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灯市回来,何初莫满载而归。
待到秦子苓进了西厢房,黑暗里窜出来两个人来,一左一右按着何初莫的肩膀。
何初莫本来吓得一抖,不料定睛一看,竟是老朋友,便舒了一口气,有些埋怨道:“你们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
从善从良不言不语,拉着他进了正厅。
“干嘛?”何初莫小声道:“我自己会走。”
这两个家伙都是从欢的手下,成天出生入死的,不过,大多数时候因为犯了错,被从欢罚去扫大街。
进了正厅,何初莫又小心翼翼地朝西厢房看过去,见还亮着灯,便对两兄弟说道:“你们也小声点。”
从善翘着二郎腿,嘀咕道:“怎么是你和他一起回来的?”
何初莫将今天的战利品放进一个大箱子里藏起来,头也不抬道:“哦,他和我说今天有什么灯市,带我去逛逛。”
从良惊奇道:“灯市?好玩吗?这才几月就有灯市了?”
何初莫坐到他们身边,各自倒了一壶茶水,“好玩,有个伯伯说我长得俊俏,送了我一个面具。”他的小表情格外得意,有些欠欠的。
从善提起茶杯一饮而尽,对面具并不感兴趣:“那他有什么异常的行为吗?比方说想对你做什么。”
何初莫摇了摇头,“没有呀,我们就是很正常地逛逛呀。”
“正常?”从良不屑地瞥了一眼何初莫:“他要是没有问题我们也不会大老远跑来这里。”
何初莫给从善续上茶水,从善又是一饮而尽,“主子叫我们去调查他的身份,他是什么人,还值得这样费心思。”
何初莫摇了摇头,小声道:“他叫阿苓。师父公说他来路不明,怕是要来杀我的。”
闻听此言,从善从良即刻坐端正了,异口同声道:“那我们先下手为强,把他给办了。”
声音不小,慌得何初莫连忙捂住了他们的嘴,虽然已经来不及了,无奈道:“别啊,我觉得他挺好的。”
说罢,他警惕地瞥向门口,生怕阿苓又突然出现。
从善不悦道:“你和他很熟吗,你了解他的为人吗?主子可说了,你和他才认识两天。”
何初莫叹了口气,“虽说只认识两天,可我觉得我与他一见如故,像是认识几十年的老友。更何况谁会闲着没事过来杀我?”
“几十年,你才十九岁就几十年上了。”从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能叫闲着没事呢。你父亲仇人这么多,杀不了他,还杀不了你了?”
何初莫轻拍桌面,挺直腰板道:“几十年是夸张的说法。还有,我何念有这么好欺负吗,想杀就杀。”
“差不多,就你那点战斗力,随便来个有点武学功底的都能把你给杀咯。我说你能不能长点心啊,他叫阿苓,一听就知道不是他的真名,”从善瞪了一眼何初莫,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也就你这么笨,连这都信。”
何初莫反驳道:“你们以前还叫不哭,不闹呢,这名字听起来也奇怪,但也是事实。”
从善从良无语凝噎了,这两个名字也还真是他们的耻辱史。
在从欢遇见贺云凡以前,从欢大名不尔,取自谐音不饿之意。他们两个小鬼拜入不尔麾下,自然是跟着不尔取名。要说那天他们又哭又闹的,惹烦了不尔,便取名为不哭不闹……没办法,跟了个没啥文化的主子是这样的。
所幸后来改为善良两兄弟,虽说也不咋地,但总比哭闹两兄弟要好听,便也就知足了。
从良轻咳一声,“这不是改名了嘛,都过去了就没必要再提了哈。”
何初莫轻哼一声,从善轻叹一口气,无奈道:“我们会去调查清楚他的身份,这段时间你自己可得保重啊。”
何初莫点了点头,他们的话不无道理,还是小心些好,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弄清楚了,日后也能安心。
从良装模作样抹了抹莫须有的眼泪,哭唧唧道:“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可得活着。”
“知道啦。”何初莫悄悄拉开一条门缝,见西厢房已经熄了灯,连忙催促着两人离开,不知怎的,他很是心虚,觉得做了什么对不起阿苓的事情。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何初莫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安心躺到床上睡觉了。
许是因为今天很疲倦,何初莫很快就睡过去,哪怕是睡梦中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第二天早晨,太阳还未彻底升起照亮整个世界,便响起了第一声鸡鸣,很是嘹亮。
何初莫迷迷糊糊走到小厨房里勺了壶清水洗脸,拿来一小把青盐擦牙,才终于清醒过来。
打了个寒颤,高处本就不胜寒,更何况天气渐凉,估摸着快要初冬了。他带着帝凤去院子里,对着木桩子一顿输出,忽又想起师父说早晨要多练练清心剑法,便又舞起清心剑法来。
他的心情不错,练习过后动作相比以前也流畅了那么一些,心里虽然暗暗高兴,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懈怠,越练越起劲。
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时辰,他热得浑身是汗,微微喘着气。抬手擦汗之余,他看向西厢房,那里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回到房里找出来两个包子,一个留在正厅的桌上,另一个则被他拿到父母的神像前,在那里摆了一张小椅子坐着吃,就当吃了个团圆饭了。
吃过早饭,他又拿着笤帚清扫院落和屋子,不过因为每天都打扫的缘故,这件事并不费时间,所以他又舒舒服服地跑回房间,趴在床上读起他最近看的小说来。
等等……他又从床上蹦起,忘记给师父他们上香了,连忙又跑回去,给较为亲近的十来个神仙各上了两三只香。
此时已近正午,他见阳光不错,便摊开秦子苓昨天砍的木材去晒一晒。木材还散发着一股清夜的味道,这让何初莫很陶醉,不由得多嗅了一会。
奈何到现在西厢房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何初莫心里有些担忧,便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用不大也不小的声音道:“阿苓,你起床了吗?”
……无人回应。
“阿苓!?”何初莫咬了咬唇,再次敲门道:“你在吗?”
秦子苓不会真跑路了吧?他想推门进去看看,但又怕冒犯到秦子苓,只能耐心地站在原地喊了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喊到第几遍,他才渐渐意识到事态似乎不太妙,心下一咯噔,边推门边喊道:“我进来咯!”
一推开门,满屋的闷热扑面而来,与他身后的凉爽对冲到一块。
床上秦子苓的胸口剧烈起伏,何初莫蹑手蹑脚地走进,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涨红,张着嘴没有节奏地呼吸。
何初莫感觉他的状态有些异常,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心中想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生病吗?
身为大神官的儿子,他一直生活在天庭,哪里见过生病这玩意,他知道有这东西存在,但具体是个什么,他也仅仅只是听说过而已。
“阿苓。”他蹲下身子,轻轻晃了晃秦子苓的肩,“你是生病了吗?”
半晌,秦子苓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何初莫或许算不上聪明,但正常和不正常,他还是分得清的,比方说,眼下的秦子苓就是极其的不正常。
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他有些手足无措,心一横,竟直接拖着秦子苓把他抗到背上,饶是秦子苓再怎么困倦,此时也清醒了,虚弱迷糊地问道:“师父,你要干嘛?”
“不知道,”何初莫咬紧牙关,真就把他扛起来了,“但是,我师父公和我说过,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办。”
何为专业的人也?何初莫在山下摆摊的时候见过一位老神医,那才叫专业的人呢!
……
据说何初莫背着秦子苓到山下神医家时,两眼一闭,自己也昏过去了。
至于秦子苓?早就在路上时昏过去了。
又是一个傍晚时分,秦子苓醒来时却在自己的房间。他头痛欲裂,努力支撑自己坐起,房间外传来人声。
不一会儿,何初莫同一个老人家进来了。
“阿苓,你醒啦!”何初莫很是欣喜,哪怕他自己头上也缠着纱布。
秦子苓喉结微动,关心他道:“你的头……?”
“不小心磕到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张大夫说你是染了瘴气,可严重了,接下来要吃好多叫药的东西,你别怕,我看过了,都是些草,没什么可怕的。”
秦子苓微微蹙眉望向张大夫,但也没有说什么,静静伸出一只手来给这老神医把脉,只见老神医边捋胡子边闭眼沉思着。
“阴虚气虚,中气不足。严重啊严重。”
何初莫听不懂,但他听明白了一个情况,那就是严重,故而连忙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老神医大手一挥,又罗列了七八种草药出来,道:“你每天去我那儿抓这些药就好了。”
何初莫拿过药方一连“哦”了好几声,实际上他一个也不认识,什么茯苓,雄黄,天冬……他也只是认识个字而已。“好的,我送您下山吧。”
“还是别了,免得你又在半路上摔了。老夫的身子骨比你都要好。”老神医瞰了一眼何初莫,得意道:“只要多吃点药,就能和我一样了。”
秦子苓的眉蹙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