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萤以为自己已经和调皮捣蛋的zook形成了某种战线联盟,就先不说每天跟屁虫一样在它后面喂牛肉粒鸡肉块的,渴了有人倒水喝,寸步不离,就单单每晚只有自己遛着它大半个园子玩,在后面追成薄薄的风筝片随风挣扎着摇摆,她难道都不可以在zook心里公平公正地攀个位儿嘛。
可惜再一天早上提着桶去照看自己的“柯林密园”时,那里再一次狼藉一片,那只能是它干的好事。任性地乱踩乱拱一通,偏偏这狗还气焰十足地四只爪子站立于歪七倒八的花枝上 ,毛上甩着水花四溅,咧嘴吐着红舌头就等她来看战果,耀武扬威摇起尾巴,嚣张到了极点。
“你!你!”
周萤窝了一肚子气叉着腰和它对垒,怒目而视。
zook也毫不示弱地叫起来,越吠越欢。
罢了,养不亲,它是,她也是。
周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人一狗对峙。
最后她头顶炸起的毛软绵绵落了下来,肩膀无力地一耸,转身就扔下手里的桶离开,身后zook仰起头呜出了没劲的叫声。
她这几天蔫了巴几的,别人朝她说上一通,周萤只是皮上挂层淡薄的笑,反应尔尔,瞳仁深处的海翻不起任何浪。她真的认真在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于封闭和自我保护了。
在学校,她那爱美高调的同桌张佳佳也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来学校了,和她一并消失的还有桌子里她视若珍宝,每天叮叮当啷响的瓶瓶罐罐,不用别人说,周萤也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儿。
下课的时候,班里的一个同学从前往后经过了张佳佳的位置,不偏不倚地撞了上去,实实在在地跌倒在地,连带着桌子上立着的一个圆镜滚落,没有想象中咔嚓的一声脆响,镜子好在没破。
周萤站起来想扶他,那位同学已经灵活地拍着屁股扭身站起来,吸着凉气,跟了句,“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没事吧……”周萤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能把它拿起来嘛……”直到最后嘴巴合上。
“旁边有个镜子。”
周萤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有一刻就好像看透他的内心一样令人心寒发抖。
他的实际行动告诉周萤,他就是不拿,掸掸屁股上的灰尘,手掌按在桌沿儿撑起来,高傲又不屑一顾地伸长了天鹅颈离开,唯留下他脚边那一块镜子孤独地滚落在一角。
唉?这人!
周萤面无表情地把自己椅子抽走,不再看他,推开张佳佳的椅子,往前大跨了一步,弯腰蹲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捡起落在地上的镜子。
那是一块圆形还没有手掌大的镜面,翻过去一看,背面是粉色塑料印着动漫女头像,装饰一如夸张爱美的它主人张佳佳。
手里捏着镜子,倒映出她的嘴巴,没有丝毫血色。
周萤直起身的时候,往前趔趄了一下,猛地直起来,低血糖眼前一黑,瞬间耳鸣了三秒,皱着眉头,在昏暗中适应。
“可得小心点。”
周萤睁开眼睛,眼前清晰倒映出温素雅柔美的脸庞,太近了。这张脸和她转学时看到的光荣榜上神采奕奕的照片重叠起来,她倒退两下,手腕被面前的人捞住,干燥又冰滑,不知何意。
明明讨厌一个,表面还要装腔作势。
温素雅的目光从周萤的脸看向她带着logo的白运动鞋。
“你的鞋子好漂亮,在哪里买的呀,什么牌子,我也想买一双差不多款式的。”
这不知是第几次这样了,周萤重复着,她每次都这么回答,“我不知道。”
自从张佳佳走后,她们的关系好像就“熟稔”起来,热情又温柔地打听。有时是问她手上带着的白色皮带表,有时是问她穿的普通格子裙,这次是鞋子,下次是什么。
周萤穿着林家的衣服,自知都是名牌货,但她怎知是哪买的。
温素雅便也是明知故问。
“那你知道多少钱嘛,我怕买不起。”
周萤看她声音渐弱佯装的脸色,在心里冷哼,这里的同学哪会有计较价格的时候。
如果听不出来这句话的敌意和讽刺,那周萤便是傻透了,她只是用看个物件的眼神挪开,并不回答,捏着张佳佳的镜子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好似没有风度,独留身后的人带着尴尬、气愤、喷出火苗的恨恨目光。
如若第一天来到这里,她的脸上没有红疮,没有久伤,没有阳光暴晒大风肆虐留下的斑痕,不瘦骨嶙峋,不胆小怯懦,而是穿着现在的一身行当,饱满阳光,温素雅可能并不会多么在意试探她,她就是个同类人不足以引起看似寻常的注意。
周萤也偶尔知道,有一帮以温素雅为核心的七八个同学在背后讨论她一身名牌装的来源,虚荣心作祟买假货,小小年纪被人养,难听程度不堪入耳。
后来这种声音不可避免地正面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说小话的人幸灾乐祸地等着她的反应,却没想到周萤只是听完点点头,拿起杯子仰头平淡地喝起水来,丝毫不在意地看着一脸诧异的人说,“你渴不渴,我都听累了。”
说罢,还毫不在乎地摇了摇水杯,晃动的白水夹着外面的阳光,纯净与碎金交柔。
说给她听的人只能吃惊于她的反应,没有看到想看的笑话,扫兴而归,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可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听说听说,你可别告诉别人,我是为了你好才偷偷告诉你的。”
屁屁屁,你也是不折不扣的帮凶,彻彻底底都是反派货色。
“哦,随便吧,我又不在乎。”
周萤面无表情的时候嘴角向下,两只眉很有锋度地上扬,眼尾也是挑起的,故意不说话时还挺让人害怕的,她现在本就不开心,也不想装作有多不在意。
按兵不动的那一类人,抓到对手把柄就绝对会要他们好看。
她把手中的镜子立在张佳佳的位置上,里面倒映出她冷漠又棱角分明的侧脸。
拜托,她自己只是个间断性的伪善者,可不是任人捏踩的软柿子。
伤心的是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她的露水同桌了,可没想到做个课件运动操的功夫,上午九点半,张佳佳就回来了。带着她塞满整个桌肚的小可爱们,顺便回来惊天地泣鬼神地嚎啕大哭。
张佳佳哭的动静可不算小,趴在桌子上连哭两节课,一上课她就调节为小幅度震动呜咽模式,一下课哭声的分贝就会陡增带着长长拖腔,久久不断。
老师只管自己教书的工作,白一眼后顺手加大了扩音器的音量。同学们都默契十足地绕开张佳佳的位置,亦或是互相传递着歪嘴眯眼的表情,意为“你看她又这样了吧,她就是这样的人”。
“你瞧,多好笑。”
各色挤眉弄眼,各样不怀好意。
课间,周萤不忍地用手掌拍了拍她的后背,来回抚摸了下以示安慰,结果她这个同桌打着嗝儿号得更卖力,吓得周萤讪讪收回了手,偶尔托着脑袋观望旁边的动静。
中午吃饭的时候,整个教室都空了,张佳佳哭累了就但仍然把脑袋伏在桌子上,周萤一步三回头最后也离开了。
她坐在食堂的椅子上嚼着又甜又酸的粉色炸肉,打的新菜种,真难吃坏了,要不要给张佳佳送个饭,她那个小公主今天丢脸成这个样子,肯定不会下楼来食堂的……
她脑海里不禁蹦出来,刚刚转学到这个地方时,是张佳佳第一个伸着五只水嫩白胖的小手欢呼雀跃地介绍自己的名字,虽然是为了展示自己可爱追求美丽的小心思。
周萤也想起来她拉着自己的胳膊傻乎乎非要去保卫处还校牌,想象一出玛丽苏浪漫甜掉牙剧情的天真傻样。
买饭,给她买!
周萤端着自己的盘子气宇轩昂地站起来,打什么菜才能满足她,她平常娇滴滴的,又爱挑剔。
她走进食堂,还在想要买什么菜。
“哎!”
“周萤!”
破费一把,为她打两个肉菜,一个素菜。
“周萤。”
“周萤!”
喊的人似乎忍不了了,加重最后一次的嗓音。迈大了步子追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周萤转身,比她高一头的个字,脸凑的很近很近,吓得她一抖肩,手里还剩残羹冷炙的盘子都要拿不稳。
“怎么了……我没听见。”周萤的声音被吓得有些抖,她是真的没听见有人叫她,都怪自己想的太认真。自己的毛衣还是被他按着,熟悉的漠然表情,熟悉的舒远气息,熟悉的一如既往的帅气。
他不生气了嘛?记得前几天两人还在冷战来着。
林煜从上往下俯视着,看她那副担惊受怕耸起肩膀,两只眼睛飘忽的样子,轻轻松开了手。他就在旁边喊了好多下,越来越大,不至于相处这么久了,连声音都辨别不出来吧。
总不是是故意听不见的吧,他试图在她自然的脸上找出破绽。
“走,我们去柱子后面说——”周萤踮起脚在他的右耳边飞快说了一句,很轻很轻消失在嘈杂的餐厅里。
说罢,自言自语转身就走,边走边嘴里有模有样地说教,“别被别人看见了。”
又是这样,林煜总觉得每次这样的时候都会隐隐不爽,却无处抒发。
直到拉开了自以为合适的距离,她才偷偷地转身,结果发现林煜还站在远处,似笑非笑般欣赏她的动作。
“愣着干嘛,快走快走,快过来,上这边来。”周萤嘴巴做出口型,却没有发声,眉间紧蹙,急不可耐。
不当个演员,都对不起她这种精湛的演技,也对不起她防偷窥的极高敏锐性。
装的好逼真啊,林煜还是颇无语地听了她的话,跟在后面,想直截了当告诉她还是有人看见了,千万别掩耳盗铃。
何况他真的很见不得人嘛?
周萤是想少一个班里同学关注自己就少一个,趁着林煜还没赶上来,自己还能做很多事。顺便把自己的饭盘给还了,给张佳佳买了份饭,最后两人站在柱子后面,脸对脸,眼对眼,中间飘出一股子红烧肉和糖醋排骨的香味。
“把你的饭卡给我。”
“啊?”
“怎么不舍得。”
“也不是……”
周萤犹豫地把手伸向裤袋,拿出来的速度简直称的上是龟速,都来拿我的饭卡了,林煜不至于饭卡里没钱啊。
别贼眉鼠眼,林煜真想冲她说。
原来看透一个人会真这么无语,他一瞧见她四周观望,眼睛乱动的样子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吸了口气捏了捏自己高俊的鼻梁。
“我爸怕你在学校里太节省,让我给你的饭卡充钱。”林煜收到她乖乖递过来的卡,慢条斯理解释,心里发笑,还以为他来打劫,开玩笑。
“叔叔真贴心,还能关注我每天吃没吃饭的事情。”
他那种大人物。
“我充了的,陈姨都会给我钱每个月吃饭,都用不完。”
“别感动了!”林煜看她自我沉浸,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动动嘴皮子的事,克扣的是少爷我的钱。
周萤被他猛然间弹了下脑壳,不知所措下意识用手指摸上去,轻揉了一下有红印的地方,清凉干爽。
她嘴巴强撑着开口,即使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撑场子似地索性脱口,干巴巴的,“那没什么事,我要走了。”
林煜不咸不淡地开口,“你提着的饭要漏了,塑料袋是不是破了。”
“啊,有嘛?”
两人双双低头,酱汁顺着袋子淅淅沥沥地落到地面上,好在只是个小孔,浪费不多,怪不得这两人间的香味越来越浓。
“好像溅到你鞋子上了…”
越来越多,黄褐色的酱汁泼溅在精致干净的鞋面上。
周萤不知所措低语,怎么办怎么办,虽然不知道有多贵,但男生好像都很在意鞋子。
两人低着头很默契,也都很沉默,周萤脑子飞快地转动,想各种可能。
他不会像网上那种十分冷酷的说一句,'给我舔干净吧,给我……',她还是看过一些古早电视剧的,有所耳闻这种酷刑。那她到底要不要听话,还是飞扬跋扈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吵起来,周萤六神无主。
毕竟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
林煜打破了两人间的宁静,“今天放学我去二楼给你饭卡,记得等着我一起回去。”
啊?那鞋子呢?似乎没看见一样。
“别忘了在班里多呆一会儿。”他又说了一遍。
“那你鞋子怎么办?”周萤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有颗心陡然提起,但还是十分负责任地主动提起。
还在想这事儿?林煜对她问出话很奇怪。
“脏了就脏了呗,擦一擦吧,还能怎样,又不是不能脏。”他低头看了眼白鞋上浆糊的黄污,语气很混不吝。
周萤觉得很恍惚,想象里的大风大雨貌似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一场温和的细雨绵绵。
“真的吗?”她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怎么鞋子永远干净啊,那要刷子什么的吃空饭嘛。”林煜打断她,用很平常的语气,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你要是想洗,我也不拒绝——”他故意拖长尾音,随心所欲地说些不当真的话。
“啊,那还是会脏……”周萤匆忙摇摇头,没有一丝犹豫。
阳光浅浅打在他的脸上,周萤发现竟然他也会温柔和煦地笑,那颗脖子上的棕色小痣显的迷人动心。
周萤就这样看着,他随性慵懒开着玩笑,白短袖外露出春笋一样浅白清俊的脖颈,笑的时候眼睛随着晃出荡漾的波浪。
这再一次打破了周萤对他的认知,那初次相见的偏见开始慢慢扭转。
“那我先去给饭加个袋子,放学我在自己的班等着你,平行七班门口……”
“那我先走了…”她似乎觉得一句话不够,又多说了几下。
“拜拜。”周萤招招手。
“七班。”
“走呗。”林煜被气笑了,两人在干嘛呢,托孤都没这个说不完的样子。
周萤两只手,一只拎着菜,只拎着饭盒,虽然走的很正经,但脑袋已经嗡嗡地不知道要想什么了,心乱如麻。
走到门口的时候一敲脑袋,对了,他是怎么知道我是在二楼的!
难道是蒙的?能蒙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