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人被安排在一栋小楼里,他们盯着手中的镜子,里面放映着那些参赛弟子们的状况,但看久了就有些无聊了,因为里面那些弟子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完全没有头绪。于是外边的人也不执着于看他们,转而开始了他们自己的娱乐。
嗑瓜子地嗑瓜子,聊笑的聊笑,还有些人在为榜首打赌。总之,外边的氛围很轻松,跟里面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只有辛落尘一直盯着手中的镜子,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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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海海面上的人比以往多了,疫情比之前好了许多,最大功劳还是叶塘药铺的。
夏日阳光很烈,大部分人都愿意待在水下,上来都是为了一些必需事。而异国人也不愿受热,岛上的凉亭成了不少人的娱乐场所。
药铺里自带院子,那里绿荫繁密,还带有环形通风口,来回的凉风令人清爽。叶塘端来一盏凉茶,木椅上的杨涯岐笑着接下:“哎,我那些弟子啊过了第二轮打死也挤不进第三轮,我本来也打算回去了,但想着还是得给你道个别。”
杨涯岐在比赛期间,没少往叶塘这里跑,但叶塘担心他被传染,劝他还是少来为好,杨涯岐也能理解叶塘,于是减少了过来的次数,他见韩劭扬最近也忙得焦头烂额,不方便去打扰,于是自己在水清国待了些日子,顺便帮着叶塘理了些账本。
“多谢杨兄还惦记着我,不过待会儿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到金铭国时太晚了。”叶塘的笑了笑。
金色的阳光透过叶缝星星点灯地洒在叶塘面上,衬得他五官立体而精致,杨涯岐默默欣赏了一番,然后喝了一口茶。
“近日收益很高,账本我都帮你理出来了。”杨涯岐从怀中掏出一些本子。
叶塘拿过来,仔细翻阅了一会儿,然后弯眼一笑:“杨兄算的这般仔细,以后就来当我的账房先生吧。”
“什么时候不是?你来这做生意,是在帮我兄弟,我见到力所能及的事情肯定要帮你啊!”
“嗯嗯,只是杨兄莫要累着自己了。”
“怎么会?我一天还闲得慌呢!”
庭院中充满了二人的笑语声,瓷碗磕碰得叮当响,应和着檐角风吹过的悬铃,清脆间溢满了午后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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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杨涯岐提着袋子挥臂向叶塘告别。这时,一位姑娘走了进来。
那位姑娘穿着黛色的罩袍,面上带着面罩,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正打算回屋的叶塘转过头来,狐疑地盯着她,若他没记错的,这应该是澜涟公主。
“叶掌柜?”胡潇不确定地问候了一声。
“这位是?”叶塘问。
胡潇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暴露自己的身份,她走进屋:“借个地方说话。”
叶塘颔首,带她到后院里,胡潇这才摘了面罩。
叶塘这下确认了她的身份,正欲行礼,却被胡潇制止了:“不必了,本宫今日过来主要是想问一些事,还望叶掌柜如实告知。”
“殿下且问。”叶塘为胡潇斟上了茶水。
“多谢。”胡潇接过茶碗后开始了问话,“近日水清国的疫病是不是相较以往有了好转?请叶掌柜如实回答本宫”
“是。”
胡潇放心似地点了点头,然后面色露出细微的悲忧:“那你知道水清国这场疫病至今的死亡人数为多少么?”
“没有仔细查过,但听闻已有二十万人。”叶塘说道。
胡潇一时呼吸有些急促,她在宫里的听闻是死亡人数不超过一万人,很明显是被糊弄了:“最近有没有新增死亡人数?”
“有,但较之前少了很多。”
胡潇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水清国疫病是不是已蔓延到了金铭国?”
“去年就已蔓延,现今更加猖獗。”叶塘直接说道,他知道胡潇要听真话,于是也没有加任何修饰。
胡潇扶额叹了口气:“火炽国呢?”
“与水清国差不多,他们有土圳国援助。”
火炽国的疫病有土圳国援助,水清国的疫病有叶塘,也就是木桦国援助,疫情有了很大好转,反倒是金铭国,孤立无援,边境的百姓生不如死。
“金铭国真的毫无援助么?”胡潇觉得不可思议,毕竟金铭国举办这么奢华的五国联学目的就是拉进五国间的联系,像这种情况,不应该处于孤立状态。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怎么关心这些事情。”叶塘其实对许多事情都不感兴趣,他为了帮韩劭扬才来做生意,关注的事情也仅限于生意与水清国本国的疫情,其他的一概不属于他的愿意了解范围。
“好的,那最后一个问题。”胡潇喝了口茶,“你们这里的药方子真的不考虑外传么?”
“不可。”叶塘淡声说道。
胡潇皱了皱眉:“若本宫说我想以此药方子救治金铭国呢?”
“这你不该问我。”叶塘知道这药方子是韩劭扬和另一位老大夫共同研制而成的,决定权在他们手上。
胡潇抬眸看他,半晌后开口了:“你是木桦国的,韩劭扬派你来的吧?”
叶塘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不得不说,这位公主真的很聪明。
胡潇了然后点了点头,然后起身:“那就多谢叶掌柜了,本宫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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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阿燕随时随刻都念着家里,这会儿第三轮比赛他也没事做,便请求陈钦源送他回家一趟。陈钦源没去过村里,本着好奇心也跟着阿燕去了。
结果一过去景象跟想象中的天差地别。书本上常说乡野地区稻田灿烂、瓜果飘香、山歌悠扬,而现实中却是一片荒芜,干裂的土地插着几株病歪歪的稻枝,田埂上坐着骨瘦如柴的村民,他们肩上搭着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汗巾,撑着农具扶额叹息。
“爹!”阿燕叫嚷着奔向他父亲。父亲抬起头,浑黄无神的眼珠在看到阿燕后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爹,最近五国联学在比赛,阿燕又太笨,没有晋级,所以前来看你们了。”阿燕又转向陈钦源,“这是俺的同窗,叫陈钦源。”
父亲冲陈钦源笑了笑,但笑容却憔悴无力,陈钦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爹……”阿燕的兄长跑过来了,在看到阿燕后愣了一下,“阿燕?你怎么回来了?”
阿燕又跟兄长解释了一番,然后兄长皱了眉,语气十分不好:“你说你连第二轮都没有进?”
兄长常年在外,见多识广,因为家里闹饥荒而阿燕又不在家才回来充当劳动力。他眼界自然比家里人要广阔许多,面对阿燕这种状况,他感到非常不满。
阿燕挠了挠后脑勺,垂头没有说话。
这时,陈钦源替阿燕解释道:“这次比赛本就不公平,谁家里有点财势,谁就能比别人更容易晋级,想阿燕这种弟子,就安排了不少厉害的对手,而其他弟子,比如我这种家里有些地位的,安排的对手就很拙劣,赢起来就十分容易。”
兄长闻言后脸色变得极差,垂在身侧的手捏得“咔咔”响。
“阿熊。”父亲低声提醒他不可动怒。
阿熊深深呼出了一口去,眼眶有些红,他转向父亲:“爹你知道最近村里的青年们在准备什么吗?”
父亲浓眉倒立:“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尽干些冲动的事!”
“是,是冲动。”阿熊闭了闭眼,“阿熊听从爹爹教诲,没有去参与他们,因为阿燕在登文阁念书,咱们家是受了金铭国恩惠的。”
父亲这才消了气,正欲说“你知道就好”,阿熊又再次开口了:“但你不觉得咱们被蒙骗了么?”
此时在场的三人都看向了阿熊,阿熊问道:“若没有五国联学,你们觉得我们现在生活是怎样的?”
阿燕想了想,皱眉回答:“阿燕可能还在每天帮爹娘做农活,哥哥还在外面挣钱,生活……应该还是比较充实的,至少不像现在,只有阿燕一个人享福。”
陈钦源动了动唇,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有了五国联学后,咱们阿燕是受了恩惠,但咱们家呢?咱们村呢?咱们这些天天累死累活的农人呢?你看我们杨柳村,几百户人家,进五国联学的就十个孩子!再加两个先生,千多个人的饥饿与劳苦,就换来十二个人享受?你说若咱们家牺牲一下,换阿燕去念书我都还能接受,但你想想还有那么多人家里没有人进去,他们岂不是白白受苦?”阿熊声音不大,但却振聋发聩。
“真的……你们真的糊涂啊……”阿熊别过脸去了,他不想去看父亲的神情。
阿燕听后愣了很久:“真……真的被……蒙骗了么?”
陈钦源抬手拍了拍他的背,以表安慰。
阿熊平复下来后,鼓起勇气看他的父亲:“所以爹,孩儿从今日开始不能听您的话了。”
他望向远方,曾经郁郁葱葱的杨柳村已变得荒芜,天穹惨白,灰蒙蒙地看不到光霁。
他不服。
凭什么权贵身来就享福?凭什么寒门身来就受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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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踏过街巷,落在朱门前,一双深蓝的绣花鞋轻盈地踩地,胡潇提着裙摆,在侍从的恭迎下入了桦王府。
胡任权坐在屏风后面,问:“澜涟近日可好?”
“王爷无需担忧,本宫身子无恙,今日前来,只是想询问一些事情。”胡潇在屏风前坐下,胡任权抬眸,命人将屏风拉开,然后将人遣走了。
“说吧。”他搁下了笔,一旁是堆积如山的公文,因为辛落尘不会打理公务,所以他替他接下了所有。
“王爷可知金铭国南部的现况?”胡潇也不寒暄,直切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