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送走了老神医,何初莫坐到秦子苓床榻边,安慰他道:“别害怕,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别怕。”
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声怕的秦子苓轻笑着摇头,似是安慰他道:“好,我不怕。”
何初莫朝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后便跑到厨房里为他煎药。没有了老神医亲自指导,何初莫自己一个人来可就麻烦了,捣鼓了一个时辰左右,才端来一碗看起来浓郁粘稠,实则清清水水的汤药进来了。
“阿苓,来喝药了。”何初莫虽然笑着,但面目狰狞,苦,太苦了,光是闻着就很苦了,他只能勉强道:“你别怕。”
没想到秦子苓还真就一点儿也不怕,他只是垂眸,一声不吭地将药咽下了。
“你真厉害,竟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何初莫由衷地夸奖:“是我的话肯定喝不下去。”
秦子苓拿起手帕擦拭唇瓣残留的药液,柔声说道:“不苦,心里甜。”
何初莫虽然不明所以,但并未放在心上。“我去忙点别的,这段日子你都不能乱跑了,知道吗?”
“好的。”秦子苓轻轻应了一声,看样子十分乖巧,可是落在何初莫眼里却是可怜兮兮的模样。
没办法,大病一场的秦子苓看起来憔悴瘦弱,连笑容也平白无故被何初莫解读出了心酸。
噢,可怜的阿苓。何初莫叹息着退出西厢房,眼下他还有更大的麻烦。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额,好像不是这句话,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嘶……
算了算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如今陷入了极其严重的财政危机,阿苓这场病来势汹汹,掏空了他的本就不多的家底。
当初他豪情万丈,拒绝了父母的一切经济支援,决心依靠自己在这诡谲多变的人世间创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谁知道他摆摊算命生意不佳也就算了,还成天同人家说:“我和你有缘,不收你的钱。”
虽说本就过得不算富裕,但扣扣搜搜还能勉强苟活,如今嘛……他是真的没钱了。咋办嘞?
阿苓每天要吃好多药,是个不小的花费。这可是自己的宝贝徒弟,自己身为师父说什么也得对他负责。
想到这些,何初莫郑重地点了点头,第二天一大早就背上自己的箩筐下山去摆摊算命了。他的心里一直提醒自己,要收钱,不收缘,缘治不好阿苓的病,过不了生活,填不了肚子。
师父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看来他何初莫也是承担起重任了。这样一想,他的中二病又犯了,感觉自己帅帅的,颇有男子气概,连步子都迈得大了,昂首挺胸的。
在他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何凌运与江醒年在外奔波,将蹒跚学步的他交给书禾养着的那段日子,书禾经常戳着他的脑门嘱托道:“小阿念长大以后如果做了一个懦夫,我就一巴掌把你拍死好不好?”
当然不好。但如果可以,何初莫自己也不想做一个懦夫。他知道,大丈夫立于世间,当立鸿浩之志。传说,圣神开设天庭,是为了更好的服务苍生,他虽渺小如蜉蝣,却自幼渴望成为战神,像父母和其他神仙一样,保护世人。
何初莫终于来到山脚,热闹的城镇。
他支好摊子等了老半天,也没个人来光顾他的生意,他渐渐困乏了,头开始四处乱点,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
在他昏昏沉沉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十分潦草的消瘦男子坐到他旁边,身上一股子酒味,“喂,算命的,你帮我看看今天的气运如何。”
他的眼底流露出一抹痴迷的意味。
何初莫快速拿出自己的牌子,将它们一一对应男子的命格,左瞧右看,最后挑出一个牌子来定睛一看,运势不佳,恐有破财的嫌疑。
他将算出来的如实告诉了这个男子,男子听得一愣一呆的,狐疑道:“当真?”
何初莫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真。”
“那你说怎么解决吧。”男子将腿翘到小桌上,表情很是不屑,“我有钱。你开个价。”
何初莫观察起他的命相,财宫颓虚,由他人掌握。他听书禾说过,一般这样的都是赌徒,往往他的姻缘线,也是烂的离谱。
其实哪有什么破解之道,事在人为,只要他不赌,所谓的破财便也虚无了。
“你的气运不定,的确是有破解之道,具体如何,得看你自己怎么做了。”
男子拧紧眉头,不耐道:“你就告诉我要怎么做就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何初莫叹了一口气,抽出一张木块递给男子,“瞬间创造瞬间,如果你有赌的习惯,我劝你还是戒了。”
男子将腿收回,直愣愣地盯着何初莫,好半晌才道:“行。”接着他又呢喃了好几声“破财”,便起身离开了。
何初莫也在心底唏嘘了好一会儿,忽的猛然想起来,他还没给钱呢!
然而那男子早就跑没影了,气得何初莫直跺脚,去附近的商铺里借了毛笔,又在地上捡了块木板,写下“本人急需用钱,请勿赊账”几个大字。
直至正午时分,也没个人来光顾他的生意。或许就像秦子苓他们想的一样,年轻的算命先生没什么可信的,故而生意差也就不奇怪了。
上山下山一个来回麻烦,他同秦子苓交代过的,他中午不回去,况且这次下山也没个收获,这可愁死他了。晚些时候他还要去张神医家抓药,除去抓药的费用,他身上的钱正正好可以买两个馒头。
那明天怎么办呢?
唉。
这是何初莫头一回觉得钱是那么那么重要。
“阿念还不回去呀?”卖菜的刘婆婆挑着担子准备回家的时候,见他还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大太阳底下,不由得关心几句,“这会没人会出来的,你快回去吃饭吧。”
何初莫礼貌地朝她笑笑,“我家离这里远,不回了。”
“那你吃什么?”
“馒头呀。”
在婆婆身后整理菜摊的老爷爷猛的抬起头,一脸震惊道:“馒头!?”
“怎,怎么了?”
……
何初莫被两人拉上牛车,张爷爷在前头赶车,刘奶奶和他坐在一块儿。
刘奶奶掐了掐何初莫的手臂,心疼道:“你瞧瞧你多瘦啊,就是天天吃馒头吃的。”
何初莫也掐了掐自己,“也不是天天吃馒头,偶尔,偶尔。”
奶奶拉起他的手一遍遍摩挲,感慨道:“我儿子跟你一样大的时候,都上战场杀贼去了。他呀,本来只是一个乡兵,结果有一天,来了一个大老爷,指着他,说,诶!你瞧这孩子,干活时多厉害呀,只是做乡兵真是可惜了。”
何初莫也笑笑,“是吗,那他一定很厉害吧。”
“当然厉害了。他后来跟大老爷走了,去哪里你知道不,去淮罗服侍皇帝。你说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还能有人到皇帝跟前晃悠。”说罢,奶奶拍打自己的大腿,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何初莫不知道皇帝究竟有多厉害,但他听师父说过,在凡间的皇帝就和在天庭的五大神官一样,就是管别人的。那估计奶奶的儿子是和书禾一样的职位。
爷爷也“嗬嗬”地笑着:“我还记得当年,全村人都来了,就为了看耀仔一眼呐,多风光。”
奶奶伸直了腰,笑得脸上的皮肤都皱在一起,“是是是,我们耀仔有出息,走出了这山沟沟,跟着皇帝吃香喝辣。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天天大鱼大肉,都吃腻了都。”
爷爷也嚷着:“要啥有啥,天上的神仙看见了都得羡慕。”
何初莫虽然是天上的,但算不上是天上的神仙,可他听两人说的话,肚子也直咕噜。
没一会儿,他们到了奶奶和爷爷的家。
奶奶想要扶着何初莫下来,弄得何初莫怪不好意思。门前有一个菜园,周围用烂竹子做的篱笆拦着,看起来用了好多年了。
他站在院子前看着里头绿意盎然的青菜,感觉很新奇。
“阿念看什么?”爷爷走了出来,拽着他就要往屋子里走,“今天你来做客,你奶奶特意给你杀了一只鸡,你可得好好尝尝,咱爷俩再喝点小酒什么的,啧啧,爽啊!”
“喝酒?”
何初莫从没有喝过酒,但他知道师父公和方仪仙尊总混在一块儿喝酒,年年冬至的时候,天上的神仙聚在一块儿,也总吵着要一醉方休。
“爷爷,喝酒是个什么感觉?”
“额?你长这么大你没喝过酒?”
“没有啊。”何初莫不好意思极了,“平日里没机会。”
没想到张爷爷更兴奋了,“没喝过酒的小毛孩最好玩了!”
“玩?”
……
屋子里,两个老人的笑声很大。
“老婆子你瞧他,才喝一口就红脸了!哈哈哈!”
刘奶奶笑得东倒西歪,“哎呦,没见过阿念这么可爱的,哈哈哈,你小心点,别把他灌醉咯。来来来,奶奶给你夹块肉,尝尝,奶奶年轻的时候啊,就是靠这个手艺嫁给死老头子的。”
何初莫脸颊红的不得了,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一个劲地扒饭,想要缓缓这酒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