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呼啸了一整夜的北风已经停歇。
自夜间积起的寒气滞留在空气中,趁着呼吸吐纳反复侵袭鼻腔,化作片片细碎白气消散。
四下静谧无声,泛着皎洁寒光的皑皑白雪将一切都藏匿起来。
整个皇城才刚刚苏醒。
温琢在宫女的服侍下更衣洗漱。
趁着宫女为自己梳头的间隙,整理了一下目前思绪。
昨夜是初五的同房日,根据天气和架上玉箫推测,如今正是景安九年的二月份。
九年二月初五。
这比她想象的时间早了许多。原本她是想着回到景安十一年三月初三的前几日,阻止皇帝吃下下药冰糖,使他应约出现在初四那日的早朝,对太后实行逼宫。
但她早知聂起的时光机无法准确定位时间,因而对可能回到的历史上的每一个关键节点都有所准备,也并不烦忧。
来早了也好。来早了,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这一时刻,她虽对齐王已算一往情深,但仍掂量着彼此身份,谨守道德底线,与他保持着点到即止的礼貌往来。
昨夜对玉箫的解释也并非为哄朱承璧而扯的慌,那玉箫确系宫女揣测着她的心意所收,而她亦是打算找个得当的时机退还回去的。
只不过前一世始终没能还成,还在齐王的层层套路下,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能留这玉箫。还要趁着一切尚未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先把齐王势力的小火苗掐灭。
将上一世齐王所造孽债,连本带利跟他清算完。
忽感头顶增了几分坠重感,温琢收回心绪。
从铜镜中的模糊镜像中,她看到宫女刚刚将一只金步摇簪在她发髻上。
这是她从前最爱的发饰。
温琢抬手拔掉步摇,道:“换支轻点的吧。”
刚要将另一支对称步摇插入她发髻中的宫女稍稍一愣,而后从妆匣中挑出四件精致小巧的细簪来呈给温琢。
“这四支细致轻巧,与娘娘今日衣装甚是相配,娘娘觉得如何?”
温琢淡淡瞥了眼,只选了其中一支稍微素气些的,道:“就这支吧。”
宫女有些为难,“只一支钗,恐梳不好这样的高髻呢。”
“那就梳个简单点的。”
从前的她傲慢任性,她不想再与那时的自己有任何瓜葛。
侍奉温琢梳妆的宫女金雀今年才不到十七岁,虽然不是心思格外灵巧机敏之人,但从温琢进宫起便跟在她身边伺候着,对温琢的喜好脾性都是一清二楚。
金雀一边为温琢梳理头发,一边在心里犯着嘀咕。
皇后娘娘平日里最爱满头插金戴银了,今日怎么突然朴素起来?
今早她对皇上的态度也更是反常,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可娘娘就是娘娘,容貌、皮肤、头发,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娘娘。
猜不透、想不透……
金雀皱着眉头,不知这一切要不要报给齐王。
两个月前,她已被齐王收买。那支玉箫就是她在齐王的授意下,故意挑着帝后同房日放在架子上的。
可为何皇后与皇上的关系非但没有因此而进一步恶化,反而好像旧怨尽除,重归于好了?
金雀正自纳闷不解,冷不丁听见温琢冷淡地问了句:“皇上怎知那玉箫是齐王的?”
金雀抓着温琢头发的手轻轻一颤。
她呼吸变得急促,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装傻道:“啊?哦!齐王殿下素来喜欢诗风雅乐,有许多这样的藏品,所以看到这样精美的玉箫,自会想到是齐王殿下……”
温琢勾唇一笑,打断道:“你好像对皇上会注意到玉箫这件事并不惊讶?”
是啊。这架子上的珍奇物件多了去了,往日皇上来时也常有添换,可他为何单单只在意这支玉箫?
金雀脑袋里登时一懵,嘴巴张合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能挤出来。
心底惶恐蔓延,两腿一软,“咣当”跪在了地上。
“娘娘饶命!奴婢罪该万死!”
到底是个不善撒谎的,只这么随便一吓就撑不住了。
温琢这才确定,原来从那玉箫开始,她就已经在齐王的圈套里了。
先套住她这只饵,再抓朱承璧这只大鱼。
真是好算计。
温琢冷声一笑,心中一时却也没有更多情感。
但这声冷笑听在金雀耳中却恐怖极了。
她心底绝望,面如白纸,抖若筛糠,竟叫温琢也吃了一惊。
温琢原是不想怪她的,这丫头被她稍微一吓就成了这样,可见做不了什么太昧良心的事。
她本打算让她起来,话到嘴边却又转念,决定趁热打铁,再多盘问些什么。
便又板着脸厉声问道:“说吧,还有谁?吃着我坤宁宫里的饭,心却长到宫外头去了!”
金雀心中悔极,恨不能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吐露出来将功赎罪。
但在开口前,她先想到了齐王阴鸷可怖的面容和从前无故惨死的那几名宫人,头皮一紧,猛地将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娘、娘娘恕罪……奴、奴婢……不知……”
温琢当然不信。但她还待再问,就见另一名宫女银雀一脸喜色地跑进来,欢喜道:“娘娘,齐王殿下求见!”
“齐王?”
温琢又惊又疑,迅速将脑海中的记忆再确认一遍,并不记得今日齐王会来。
且齐王在朝中身兼要职,这时间,他不应该也在早朝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难道重生后时间线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