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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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结束了死亡,贝尔摩德迎来了又一个的新生,这一次,贝尔摩德她赶在了所有人之前,将这个宝物占为己有,偷偷藏了起来。
她为自己定下了明确的“界限”,也为少女定下了明确的“界限”,试图不让自己和少女越界。
可现在看来,宝物并不喜欢界限,不过也很巧,贝尔摩德她自己也不喜欢界限。
可如果贝尔摩德突破了界限,让她的宝物落在自己手里,贝尔摩德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她不能那么做……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贝尔摩德站在床边,说完之后,又别扭的补上了一句,“很快就会回来的。”
“就像以前一样吗?”少女躺在床上,轻盈的被子如同云雾般环绕着身体。
及川春名的眼中闪烁着讨好的光芒,她向贝尔摩德伸出了一只手,指间如飞鸟垂落的翅羽,在半空中轻轻地晃悠。
“……嗯,”贝尔摩德看着少女的眼眸,没敢去碰触那轻飘飘地向她伸来的指尖,贝尔摩德害怕自己会心软,不过还是耐着心情解释道,“就像以前一样。”
及川春名点了点头,她知道贝尔摩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得很忙,手机里的邮件发个不停。
不过及川春名不清楚的是,因为那是她上一任的监护人———黑川直希三人在找烦恼事。
黑川直希三人在这个周目里,安分的等了半个月,直到孤儿院的剧情到来,但她们却并没有发现及川春名的身影。
黑川直希三人凑在一起,分析了一下,开始怀疑是贝尔摩德带走了及川春名,但由于她们没有剧情,出不了国,所以只能手把手教唆别人去贝尔摩德的地盘捣乱,而贝尔摩德作为美国分部的负责人,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那———”
少女卸力让自己的手坠在了床上,慢慢地阖上眼睛,发暗的强光从窗叶间爬进来,张开长而细的翅膀在灰尘之间飞舞,缄默着停落在少女的脸颊上,“姐姐再见……”
说完这句话之后,及川春名就用被子蒙住了头,遮盖不住的是少女脸上的失望。
见状,贝尔摩德却并没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及川春名探出了头来,她看着贝尔摩德的背影,贝尔摩德的背影总是带着一种梦幻般的朦胧美,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她似乎永远也看不清。
贝尔摩德沉着脸,她知道及川春名就在她身后紧紧的盯着,但她连头都不敢转过去,她要确保一切都回到正轨上的时候,她才能把不敢说出口的秘密说出来。
现在的她得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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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对方毅然决然地离开,头也不回的背影,及川春名又重新躺回了冰冷的被窝里,在漆黑的夜晚,看着远处的灯火,心中充满了失落感。
及川春名莫名地回想起了,第一次与贝尔摩德告白的场景,那个时候,她站在雪地里,慢慢地诉说着自己对贝尔摩德的爱意,声音轻飘飘的打转的。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及川春名静静地站在雪中,感受着雪花轻轻飘落在身上。
在贝尔摩德无声的注视下,及川春名几乎都快以为自己要成功了,只不过在对方仔细的聆听完之后,她如此说道,“你所说的爱,不过是一种过度思念和越界依赖的产物罢了。”
及川春名用力地摇了摇头,明明不是这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是一点也说不出来话了,及川春名沉默了下来。
对抚育自己长大的人生出的爱意,也算是大逆不道吗,及川春名没想过……
及川春名从来就不愿意坚守界限,她宁愿脱离那些是是非非的问题,也不愿放弃追寻贝尔摩德的影子,她一定、一定要至死跟着贝尔摩德的足迹,哪怕终会踏进连自己的影子也看不清晰的浓雾里,那她也愿意。
伴随着在冬日里慢慢飘落的雪花,及川春名又听见贝尔摩德说,对方的音调并没有什么起伏,“时间慢慢的过去,它不会变得更加深刻,而是会如潮水一般渐渐消退。”
“所以,及川春名你看清楚,你不爱她。”
贝尔摩德又补充上了一句之后,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了,转身就离开了。看着对方的背影,及川春名空荡荡的手心垂了下去,就像方才抚过了一条浸满了夜色的布帘。
及川春名仰起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些摸不到、看不到的气息钻进了她的口鼻里,在及川春名的视野中铺展、晕散,苍白的天空在恍惚间,竟然变得有些模糊而遥不可及。
看着贝尔摩德的影子在雪地里越走越远,及川春名想伸出手去拉,尝试着去触碰远去的贝尔摩德,可现在,少女呆立在了原地,只感到了一阵苍白而无力。
贝尔摩德的模样,及川春名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像是王城中圣洁的造像,这副模样她从小看到大,从白天看到夜晚,却也依旧看不够。
哦,多么艰难啊,心脏如何才能不艰难地跳动呢?
及川春名赌气一般,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要离开这里,该死的,让她伤心的地方。
不过,及川春名有意的走得慢了一些,及川春名想,贝尔摩德应该很快就可以追上她的足迹。
想起这次狼狈而不堪的别离,及川春名甚至连泪水也因汹涌而苍白的悲哀所堵滞。
在雪地里行走了一段时间,及川春名的手指被冷风吹得发僵,雪花轻飘飘地叠落在了头顶上,直到现在,她也仍然不能全然接受这一切的戛然而止。
炙热的爱意为什么会无疾而终。
就像是有无数积灰的沙砾从心脏的下端坠落,一个溢满的沙漏被瞬间倒置,或是一切坚守的无期终止。
雪越下越大,耳边只剩下了风的叹息,及川春名终于舍得清醒了过来,她想,贝尔摩德不会来了……
及川春名停了下来,她走得有些累了。及川春名靠着一颗巨树坐了下来,雪天的树木在风中摇曳,落下的雪花在空中舞动。及川春名闭着眼睛,将自己缩成了一小团,脑袋枕在了冷硬的腿上。
“贝尔摩德,我好冷,这里都是雪……”及川春名在自言自语地诉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只有自己能够听到。
及川春名的眼中是一片苍白的天空,手心里攥着冰冷的落雪,清晰地感知到它们融化的历程。
泪水溢出了及川春名的眼睛,夜深人静,少女的哭声回荡在树林里,果然,她还是忘不了贝尔摩德啊,但很快就被冷冽的风吹成了悲哀的水痕,没有人给予及川春名任何的回应。
老实说,及川春名看起来就快要崩溃了,那些日复一日的摇摇欲坠似乎已然累积成近在眼前的坍塌。
在静默之中,及川春名的泪水从未停止流溢,她张着嘴,将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在头痛中用哑掉的嗓子颤抖着哭泣。
及川春名的声音渐渐哽咽,瞳孔中泛起了淡淡的泪光,她撕心裂肺,却没发出一点儿声息。
在及川春名有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候,及川春名想,还不如就让她这样死去,她要让贝尔摩德永远、永远记得她。
但及川春名很快就又后悔了,她还没有跟贝尔摩德说再见就离开了,她也怕贝尔摩德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忘却她,回忆从模糊到缺失,忘掉只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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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贝尔摩德找到及川春名的时候,对方的身体被美丽的积雪掩埋住了,就快奄奄一息了。
贝尔摩德忽然有些后悔了,她刚刚不应该拒绝的,直到风狠狠地灌进了她的耳朵里,贝尔摩德才彻底的想明白,她冷静了下来。
及川春名不受任何的沾染,纯净、明亮又而炽烈,她的生命已从遗忘中再次诞生,拥有着可以从头再来的机会。
贝尔摩德对自己说,她不能那么自私。让身处光明里的人也尝尝委身于黑暗之中的的滋味,贝尔摩德做不到。她身处黑暗的世界,她不能让及川春名也变成这样。
太阳给她带来了光明和温暖,但同时也使贝尔摩德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处境是多么荒凉不堪。
一旦见到美好的太阳,那颗本来安于黑暗的心便开始躁动,渴望脱离晦暗,投身光明。
你是独属于我的救赎。
My redemption。
我的心因你而昂贵,我深刻地明白,若没有你的爱,我将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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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川春名被贝尔摩德带回了家中。
贝尔摩德坐在床边,轻轻地握住了及川春名的手,少女的手指修长而白净,漂亮极了。
背着及川春名,她们的手指互相交织,十指紧扣,但很快,贝尔摩德就松手了。
你是最好的,应该遇到最好的,而我不是那个最好的。
在贝尔摩德抽开手,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及川春名拉住了贝尔摩德的手。
接着在贝尔摩德有些愣神的时刻,及川春名站起了身子,而后双手捧着贝尔摩德的脸吻了下去,虔诚且忘我的亲吻着。
突如其来的亲吻打的贝尔摩德一个措手不及,贝尔摩德的脑中一片空白,可能由于这是及川春名的第一次亲吻,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在及川春名搂着贝尔摩德的脖子,疯狂呼吸空气的这个趁隙,贝尔摩德勾唇笑了笑,这代表及川春名将主动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贝尔摩德并没有给及川春名说话的间隙,再次吻了上去,及川春名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贝尔摩德,紧些,再紧些。
房间内很安静,两人的喘息声在这个空间里,此刻被无限放大,及川春名能听见自己的心越跳越快,贝尔摩德撑在了及川春名的上方。
贝尔摩德吻得有些急,有些攻城略池的意思,顺着及川春名的身体纹路,贝尔摩德一路吻了下去,留下了属于她的印记。
“晚安,我的姑娘。”
……
事后,贝尔摩德想抱着及川春名去洗澡,但及川春名说什么也不想去,就这么沉沉的睡去了,而贝尔摩德也只能跟着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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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川春名在黑暗中惊醒,一只白猫压在了她的胸口上,猫头贴着她的鼻尖轻轻地嗅闻着。
是她们一起收养的小猫。
那天及川春名和贝尔摩德像往常一样,漫步在公园的小径上,及川春名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叫声,寻声望去,发现了一只可怜的小猫蜷缩在草丛中。
它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无助与渴望,及川春名没有询问一旁的贝尔摩德,就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把它带回了家。
贝尔摩德看着及川春名为了一只流浪猫冷落了自己,贝尔摩德嫉妒得咬牙切齿,但很快,贝尔摩德就释怀了,没什么的。
对贝尔摩德来说,她养了两只小猫,其中一只是她亲自捡回来了的,另外一只则是其中的一只小猫捡回来了的。
好吧,小猫也应该有伙伴。
渐渐地,及川春名看着那只小猫恢复了健康,变得越来越活泼可爱,每次回家看到它,及川春名都会忍不住露出笑容。
烛台上的火光还在燃烧着,及川春名抱着小猫坐了起来,门外的圆舞曲,让她想到了摆在书桌的银白色音乐盒,掀开盒盖的同时,那里面的小人就会随着动起来,跟着齿轮的旋转,绕出一圈又一圈优美的轨迹。
及川春名四下看了一圈,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穿好了,而周围没有人,空无一人。
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及川春名垂下眼,吸了下鼻子,心脏里装着的,是愧疚,还是伤心,或者是什么别的。
及川春名下了床,走到书桌旁,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音乐盒,拭去上面的灰尘,然后用力转动了一下,音乐盒的旋转,带出了丝丝唯美的音符。
没再管那个音乐盒,及川春名抱起小猫,轻轻地推开了那扇木门,她看到了藤峰有希子,那位前著名女演员,以及,正套着陌生的外壳与人交谈的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没有特意瞒过她,所以及川春名知道,贝尔摩德就是莎朗·温亚德兼“莎朗的女儿”克丽丝·温亚德。
她们坐在了角落里,舒适的沙发和桌子曾经是及川春名和贝尔摩德经常在的地方。
贝尔摩德的面前会摆上一台电脑办公,手指在敲打着键盘,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了及川春名看的书页上。
及川春名呆呆地看着贝尔摩德瘦削又而有力的身形,和浅金色的长发,白猫在她的怀里叫了一声,然后挣脱了束缚,轻飘飘地跳到铺满白色大理石的地上。
那白猫有着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它像是某个贵族的宠儿———正如印证及川春名的想法一般,白色小猫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钻进了贝尔摩德的怀里。
交谈中的贝尔摩德偏过头,满眼笑意地看着怀里的猫。
及川春名看到这一幕,她有些嫉妒了,是的,嫉妒一只白色小猫,因为她也想什么都不顾,就这么钻进贝尔摩德的怀里。
藤峰有希子随着白色小猫的出现,看到了及川春名,她愣了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及川春名露出了个笑容,淡淡的微笑透露出无尽的善意和亲切。
今天的及川春名心情不太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及川春名往藤峰有希子的位置上看去,藤峰有希子的位置面前摆着一个杯子,杯子里面似乎装满了黑乎乎的咖啡。
及川春名不喜欢喝咖啡,不过贝尔摩德喜欢。
往常,及川春名和贝尔摩德一块喝咖啡的时候,及川春名就会往咖啡里加许多块方糖。
可咖啡即使加了足够的方糖,也依旧藏不住那淡淡的苦涩,就像及川春名对贝尔摩德的爱。
“克丽丝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那我先告辞了,春名,我们下次见~”藤峰有希子注意到了及川春名和克丽丝·温亚德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出声道。
在路过克丽丝·温亚德身旁的时候,藤峰有希子对着克丽丝·温亚德说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很轻:“别惹小姑娘生气了。”
克丽丝·温亚德,也就是贝尔摩德,她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眸像是在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及川春名,白猫从她的身上跳下来,方便贝尔摩德从座椅上站起来。
“我送你。”
贝尔摩德全程没给及川春名哪怕一个多余的眼神,贝尔摩德对着藤峰有希子笑了一下,然后路过及川春名,去送藤峰有希子了。
及川春名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忘掉昨天那些发生过的刻骨铭心的纠缠———
她看上去的状态好极了,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贵客,她似乎自始至终都一直坐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逗她的白猫。
她的东西还留在自己的体内,可这个人却像是对此浑然不知的模样,及川春名的眼神里充满了沉默的哀伤,她明明知道的,她还是故意的……
就像是她可以若无其事地挑逗自己一句:
你在为谁而心烦意乱呢?
及川春名看着贝尔摩德的背影,忍着嗓间吞咽泪水的颤音向贝尔摩德告别着:“我的肚子有些饿了,我出去找点甜点吃。”
她的心脏有点儿疼,但及川春名还是学着藤峰有希子的样子,面无表情地挤出了一点儿微笑。
贝尔摩德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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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及川春名最后也没有去成,因为在及川春名开门的那个瞬间,贝尔摩德就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及川春名的身体紧贴着门面,感受着贝尔摩德温热地贴着她的身体。
及川春名走神了,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情,这么一想,及川春名就越想越气。
此时,听到耳旁传来了贝尔摩德的声音,她的声音如深邃的湖水,宁静而深沉,带着一种无法抵挡的魅力。
“我给你煮了东西。”
“不用。”
及川春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在贝尔摩德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的邮件声打断了贝尔摩德想说的,贝尔摩德看着手机上发来的邮件,该死,她差点忘记了最近要走剧情。
这次的剧情是要贝尔摩德装扮成一个老人,作为FBI的安德雷·卡迈尔,会害怕老人受伤害将其劝走,从而导致FBI抓捕琴酒的行动失败,同时还暴露了赤井秀一的卧底身份……
她得回国了。
该死的FBI!
贝尔摩德来不及进行任何的解释,只能匆匆地说道,“等我回来。”而后转身开门离开了。
等贝尔摩德回来的时候,已然是半个月后了,在这个半月的时间里,贝尔摩德没有回那个家,及川春名也没有,她住进了刚好还在美国旅游的藤峰有希子的家里。
贝尔摩德将及川春名从藤峰有希子那里接回家的时候,及川春名还在和贝尔摩德表情喜悦,语气开心地聊着这半个月发生的事情。
比如藤峰有希子会给及川春名买衣服,还会带着及川春名去游乐场玩,还有一起做甜品……
没有人再去提起那一天的事情,一切似乎都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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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将至,新日东升,贝尔摩德伸手推开了门,将一杯温热的牛奶,以及一份精心制作的三明治,放在了及川春名的床头。
做好这件事之后,贝尔摩德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状态中的及川春名。
当贝尔摩德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了窸窣的响动,贝尔摩德回过头去,她看见少女从床上坐了起来。
温暖的阳光洒在了及川春名的床上,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眨了眨眼,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及川春名的头发乱糟糟的,像只可爱的炸毛小猫一样,只不过,说出的话却在贝尔摩德看来,一点也不可爱。
“莎朗·温亚德,可以让我跟着你一起吗,就当我不存在也好,我不会添乱,我保证!”
贝尔摩德向着少女踱步走了过去,黑色的长靴击在地上,溅起了缓慢的心跳声。
她站在床边,然后俯下了身子,伸手扶住乱动的少女的后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与及川春名互相抵着额头,及川春名一把就推开了贝尔摩德,“我没生病!”
“别闹,”贝尔摩德见及川春名没发烧,又直起了身子,金发从肩头滑下,似无意间半掩住她张开的眼眸,“乖乖地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视野中的那扇门被打开又关上,少女在逐渐变淡的晓光中回过神来,轻轻地叹息一声,颓废地缩进了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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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声惊雷将及川春名从梦中惊醒,她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在床上睁开了双眼,及川春名感受到身下蔓延的潮热,心脏像是被蛛网紧紧地缠缚,呼吸也变得艰难了起来———
及川春名在一片雨声中,看清了自己对贝尔摩德的心思,却想在缄默中固执地守着它,抓到了便不肯放手,懂得了又不肯彻悟,像个自不量力的,但却不愿从噩梦中醒悔的罪人。
那些冰冷黏腻的雨水趴在窗外,似乎在嘲笑着及川春名,及川春名喘息着,滚烫的心脏浸泡在黑夜的冰冷中。
头脑一阵发晕,及川春名脱下被弄脏的衣物,浑身**着站到地上,随手披了件贝尔摩德的衣服。
满是鸢尾香气……
哼,不就是个梦而已。
及川春名嗅着长袍上的香气,顶着脸上的红晕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也、也不就是喜欢贝尔摩德而已。
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及川春名压不下胸膛中快要把她震碎的心跳,她叹了口气,低头去看手中被自己换掉的衣物,又转头看了眼窗外,默默地在中估摸着:今夜,这雨大概是不会停了。
少女睡过了整个白日,此刻的夜色危垂,阴云悉至的夜晚,及川春名的头脑中无数次,不受控地闪过梦中的贝尔摩德充斥着**的眼眸,现在的及川春名压根一点睡意也没有。
大门被及川春名推开的时候,粘稠的雨丝被冷风吹歪,一瞬之间便盈了满怀。
在大雨中,及川春名裹着贝尔摩德的衣服,拎着衣物沿着小路走,没过多久,及川春名就走到了一处河岸旁。
淋漓的细雨中,河岸边铺上一层湿泥,及川春名踩着湿泥,小心翼翼地将贝尔摩德的衣服脱了下来,整齐的叠好之后,放在了岸边聚集着生长的浅金色的矮草上面。
及川春名在大雨中,投身在了小河里,等溅起的水浪平息之后,及川春名又将头从水中探了出来。
流淌的河水抚摸着全身的皮肉,能将一切污浊都带走。
手上的衣服被及川春名摁在水中,冲洗了数次,直到一切不净都被水流销毁,及川春名在雨中大声笑了起来,脑子像是被湿透了的泥土填满,头皮也被凉意浸透。
曾有无数次亡魂沉入这条冰冷的水波中,一点儿涟漪也不曾溅起。
它们纠缠着流连在阴暗的河底,整日里闭着眼睛抱紧水草的根系和湿泥哭泣。
大雨让它们睁开了眼睛,笑声让它们满心怨悸,它们被鱼群吃掉了舌头,本能让它们张大了空空如也的嘴,吞食着河浪浮沉,它们伸长了扭曲的手臂,嘶哑着叫喊,狠狠地抓住少女的小腿,企图让那大笑的人也尝尝深渊的滋味。
及川春名金色的长发披落在后背上,浅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她有些惊讶,掺杂着一些恐惧,小腿上传来的拖拽感和疼痛,让她在一瞬间咬紧了牙关。
及川春名抬手将洗好的衣物扔在了岸上,靠在岸边将手肘压在湿泥上,抵抗着水中那股拽着自己下沉的力。
水中翻滚的嘶吼声愈来愈大,最后几乎就响在及川春名的耳边,及川春名摇了摇头,摸着自己的心脏叹息一声,趁着力量都未耗尽,她憋了一大口气,一头扎进河面之下。
及川春名自主地向水中坠落,腿上纠缠的力量陡然一松,紧接着又如苏醒的漩涡般将她浑身都紧紧缠缚,不过一瞬之间,心脏的跳动也变得艰难。
要是知道自己会死在这里,及川春名就不来洗衣服了,把自己和贝尔摩德的证据,留在她们一起住着的房子里。
等贝尔摩德几天后回去,看见那些东西后,就肯定会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死在这充斥着绝望的水中。
及川春名皱着眉,不断地挣扎,叫喊在水中缓缓沉寂,视野被黑暗笼罩、眷顾,五脏六腑都在窒息中抱住了她的心脏。
及川春名在水中张开嘴,头脑想要叫出贝尔摩德的名字,她在耳鸣中做出口型,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那双浅蓝色的眼眸终于闭上,在黑暗与窒息中,及川春名感到身下的水流忽然剧烈地涌动,推着她随波逐流的躯壳,让她坠落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及川春名感到自己被一双手紧紧地抱住,唇上泛起冰冷柔软的触感,气息被渡过来,唤醒昏睡着意图停跳的心脏。
及川春名在迷蒙中,用尽全力的抬起了眼皮,望进了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像是寂静的海渊,深处无时无刻不有被洋流撕裂的生命翻涌,像是无望的深夜,仰着头也只能看见一颗星星也没有的天空。
是贝尔摩德!真的是她,当及川春名还想再看看那双眼睛的时候,但眼皮不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了。
及川春名被贝尔摩德带出了水面,贝尔摩德湿透的金色长发垂在了及川春名的脸上。
在黑暗之间,一个低哑潮湿的声音携着热息,在及川春名的耳边响了起来,及川春名的鼻尖绕着几不可闻的鸢尾花香:
“请守在界限之内,我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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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没有及川春名在身边之后,贝尔摩德的睡眠就变得不好了起来,她一直以来都睡得很浅,这次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的觉,可睡到一半的时候,此时还是凌晨,天还是漆黑的,外面就忽然下起了轻微的小雨。
贝尔摩德抬起了一只手,盖在了及川春名的耳朵上,试图将嘈杂的雨声彻底地隔绝在外面。
淅淅沥沥的雨依旧在下着,尽管已经是深夜,但贝尔摩德却仍然没有丝毫睡意,她静静地看着及川春名的睡颜,少女安静得宛如沉睡的天使。
贝尔摩德看见身下之人在睡梦中流出泪水,看着那滴透明的眼泪滑过及川春名的脸颊,贝尔摩德用舌尖舔了一下。
“你做噩梦了吗?”
及川春名从灰暗仓促的梦境中,迷茫地睁开双眼,醒来后,她看见了贝尔摩德正躺在她的一侧,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高热让她说不出一句流畅的话语,喉咙中像是有生着白烟的火焰在翻涌。
贝尔摩德皱着眉,将右耳留在及川春名苍白的唇边,贝尔摩德的声音沉着而又冷静,使及川春名的情绪得到了安抚:“……别急,慢慢地说出来,说给我听。”
听到贝尔摩德的话,泛红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及川春名先是低声抽泣着,而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整个身子都扑在贝尔摩德怀中。
“姐姐……我梦见你了……”
曾经被我遗忘的过往,我现在全部都记起来了。
听着及川春名那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啼哭,即使及川春名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的,但贝尔摩德还是听清了。
贝尔摩德轻轻地拍着及川春名的背,她的表情藏在随深夜一同到来的黑暗中,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随后,等及川春名恢复了一点情绪之后,贝尔摩德从床边的矮桌上取来了一杯水,她感受着身上传来的温度:“及川春名,闭上眼睛。”
及川春名听话地闭上眼睛,她感觉自己快要蒸发了,在常年炙热的大漠里,身体如炉炭一般滚烫。
滚烫的唇瓣忽然贴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及川春名睁开眼,看见一双浅蓝色的眼眸———是贝尔摩德。
微凉的水流被贝尔摩德渡进了自己的口中,及川春名有些呆滞地眨着眼睛,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睡吧,”贝尔摩德揉了揉及川春名的头,在注意到及川春名的眼神的时候,贝尔摩德似乎知道及川春名的内心想法,而后她说:“不是梦,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是我的永远,我会永远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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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及川春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遭空无一人,只有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
及川春名看到床上正对着的天花板,那里印着大小各异的小星星,微微泛红的脸颊透露出一种羞涩。
她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照进窗棂的光亮,想了好长时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及川春名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板,又低呼了一声,揉了揉自己颤抖的拳头。
及川春名没着急离开,她慢悠悠地蹭着床铺,让双脚贴到地上,她站起来,险些因全身酸痛而摔倒。
那个女人不在这儿,说不准是去做什么了,不过及川春名一点也不着急离开这里,因为她试着去开门,可是打不开。
那个女人不信任自己,及川春名在心里嘀咕着。
及川春名重新躺回在了床上,困意如同浓雾般悄然来袭,将及川春名疲惫的身心拖入了无尽的深渊。
等贝尔摩德打开房门的时候,她看到被子上鼓起了一个大包,贝尔摩德走上前,而后蹲下,轻轻地抚摸着及川春名的头。
及川春名睡得很浅,她在贝尔摩德的动作间清醒了过来,她眯着眼睛,蹭了蹭贝尔摩德的手,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搂过了贝尔摩德的脖颈:“……我饿了。”
贝尔摩德垂眸看了她一眼,心上渐渐升起一团灰红的尘烬,及川春名感受到一股热烫的气息扑面而来,像火山灰下绵延狂卷的风息。
及川春名嗅到火焰和灰烬的气息,比野兽的吐息更加猛烈,她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将面颊埋在贝尔摩德的身上。
“……睁眼。”
贝尔摩德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竟然垂下头,用舌尖舔了一下及川春名的耳朵,这个举动,让本来还有些睡意的及川春名,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及川春名睁大眼睛,想躲开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可身躯却捆缚在了贝尔摩德的怀抱里。
贝尔摩德说着,歪头看了及川春名一会儿,她轻轻地将怀里的人放了下来,“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街边的大阪烧,我去买回来了,我还做了日式蛋包饭,还有饭后甜点和菓子……还有什么?”
“还有牛奶!”
贝尔摩德方才的动作让及川春名从脸颊红到脖子,她还没从中缓过神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感到窘迫。
及川春名的耳尖仍残留着柔软潮湿的幻感,她伸手去碰了一下,想要消除这种怪异的感觉,可耳朵也不争气地跟着红起来。
贝尔摩德注意到了及川春名的怪异,屋内没点蜡烛,她便带着及川春名走到有月光映照的地方。
让明亮而又温暖的太阳映亮及川春名的脸庞,贝尔摩德看清了及川春名通红的脸颊和耳朵,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看着及川春名一直低着头,贝尔摩德捧着及川春名的脸颊,使她抬起头来,贝尔摩德的指侧搭在了及川春名脖颈的动脉上,感知到了及川春名狂乱的心跳。
贝尔摩德抵住了及川春名的额头,又面无表情地在及川春名的抗拒中用舌头撬开她的唇角,试了口腔中的温度———都挺正常的。
“贝尔摩德,饿……”及川春名被贝尔摩德弄得一头黑线,这个家伙似乎忘记了她还没吃饭。
贝尔摩德终于放过及川春名了,贝尔摩德将身后拿着的盒子拿了出来,道:“嘴巴张开。”
及川春名听话地张开嘴,像面对拔牙的医者那样,夹着喉咙:“啊———”
贝尔摩德罕见地笑了一下,抬手将一个和菓子塞进了及川春名的嘴里。
“唔……”及川春名把堵在嘴里,撑得嘴角发麻的和菓子拿了出来,表情严肃地咬了一口,认真评价道,“……有点过于甜了。”
贝尔摩德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借着及川春名的手尝了一小口,品尝过后,贝尔摩德用舌尖舔了下唇角。
“是有些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