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涟问此事作甚?”胡任权看着她,似乎不愿回答。
“王爷务必告诉本宫。”胡潇屏眉看着他。
“理由。”
“王爷这么问,想必王爷应该也知道金铭国现在岌岌可危吧?”胡潇反问他。
胡任权沉默了片刻,道:“那澜涟想如何?”
“王爷能忍,但本宫不能忍。”胡潇语气坚决。
“你变了。”胡任权简单评价了一句,然后为胡潇倒了一杯茶,“不过有些事不是你们女子该担心的。”
胡潇敛了神色:“那王爷作为男人,是否有过担忧?”
胡任权摇了摇头:“我们身上流着金铭国皇族的血,这些事亦是金铭国皇族所决定的,我们不能越俎代庖。”
屋内一时很沉寂,胡潇静静看了他片刻,忽地摇头笑了,她温声说:“皇兄啊,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你我还是了解的。”
胡潇捏着盖碗吹了吹:“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掺和这种本身就带有矛盾的事,因为我是女人,女人往往都能成为麻烦事的牺牲品。”
胡潇浅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但我不在乎,这些事本来就牺牲了很多人,多一个又怎样呢?”
胡任权此时也不忘了公务,他一边翻开一本公文,一边对胡潇说:“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你……”胡潇一时语塞。
“你尽早回水清国吧,金铭国不适合你长呆。”胡任权批阅着公文,头也没抬。
案上香薰溢满整间屋子,胡潇端详着胡任权批公文时认真的模样:“皇兄,我母妃走了,你知道原因么?”
“后宫之事我不感兴趣,但我知道娘娘是含冤而死。”胡任权终于抬起了头。
“还是那些世家啊。”胡潇喃喃道,“我这辈子若不做点什么,黄泉之下的母妃会冤死的。”
“你若性命都不保,娘娘会更冤的。”
“总要做点什么,就算是做了‘薪’,也算是在人世间留下了印记。”胡潇正了神色,“所以请你如实告诉本宫,本宫想知道实况。”
胡任权的笔顿了顿,墨珠落在宣纸上,晕开了层层水渍。
◎
银粼街区域的比试已经完成,那些弟子兜转了一下午也没有发现什么,倒是时常会出现一些表现怪异的人,然后他们就必须将这种异常的“人”给除掉,过程很简单,差不多杀了二十来个这种“人”,比试就结束了,最后统计出来,韩劭扬一人杀了十个,位居榜首。
这主要还是因为他一直在人少的地方,很容易遇见一些异常的东西,故而在数量上与其他弟子拉开了差距。
当然,张淼其实也往人少的地方去过,但绞杀速度却没有韩劭扬快。
接下来,还有两处区域,这也让他们寻找隐形珍珠的范围缩小了。
第二处是水清国训兵场,相比银粼街,训兵场就安静有序许多,士兵整齐排布成方阵,几十块方阵填满了整个场地。
像之前那般,他们依旧可以穿过那些士兵,但目前面临的问题是在哪里能够寻得隐形珍珠,毕竟训兵场极为空旷,几乎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若隐形珍珠在这里,那么就只能挨个感应,偌大的训兵场,即便有二十位弟子,也得花费很长的时间,更何况,他们还是竞争对手,一旦某人找到了,就是那个人获利。
不过那些弟子没有管那么多,匆忙寻找起来,生怕自己落后。只有韩劭扬站在原地,没有动。
但因为他第一场出众的成绩,其他弟子都开始注意他,认为他伫立不动也是种策略,于是又都停下来脚步,十几双眼睛直直盯着韩劭扬。
韩劭扬被盯懵了,他皱眉看着他们:“干什么?”
“你……你怎么不走?”有位弟子问。
“我站会儿不行么?你们都盯着我干嘛?”韩劭扬更加不解了。
“哦……”
那些弟子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投入了寻找中。
韩劭扬“啧”了一声,开始沉思起来。之前的那一场比拼平平无奇,他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痕迹,那就意味着隐形珍珠不在那里,那么第一场比赛对于金铭国来说的意义在哪里?
难道说金铭国其实也不能确定“隐形珍珠”背后的目标?
那样的话,会是什么呢?
金铭国所企图又不确定、在不断寻找试探的……对了!五星兽!
世间不少人都贪图五星兽,贫苦者渴望富足,富贵者渴望安康,卑微者渴望权力,掌权者渴望天下……
人们的**无穷尽,得到了就想要更多更好的,而五星兽恰好能满足他们,无数人为此趋之若鹜,却又无终而返。导致后世大部分人只能望而却步,不过仍有些自认为有实力的人在追求这个。
比如金铭国。目前像金铭国这种实力强盛的主国,有了贪念,就一定有信心去达成目标,但他们身居高层,往往会不择手段。
像这种打着比赛的名头,实则利用这些出类拔萃的弟子们帮他们进行麻烦的寻找过程,最后坐享其成。
至于限制的这些地点,韩劭扬猜测他们后方必有一人在告知方向,而能分辨五星兽的人……他目前认识的只有三个,一个是叶塘,一个是石清客,一个是骇沙客。
韩劭扬又联系这些天发生的事。那日石清客跟着他来到水下,然后在皇宫门前等他,骇沙客却在此时忽然出现,二人厮打到了远处,这会儿想起来,倒像是骇沙客在阻止石清客靠近皇宫,那么……
水星兽应该就在皇宫附近!
而他们间某个人锁定了水星兽的位置,并告知了金铭国,金铭国便组织弟子们在皇宫里外的某些场景里进行比拼。
若这么想,很多事就解释得通了。但韩劭扬还没有确定告知金铭国的人究竟是谁,不过他也没时间去想了,他既然猜测出了大概的原因,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抢先找到隐形珍珠,也就是找到水星兽的关联物。
水星兽是人,那么肯定得从人身上入手。韩劭扬快速用眼睛扫过那些士兵,不过在扫的过程中,他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发现其他弟子都把注意力放在环境上面,没有人看这些正在训练的士兵,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士兵只是现实世界中的一种返照而已,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周围的环境值得关注,尤其是墙壁,这东西很容易被那些师长动手脚。
而全场只有他和张淼在看人。
这就很奇怪了,他看人是因为他知道水星兽是人,那张淼看人呢?是因为他是石清客的徒弟么?难道石清客把件事告诉了张淼?他也不看看张淼是谁的儿子,张远目要是狡猾起来,就会成为石清客一个很大的绊脚石。
韩劭扬收回了目光,不管怎样,他还是先把自己的事做完吧。
他快速踱步于那些方阵间,因为张淼先他一步,所以他很快就观察完了那些士兵,韩劭扬注意到张淼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望,看来是没有目标,韩劭扬也不浪费时间,停下了步伐,他知道,这里没有隐形珍珠,也就是没有水星兽。
他扭头走向另一边,忽然瞥见了什么,因为上一场比赛的经验,他很容易关注到一些怪异的现象,他看见一位士兵脚下的地板上有一枚黑点,然后他又环顾四周,发现还有些士兵脚下出现了黑点,随即,士兵们仿佛石化了一般,静止住了。
韩劭扬正迷惑间,张淼走到了他对面,看了看地面的黑点,然后抬眸:“来博弈么?”
那一刻,韩劭扬感觉张淼似乎变了个人,眼睛里没有以往的单纯与直率,而是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深邃。
也就是他这一句话,韩劭扬瞬间反应了过来,现在的地面就是一张棋盘,而那些静止了的士兵,则是棋子。
他们要博出胜负。
◎
场外的人见到这一幕,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事,低头认真看起来。
那些弟子们注意到了张淼和韩劭扬的举动,立马明白了,他们也围过来,准备对弈一场。但棋盘只有一个,意味着只有两个阵营,这种时候就看他们愿意相信谁,他们会自动加入信任的那一方,以此来增加自己的胜出概率。
虽然韩劭扬在第一场表现最佳,但毕竟张淼才是第二轮比赛的榜首,论总体实力,那些弟子们肯定是相信张淼的,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加入了张淼的阵营。
就这样,韩劭扬独立为一方,张淼和其余十八名弟子为一方。这就意味着韩劭扬要独自跟十九位排名在他前面的弟子们对弈。
“哈,这韩劭扬不是输定了么?”场外的一位弟子道。
“是啊,那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弃赛罢。”
“就是,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不不不,这场对弈即便输了也会有得分,你们看规则了么?”一位细心的弟子提醒道。
当初这个第三轮比赛就提前说明了比赛过程将会有“对弈”的项目,而他们也不想设太多局,于是只弄了一局,也就是只有两方阵营,那么这就牵扯到分数的分配,他们担心某个败阵的队伍里有一些受特殊保护的弟子,于是声明即便输了,也会根据该弟子在这场对局中的出力程度来进行计分。
这条规则比较靠后,不容易注意到,但终归是要遵循的,于是那些叽叽喳喳的弟子们也没有继续叫嚷下去了,他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既然出力程度也能给分,那么这场对弈也变得精彩起来。
楼阁的一角,辛落尘坐在那里,一只手支着额头,散漫地看着那面镜子中的画面,他细微地颦了眉,然后松开了,抬眸看向其它地方,似是脖子长时间低着有些酸痛,活动了一番。
这层楼话语声嗡嗡,虽然不大,但还是扰人心烦,窗外是层层水帘,模糊不清。辛落尘下了楼,楼上楼下其实环境差不多,但他还是注意到了一点。
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过了两日,而前来的师长中唯独胡潇不在了。
她以往在离开前都会与熟人打招呼告别,唯独今日,或者准确来说,昨日下午她就不在了,没有给任何人说。
像这种情况,她肯定没有回宫,因为她若要回宫,肯定会向其他师长说明理由然后才离席,而现在这样倒像是一种潜走。
辛落尘走出了小楼,像是出去溜达一般,身后的莺漾跟了上去。
辛落尘转头,笑了笑:“莺漾,本王好些天没有去找中林玩了,帮本王给三姐写信要封邀请函,顺便帮本王给那些师长带个话,说我去宫里了。”
“王爷那你注意安全。”莺漾扭头麻利地办事去了。她深知主子性格,整天坐也坐不住,忙不得就算了,玩也玩不够,想到哪茬就是哪茬,总之就是随心所欲的,她也早习惯了,每日跟着主子就当个跑腿的。
“知道了,本王先去吃点东西,不会有什么事的。”然后,他就没入了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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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桦王府。
胡任权看着烛火,蜡油摇摇欲坠,他命人换了一支,然后继续处理公务。
笔提起又放下,最后他还是不放心,胡潇白日里那副绝毅的神情让他愈加不安,他抽了张信纸,挪开公文,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然后他来到窗边,将信用特殊的竹筒包住,系在了信鸽的腿上。信鸽扇动翅膀,飞向了远方。
这封信给的不是别人,而是骇沙客。
胡任权信里的内容与自己的立场相饽,若交给其他立场清晰的人,必然有风险,但若交给立场不分明的骇沙客,说不定是还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