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江湖生存手册 第19章 初见人心（八）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只见她举着桃木剑，紧闭双眼在石头上做跳右跳，再配上十分唬人的脸部表情和肢体动作，把下面的村民看得一愣一愣的。

随着她的动作，袖子里适时飞出几道黄符缠在剑刃上，瞬间化为火光，在空中闪烁一阵过后化为灰烬。周围立刻响起一阵阵的欢呼，唐映雪实在不是很想承认，但这又确实是她进入这个村子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算是轻松欢快的氛围。

“你怎么看？”唐映雪轻声问萧凌寒。

“父亲说过，这般装神弄鬼的，不是为钱便是谋权。”萧凌寒自然也是不信，父母还在的时候她已经听过不少这种人利用普通百姓见识不多，思想淳朴来谋财害命的故事了。

话音刚落，只闻雷声隆隆，由远而近，狂风大作，掀起地上的黄土，吹动众人的发丝与衣摆。台下的人要么在整理自己的仪态，要么缩了缩自己的肩膀双臂环抱，夏日里这样突如起来的凉意让人不禁有些汗毛倒竖，竟一时有些将台上那人看不真切。

与此同时一道黑气也从远处飘来落在桃木剑上，她继续那样念叨着那些咒语挥舞几圈黑气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道如丝线般纤细的血迹，向前蜿蜒伸展。这时有人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到现在天上竟没有聚起一丁点的乌云。

“妖孽的源头就在妖血的尽头，乡亲们快随我来！除妖邪！救村落！”随着她振臂一呼，周围的村民立刻都循着痕迹跑了过去，在后面高声喊着“除妖邪！救村落！”“除妖邪！救村落！”情绪卡密起来十分的激动。

唐映雪皱眉，抬起脚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落下，站在原地踌躇了起来。捏着萧凌寒手指的手不禁也加重了一些力道，萧凌寒同样犹豫着，没有多言。

却没想到原本跟在她后面的“尾巴”王恨风竟直接跑了出来，语气喝表情十分的光明正大：“唐姑娘不过去看看吗？也好知道那人究竟所图何事？”说完，也不等唐映雪回应，她早已经跟了过去。

“我们也去看看吧。”萧凌寒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建议道，“这里除了我们已经见过的那两个人，几乎都是村民，应该不会有事的。”

“也好。”唐映雪点头，拉着萧凌寒跟了过去。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大梁如今官府必然是靠不住的；至于青城，不是他们在从中作梗就不错了；而唐门，她多少也知道些唐门只要不牵扯自身利益就很少多管的作风，更何况这种远在遂宁的一座小村落里的事情。

唐映雪跟着情绪激动的众人一路往前，来到了村子中央的一块空地上。她清楚的看到，在众人的层层包围之中的就是那口简陋的盐井。那口虽然并未移交官府，但也并没有为村民带来多少利益的盐井。

“那妖物就是住在这里。”她右手两指并拢，用剑指指着在盐井前半米处消失的血迹，言之凿凿。

此话一出，周围的村民立刻慌了神，虽然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不是普通的水井，但谁也不敢上前多说什么。依照大梁律法，凡是和私盐沾边的，最轻的判决就是斩首。

“诸位莫慌！且看我设坛施法，封印了它！”她说罢直接盘腿坐下，咬破指头，脱下自己的黄色外袍铺在地上，在袖子上画下符咒，又在后背上涂上先天八卦阵。

随后将外袍扯到头顶，似乎是借到了手臂的力量，竟然在头顶围绕着她的身躯盘桓飞舞了起来。远远看着好似一只有生命的大黄鸟。

紧接着，她念了一阵语音不清的咒语，最后说了一字“去！”话音未落，外袍便已经向上飞起，渐渐变大，最后落下笼罩在井上，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那外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透明，不见踪影。

同一时间，就连萧凌寒都感觉到了，村里那顾特别的气氛消散了不少。那些村民自然是也感受到了，于是纷纷对着正盘腿端坐的神棍叩首，高呼着“神仙”，“天师”，“活菩萨”之类的词语。

“好厉害！”萧凌寒对方才的状况一直都是睁大了眼睛去看的，对于一个现实里对这种东西几乎没有接触的小孩子来说，这样的场面确实过于不可置信。这下，连父亲曾对她说过的话在她的心里也有了动摇。

唐映雪未置可否，因为她听清楚了，那神棍方才念的所谓的咒语就只是顺序颠倒了的千字文而已。关于降妖伏魔的术法她不是没见过，但是这样念千字文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但就刚才的场面来说，她确定那个神棍是会术法的，并且身上带有品质不错的法器。但是既然会，何必嘴里再念着这些无关的东西。

“王姑娘信了？”唐映雪回过头看向站在树荫里，不看神棍看自己的王恨风，眉头微微挑起，看起来并不十分舒心。

“那唐姑娘信了吗？”她依旧是那副理直气壮且光明正大的模样。

“哈哈哈哈。”唐映雪只干笑两声，没有回答她，“我已经在这里耽误不少的时间了，该走了。”

“你！”王恨风想要说什么，一时间又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唐姑娘此举，我可能要考虑收回对你之前不同于唐门其他人的评价。”

“不过都是虚名罢了，我早已经相通。”唐映雪更加确定了王恨风的一些想法，只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拉着萧凌寒就走。

“留步！”王恨风在后面喊着，可唐映雪没有任何回应，但速度并不快，要追上不难。

她看了眼村民和被村民簇拥在中央一幅气定神闲模样的姜黎，转身加快脚步跟上了唐映雪的步伐。

三人就这样保持着一种奇怪的队列一路走到了没有什么人的地方，王恨风纵身一跃，挡住了她们两人的去路：“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要你留下吗？”

“现在，你可以细说。”

“那个神棍，她说只要我能跟着你就可以达成目的，但前提是得把你留在这里三天。”王恨风的表情不似作伪，但这个理由又实在是牵强。

“那她就是在骗你。”唐映雪尽量保持着镇静，“她只是个骗子而已，我在太平镇已经遇到过她了。”

“不。”王恨风摇头，眼神十分坚定地看着唐映雪，“我知道，她说中了。我当乞丐多年，对人心理的感受比你准确。”

“给我一个理由。”

“萧玉直。”王恨风这话虽然是在对着唐映雪说，但却是给萧凌寒听的。她注意到那个跟在唐映雪身后的少女身形一晃，“萧玉直的妻子梅婉婷曾寄回去一封夹带着此处风景画的家书。”

见她这么说，唐映雪索性承认了：“你既然知道了我也没必要继续隐瞒，但是，我们想分头行动会更安全。”

“娘……我……”萧凌寒拉着唐映雪，语气焦急，却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踌躇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恨风指着唐映雪背后那已经用粗布包裹严实的照月：“我们，需要它。”

“这也是她告诉你的？”唐映雪表情复杂。

“是。”

“我改变主意了，今天不走。”唐映雪说完又补充道，“不过要不要帮你们还得看那个神棍更不能给出一个令我满意的说法。”

“可以！”王恨风见事情有转机便也松了一口气，“多谢唐姑娘仗义相助，梅姑娘遗女的事情，到了中原丐帮会送上谢礼的。”

“比起所谓的谢礼，你应该先回答我其他的疑问。”

……

“你这大热天的书房里熏香是想呛死谁？”唐映瑜捏着鼻子走到了唐映玉的桌案边，“还是檀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峨眉派占领了唐门。”

“去晦气。”唐映玉说着没好气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看你也晦气得紧，赶紧出去。天热，屋里人多就更热了。”

“你这几天不是出门，就是一脸愁容地待在唐门，是终于遭到了点报应了吗？”唐映瑜撇嘴，“大伯和爹这几天都绕着你走路，你到底做了什么？现在都快成瘟神了。”

“都是掌门安排的任务罢了。”唐映玉听到“瘟神”两个字忍不住嘴角一抽，放下手里的笔，长叹一口气又挤出一算不上真诚也和礼貌不沾边的笑，“你来这里做什么？”

“掌门说让我带你去见识一下我在外面的那群狐朋狗友，嗯……他原话就是这样说的。”唐映瑜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想着办法试图不着痕迹地找补，说着伸出右手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既然是为你的事情，总该表示一下吧？”

“你自己开条子找掌门报销就行了，怎么，还想从我这里捞一笔？”唐映玉皱眉，“还有，你朋哟友里竟然会有萧家人？”

“什么萧家人？小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唐映玉懒地理会他的装傻，只道：“什么时候？我准备一下。”

“今晚。”

“也行，总算你有点用处。”

……

“怎么会？按照我从锦阳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萧夫人那个时间点早就已经去世了。”唐映雪说着压低了自己的音量，以防被自己特意支去整理稻草的萧凌寒听到。

王恨风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甩了甩手：“我也想只道到底怎么回事，萧夫人病逝，萧玉直竟然都不发信通知梅家。但他们两个又不似感情生疏，真是麻烦的差事。”

“她的那封家书里除了图之外，还说了什么？”

“不清楚。”

见唐映雪表情似有怀疑，王恨风又道：“别再这样看着我了，我是真不知道，我就是一个新入门的弟子罢了，他们就只顾着让我干活，很少对我解释缘由。难不成，你们唐门会把每次任务的细节和缘由都都告诉所有的弟子？”

“那倒也没有。”唐映雪点头，“你和那个姜黎又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我走在大街上被她拦住了。”王恨风道，“有点草率，不过是真的。”

“罢了，等待会儿见到她再做定论吧。”

“随你。”

老婆子见她们两个已经不再讲话，立刻过去接替了萧凌寒手里的活：“姑娘您先歇会儿吧，这些我来就好。”

“不用，我……”萧凌寒摇头，她虽然好奇唐映雪那边在谈论的内容，但她实在是害怕，害怕好不容易抓到的一根救命稻草因为自己的唐突而飞走了，“我在旁边做一些简单的工作也行。”

“那，也好吧。”老婆子见她不愿走，也不敢强劝，只得点头同意了。更何况有个人帮忙她也轻松不少，毕竟，她白天的时候去求了村子里新来的那位神通广大的天师来家里，总得先打扫得像个样子再说。

她把这话告诉唐映雪的时候，唐映雪只是一愣，并未多说什么。毕竟，那位天师说了不收钱，如果可以治好的话，他们两口子拿着唐映雪给的那点钱可以卖些鸡鸭来养，后面还能过一段手头比较宽裕的日子。

这么严重的病，若真是去请名医，那些钱付完诊金，剩下的怕是喝个几副的汤药就没了。她想着其他村民描述里天师的神奇，已经开始规划起后面的事情了。她现在几乎笃定了，那个天师可以治好自己老伴的病症。

到了傍晚，姜黎才在一众村民的簇拥下来到了这里，那老婆子见是天师来了，忙上前不住跪拜着迎接她。后面的人群闹嚷嚷的，让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姜黎扫视了一眼唐映雪之后，挥了挥手上的拂尘，对自己身后的村民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本座今晚就暂宿在此处，诸位相亲今日已为本座奔波一日，也该回去好生歇息了。”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跪地三拜之后离去，姜黎见人都已经散去，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挥手示意唐映雪：“关门。”

唐映雪应了一声照做了。姜黎上前扶起了老婆子：“病人状况如何，请老夫人先带我一观。”

“是是是，天师请随我来。”老婆子说忙着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小碎步跑到前面带路。

唐映雪见状想要跟过去，却直接被姜黎拂尘一甩给拒绝了：“闲杂人等，先在外面等候。”

老婆子见状，忙要过来打圆场。唐映雪淡淡道：“无妨，别误了正事就行。”

“唐姑娘说得是。”老婆子说着对唐映雪作了一个揖，“唐姑娘大恩，老身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