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江湖生存手册 第20章 初见人心（九）

“走吧，别耽误了时间。”姜黎在后面催促道。

那老婆子见状，立刻转身，迅速走到前面来打开了那那扇房门：“他现在就在里边养病，天师请。”

说是养病，其实他的形容已经与等死差异不大。姜黎刚大概看清了里边的状况，一股难以形容的腐烂的味道就迅速直扑鼻孔而来。见姜黎皱眉，老婆子一时间手足无措，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决定跪下求她不要走。

她自己已经是闻惯了这种味道的，虽然知道是异味但却并不感觉十分难闻。至于唐映雪，她出身唐门，在唐门里比这难闻许多的药都闻过了，这些自然不算什么。只是昨天唐映雪来的时候面不改色，倒让老婆子低估了这个味道对普通人的冲击。

反倒是姜黎虽然一直在江湖上走跳，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病人，这种味道也是第一次闻到这么清晰的，难免有些失态。

“无妨。”姜黎说着把拂尘插在了门环上，避开了正对着老婆子下跪的方向，撸起袖子走到了病人旁边，伸手掰开了他的嘴巴和眼皮大致看了一下，又替他把了脉。

这下，姜黎才真正皱起了眉头：我就说嘛！当个屁的好人，再多管闲事我就去吃屎！要是在太平镇捞一笔就跑的话哪里会遇到这等事情？真是失策！

“天师，怎么样？”老婆子跪在旁边，紧张兮兮地搓着双手，低着头虽然不敢直视姜黎的动作，但也在拼尽全力去感受她的一举一动了。

只听她动作早已经停顿，又不说话，对于这种几乎是在等着阎王宣判的未知的恐惧几乎已经让她无法再去承受，这才试探着冒着冲撞“天师”的风险问出了这么一句。

“有点麻烦，不过也说不好。”姜黎说着赶忙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膝行着靠近自己的老婆子，“这几天先等着吧，运气好的话，只要本座处理掉村子里的妖邪就能够痊愈。运气差一点，就好一半。”

“多谢天师，多谢天师！”她说着已经是声泪俱下，又怕弄脏了姜黎的衣服，忙将头别了过去。姜黎拉着她想要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结果板凳的四条腿还不等长，差点让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姜黎在倒地的前一刻，用双手扶着老婆子让她在地上站稳。老婆子愣在原地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心下是又惊又惧还带着对姜黎的感激，生怕惊扰了早已经被她奉若神明的“天师”：“天师没事吧？都怪我，我……”

姜黎见她不敢来扶，只好自己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扶起椅子，尴尬地笑了两声：“我没有受伤，你没事就好。”她说着偷偷擦了一把冷汗，这家的情况确实有些超乎她的预料，不过好在是病人家属没事，不然真的是有得忙的了。

“他的情况本座已经了然，我们先出去吧。”姜黎清了清嗓子，好让刚刚狼狈摔倒的自己显得有些威严，“也好让本座静心思量一下，后续的治疗应该怎么来。”

“多谢天师，多谢天师。”她说着忙取了姜黎的拂尘双手奉还，“天师请。”

姜黎整理好衣服，左手撩起右手的袖子，拿了拂尘往外面找唐映雪去了。西斜的夕阳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如同传奇话本里那些轻薄至极又流光溢彩的纱，让人表现出来的情绪都多了份温和。

“天师有话请讲。”唐映雪挑眉，没有没有什么明显的阴阳怪气，但也绝不是真正的恭敬。这让姜黎端着下把，绕着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唐门的？”姜黎明知故问。

唐映雪没有回答她。

“奇怪，你应该有很多的话要问我才对吧？”她说完看向了一旁的萧凌寒，“姑娘需要相面，批字，看手相吗？免费的。”

“不用。”萧凌寒摇头，她对姜黎的印象算不上好。

“我又不要你的钱，看看不会少块肉的。”姜黎说着已经伸出了自己的手，等着萧凌寒把自己的手给放上去。

却不料萧凌寒依旧是摇头：“与其求仙问卜，不如抓紧干自己的事情。”

“不错，小姑娘比许多大人看得通透。”姜黎拍手笑道，“将来必成大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唐映雪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嗯？”姜黎回过头去看她，眼神清澈无辜，“当然是因为我是一个好人啦！”

“我不信。”双手环抱，翘着二郎腿坐在离众人稍微远些地方的王恨风摇头，“我之所以听你的只是因为已经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不过，你已经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不是吗？”姜黎微微一笑，看起来确有几分仙风道骨，“事实证明，我的卦辞比你自己的判断准确。”

唐映雪伸手把萧凌寒拦在身后：“给我一个帮你们的理由，否则，只要我想走，你们拦不住我。”

“唐姑娘真是太过小心谨慎，为什么不去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呢？”姜黎抽出别在腰里都拂尘指了指方才一直不说话的萧凌寒，低头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呢？小妹妹。”

“我……”萧凌寒闻言双手抓着自己的衣摆搅个不停，支支吾吾半晌才说，“我都听师姐的。”

唐映雪自从今天被王恨风拦下过后，其实心里一直就很清楚萧凌寒的想法，只是不愿意她去涉险罢了。可又见她刚才的纠结反应，唐映雪突然想到自己本身就是违背了家人的好意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见她不说话只低头沉思，姜黎只坐在对面耐心等着。只要对方在这种时候做出这样的反应，事情就是快成了，她对自己的经验有十足的自信。只有王恨风确定了这两人之前确实不曾认识，于是默默上前靠近了众人一些。

“仔细说说你的目地和计划吧。”唐映雪点头。

萧凌寒则像是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一般，十分激动地又往前凑了凑。

“你先说‘我愿意留下’不然我怕你反悔。”姜黎却依旧是不依不饶。

“看你今晚跟我交代了什么，我再决定。”

“那不行，你不说我也不说。”

“可以。”唐映雪点头，却又学着她刚才的模样往后一靠，抬起头用鼻孔对着众人，“你不说我也不说。”

“唐姑娘今年贵庚啊？”

“这话也该我问你才对。”

“我去厨房看看饭做好了没？”王恨风说完迅速撤离了这场自己不久前主动凑近，又即将变得没完没了的幼稚对话。

……

“你，你怎么穿得跟……跟个没什么品味的做生意的中年老头一样？”唐映瑜看着唐映玉的装扮，差点把手里的茶水给洒到地上，皱起眉头，开始思索起自己脑子里所存储的既礼貌又刻薄的话，表情十分嫌弃。

唐映玉十分不以为然地晃着手上的十只又大又闪的戒指，抬起头露出脖子里的金链子：“不都说是狐朋狗友了，我穿这样不才显得符合你们的风格？”

“好歹是你亲哥的朋友，起码对你哥的眼光有点自信好吧？”

闻言，唐映玉大吃一惊，看起来十分懊恼自责：“我的错，我的错，竟然低估了全天下最有品味的人的品味。”

她的表情虽然浮夸，但唐映瑜却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她此刻是怎么想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唐映瑜能够把她刚才的话记下来在两个人发生争吵的时候揶揄她。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小妹不知当讲不当讲，还请兄长裁决。”

唐映瑜早已经有些得意忘形的模样，只大手一挥，端着盖碗靠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说！”

“这件事情就是……就是……我身上的衣服其实是兄长亲自挑选赠与的。”唐映玉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哥哥的品味还是真是又高又低，既好且差的，真让小妹难以捉摸，悟不透其中的玄妙。”

唐映瑜的脸肉眼可见地扭曲了起来：“你，你，你。”

“时间不早了，走吧。”唐映玉十分满意地上前夺了盖碗，拉着他的胳膊就要往外走，“我已经等不及向哥哥的好朋友们展示哥哥出尘脱俗的眼光了。”

“等等，等等。”唐映瑜说着拉住了她，“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件紫色织金的袍子，我送你的时候给给配了青色的交领吧？而你里边这件大红色的道袍，我个给你配的是黑纱做的搭护吧？还有这五色宫绦……等等，你这双鞋哪来的？”

“我这不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嘛。”唐映玉笑得得意洋洋，炫耀似地抬起了自己的脚，“这个颜色不喜庆吗？人要穿得喜庆点才能招好运馁！”

“你穿这个还不如去搞一套海青呢！我真的不想跟你走在一起。”唐映瑜直接用力拽住了她，咬牙切齿，“快去换了。”

“我不！”

“你！”唐映瑜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快去！”

“我就不去！”

见外面唐阔海摇着扇子经过，唐映玉忙立刻甩开他跑了出去，一脸的委屈：“爷爷，我哥他嫌弃我丢人，你可要为我作主啊！”说完就捂住了脸，却是用尽全力也挤不出一滴眼泪来。

“掌门。”唐映瑜忙从后面跟了出去，“我……”

“好了，我让你和你哥交代的事情，我看你是一句也没说。”唐阔海扶额，“你们路上还得再去一个地方，详情如此……”

“我明白了。”唐映瑜拱手。

“我本来要说的，他只顾嫌我穿得丑了。都没给我机会说。”

“我会信你这种鬼话吗？”唐阔海说完直接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没再给她继续胡言乱语的机会。

唐映瑜双手一摊：“你看，你现在真是贤名远播。”

“走了，走了。”唐映玉懒得多言，拽着他就开始往外走，嘴里嘟嘟囔囔着唐连柳曾对她说过的话，“这幅模样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说什么东西呢你？”

“说我哥这个东西呢！”

“我才不是东西。”

“你说得对。”

“你！”

“哼哼！”

“好了，姑奶奶，你总算是消气了吧？”

“还差得远呢。”

……

“失魂症？”唐映雪皱眉，“但是这个情况说是失魂症也不像啊。”

“废话，要是一模一样的话就不需要我出手了。”姜黎骂完，见唐映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认真点头好似虚心求教的模样倒让她有些不自在了。

“就这么说吧。”姜黎起身绕着其他三人转了一圈，“人分三魂七魄这个不用我多说了吧？一般的失魂症失去的是整个魂魄，但是这个村里不少人的情况是失去了一个魂魄的几成。

只不过这个过程很缓慢，于是大部分的人只是变得瘦弱，或者体力不支，需要很长的时间或者身上有其他的不治之症才会出现那个老头的症状。甚至，这个过程慢到几乎几乎不会有人往这方面去多想。”

“看不出来，你人还怪好的嘞。”唐映雪在她的愧疚都快要消失了的时候补了这么一句，语气是之前从玉儿那里学来的，不咸不淡的，比一半的阴阳怪气更胜一筹。

“那是当然。”只是姜黎也不太在乎她话里是什么意思，“不过这里的情况比较复杂，待会儿我带你们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嗯。”萧凌寒点头，看起来相当兴奋。

王恨风适时低头道：“你嗯什么？小孩子好好待在安全的地方。”

“放心好了，有什么消息的话，我会回来告诉你的。”唐映雪拍了拍萧凌寒的肩膀，柔声道，“你好好待在这里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好。”萧凌寒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对于唐映雪的话她还是十分受用。

“别担心，后面总会有需要你的地方的。”姜黎说着掏出一个锦囊塞进她的手里，“你这种履历丰富又清醒的人，实在是继承本座衣钵的好材料。”

唐映雪见状，侧目瞪了她一眼，但姜黎依旧是毫不在乎。

“这是什么东西？”萧凌寒捏了捏锦囊，却是感觉不到里边是什么东西。

姜黎神秘兮兮地笑着：“遇到危险的时候保命用的东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