了解华国教习院的运作方式。”
“他们的病,应该没有人能比我了解得更齐全。”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谢理淡笑。
连贯许多的笑容,依旧不具备人气。
安迩维知道他不是自吹自擂,“劳文”程序偌大的好处中,就有这一项,谢理具备极其广泛的知识,在旧人类医学衰落的新世界,能知晓那么多种基因病,诊断并且提出治疗方案的人是凤毛麟角。
谢理与其说是翻译助理,不如说是此行事关基因病的移动百科全书。
坦尼森:“实在抱歉,谢理的面试成绩太好,‘瑕疵胎’‘基因病’的知识说得头头是道。在你之前,我便邀请他做义诊医生。”
意思就是说,谢理的义诊行动,才是此行的关窍,比他,比坦尼森自己,还紧要。
那他安迩维,有什么出现的必要呢?
“你不想去吗?”他没问出口前,谢理开口了,“我不认为你会对他们置之不理。”
他凑近,安迩维又后退,原本想要低声的耳语,在骤起的海风里显得不大清晰:“哪怕你会对我感到恐惧,你也会想去。”
安迩维出色的听力足以捕获到全部的词节。
“恐惧”一词,如同微伏电流令他浑身一僵,明明该反驳,张嘴却无话可说。
通讯在不知不觉时断了,应是坦尼森所处的寒潮作祟。
驾驶舱的亚裔飞行员探出头,喊他们登机。谢理先行上梯,背后鼓鼓的一只运动背包,蹭过安迩维的手臂,像是挑衅。
等安迩维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言不发地跟着谢理,在机舱里和飞行员互相验证了身份。
收起证件,谢理的公民卡掉在他的脚下,低头看到卡面的住址依旧是帕内尔区。这一信息明明该勾起他许多联想,可他的脑子就像一团浆糊,什么都不愿意去思考。
对眼前这个瘦弱冷清的男生,不敢轻信,不愿观察,不想了解。这是恐惧吗?
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
作为安穆蕊的儿子,外祖父期待他也能在机械学上有所成就。
在他四岁时,请老师专程辅导,都认得的词汇排列组合出的内容,晦涩难懂就算了,好不容易听懂的定义背下的公式,就是没有办法与相应的题目匹配,同一个类型的应用计算错了又错,他还不觉得有错,固执地套了一遍又一遍公式。老师和安弘济都看着,看他错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帮助,只感慨他远远不如安穆蕊。
始终落后一截的数学成绩,让教过两代人的家庭教师在测完智商后,不客套地为他宣判:“这孩子不适合学理工科。”
他的努力,他们不是不知,只是觉得先天决定的东西,会让这种努力显得十分愚蠢。
适龄进入学校,他开始回避这些知识,导致严重偏科。
亲口承认谢理是劳文的衍生产物,发觉以往有关谢理的认知见解,都是牛头不对马嘴,错得离谱,他因此生出的,不是生气,不是懊悔,也是类似的回避心思。
“离他远点。如果你不想受伤,不想崩溃,不想难过,不要再见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警告他。
不害怕谢理的未知和危险,也没有懦弱到踏不出失意神伤。
他只是把谢理判定为自己无法定义的异类。在谢理身上倾注的精力,受到的打击,史无前例。
愿赌服输,他承认自己的失败,竟指望能悉心浇灌一块石头至开出花来,到头来,才知那是铜墙铁壁,历久弥坚,光洁如镜,一瞬不落地映照着他的愚蠢丑陋、傲慢渺小。
对谢理,恨都恨不下去。承载情绪的记忆被他封存,拉开抽屉的一角,比起爱恨,感受更鲜明的是痛苦。
回避也好,恐惧也好,他都认。
他没有自虐的倾向,必须远离令他消极的源头。
那双玻璃般无机质的眼睛就这么审视着他。
力所能及帮助他人,是安迩维身上近乎于反射的绅士礼,但他没有替他捡起那张身份卡,转头进了机舱中唯一的贵宾休息室。
很快,狗皮膏药再一次追上来。
谢理放了行李,把占了行李箱三分之一的小黑盒拿了出来,安迩维没理他,他自己说:“我自己做的‘收音盒’。”用于公共场合的一种声音屏蔽设备,他们学校讨论自习室每张桌子都有,大家简称为收音盒。
盒子放在沙发前的方几上,像纸巾盒一样完美融入。
谢理出去转了一圈,坐在安迩维的对面,和闭上眼的他说:“刘先生入关审查去了,半小时后回来。我检查了这里,飞机是运输机翻新改造的,起飞前才做了检修,没有问题,机舱里没有监视和窃听设备。”
安迩维兀自闭眼装睡。
谢理重复说:“我说了没有风险。你不要装睡。”
安迩维环抱胳膊,以一个憋屈的姿势,挤在又小又硬的沙发里,闻言换了个姿势,没睁眼也没说话。
谢理这下迟疑了,纳闷地轻声说“真睡着了吗”,同时起身隔着短桌,俯身探来。
安迩维皱了皱脸,“坐回去。别碰我。”
谢理没动,“为什么?”
打开眼皮,安迩维照旧是视线落不到实处的轻蔑眼神,“你不是知道吗。我对你有恐惧,不想看。”
“还真是这样啊。挪亚说的,原来是真的。”谢理说道。
“他呢?藏哪了?”安迩维坐直身子,往四周张望,打量这台直升机还有哪方便藏匿。
“他没来。”谢理吐了口气,坐到了他身边,两人大腿隔着一拳的距离“我说过,有些和他相关的事会尽快告诉你,他不在,是很好的机会。”
安迩维往空出的一侧移动,不咸不淡地说:“你要讲就讲,突然黏我身边坐着干什么。”
“我坐这,你能少看见我点。”谢理很贴心似的,“我也没有突然黏你。”
脸皮真厚。安迩维还说不出什么,又听谢理认真分析:“我们以前就是挨着坐的,没有突然黏你。”
安迩维闭上嘴,“黏”一字以后都不想说了,于话题上,生硬地拨乱反正:“挪亚怎么了?”
“哦,挪亚呀……”谢理还没反应过来,眨了几下眼,才续上这句话,“挪亚以前是人类的事,你应该猜到了。”
“是。”安迩维百无聊赖地靠向沙发一侧,支起下巴。
“你没有什么好奇的吗?”
安迩维边想边说:“他就那张脸皮是人肉吧。黑发和瞳色很像东亚人,却是白人肤色,身体都是改造的机械仿生,看不出是什么种属……”
“他现在和他生前,没有哪里相似。”谢理介绍道,“父亲决定改造他的时候,他的身体随爆炸只余下一些残骸,剩下最后一口气。头部保存比较完好,记忆提取和机械大脑的复刻得以顺利进行。面部毁容,他原身份特殊,因此必须整容。他现在的脸和身材,是父亲照着自己做的。”
“又一个分身……”安迩维低语,想象到那个画面,觉得一阵恶寒。劳文在给自己捏手办吗,自恋程度可见一斑。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人?属于哪方阵营,哪个国家?”
“我们也不知道他从前的名字,他被洗过记忆。”谢理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是父亲在海洋里意外打捞起来的冷冻仓旧人类,‘方舟’计划一号舰的指令官。”
“‘方舟’计划?”
“和你有关系。”
谢理忽而沉默,斟酌了一会儿该怎么说,在安迩维审慎的目光中,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骗你,我只是在思考有些话要怎么跟你说。”
安迩维垂眼,不耐烦地抿起一侧嘴角。
“一旦你不是新人类一事暴露,挪亚绝对会杀了你。”
谢理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安迩维:“所以呢?你不杀我,他就要杀我。告诉我这些,你不会还要说要保护我吧?”
他说着说着,轻声笑出来,最后几字是不稳的气声。
谢理提及他的身世,略显慌乱:“ 安夫人不会告诉你,你并不是自然孕育下变异的新人类。”
“照你的习惯,给所有人打上不同隶属阵营的标签,你的诞生必须要追溯到我们这一次行程的目的地——亚盟。”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安夫人曾经的隐秘恋人,就是从冷冻仓里苏醒的‘方舟一’,他是二十一世纪中期的一名华国陆军军官,是货真价实的旧人类。”
安迩维敛了神色,“你是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这倒不是完全不能信,挪亚那台臭机器,对他妈的态度有点说不清楚,很了解,可不见有靠近过她们母子,不然他不可能在蓝天城赌场才发觉他的存在。
他几乎都要硬着头皮认下一个便宜父亲,却看见谢理郑重地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知道,到底该告诉你冰冷的真相,还是温馨的谎言。”
二维,一个早被掰弯了,爱欲交织还死不承认的友情脑
上一章关于bed friend的提议,他以为是自己只是侮辱对方,实际上,肯定没有那么清白哈哈哈,谁会一个暴怒下意识就对挚友性侮辱,哪怕是前挚友(不要给我侮辱挚友这一个词啊喂!)
这一路,对他打击真的超级多,一颗心在来回拉锯中,不断受伤,又不断愈合,释然一词说腻了都
到头来告诉他,他的喜欢都是一种错觉,他口口声声说喜欢,但连喜欢的对象都没看没明白过
心脏炸开了,人都玉玉了
不比之前,小谢连缓一缓的时间都没给他,闪电直球连招攻击
某种意义上,小冰山谢理比他更勇敢,更豁得出去,更能接受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
拧巴二人转,感谢大家的观看(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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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