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何初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想要起来练剑,却发现西厢房的房门大开。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他跑过去往里面一瞧,果真空无一人。
看来秦子苓还是走了。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好吧,这事也正常,师父常说什么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他学了很多道理,却从未深刻体会过,与其说这是他第一次来人间,不妨说这是他第一次体验真正的生命。
他想扯出一个苦苦的笑,然而却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于是又叹了一口气,拿起帝凤想再练练昨天的剑法,可不知怎的,他潜心学习十几年好不容易有的一点儿悟性也全都无影无踪了。忙活半天,反倒比昨天还要差劲。
他抚摸帝凤的剑柄,呢喃道:“父亲说你是天下神剑之一,跟着我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十岁那年,何凌运将帝凤赠予他,红了多少人的眼。天庭的神仙们背地里暗暗嘲讽他,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不管,等哪天我成为战神,我就带着你斩妖除魔,保卫四方,好不好?”
帝凤剑寒光闪烁。
“嘿嘿。”何初莫这傻小子,平时抱着小猫小狗就喜欢往脸上蹭,现在拿着帝凤剑还想往脸上蹭,吓得帝凤拼了老命地往后曲。
忽的,大门被打开,秦子苓额上挂着密密的细汗,背着一筐木柴,脸上红彤彤的,一见着何初莫又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师父早啊!嗯?您在干什么?”
“阿——苓——!”
何初莫一见了他,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原来想的什么海啊鱼啊天啊鸟啊的,全都是放屁,就连帝凤也被他丢到一边。
秦子苓瞪大了眼睛,眼看何初莫就要扑向自己,也是下意识张开双手去接,虽然不明所以,但接,一定比不接要来的好。
“怎么了?”秦子苓朝他身后去看,也没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又问道:“是有蛇吗?有没有被咬?”接着又抓起何初莫的手臂仔细检查,见不着伤口,又蹲下去想看看他的腿。
何初莫忙道:“没有没有,我没事。”
闻言,秦子苓朝他歪了歪头,将背上的箩筐放下,牵着何初莫朝正厅走去,还不忘回头柔声道:“做噩梦了吗?”
“也没有。”
秦子苓感觉何初莫不想说,便也不再追问,待到两人都坐下以后,变戏法似的从荷包里掏出来一把被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饴糖递到何初莫面前,故作随意道:“今早我去砍柴的时候,顺道下山买了些东西。”
说完他悄悄观察何初莫的反应,只见何初莫慢慢打开布包,盯着里面的饴糖看了好半天也不上手,这可就怪了。
终于,秦子苓忍不住了,问他道:“是不喜欢吗?”
“唔……”何初莫捏起一块左瞧右看,好奇道:“这是什么?”
“饴糖呀。”说罢秦子苓拿起一块送进嘴里,温声道:“好吃的,你试试。”
“我小时候见过这个,原来它叫饴糖。”
秦子苓微笑点头,“是吗?”
何初莫很是得意,“对呀,我小时候有一个好朋友,就是他给了我一块饴糖。”
“哦,好吃吗?”
何初莫却安静下来不说话,似乎不太高兴了。见状,秦子苓拿起一块饴糖塞进他嘴里,问道:“怎么了?”
“没吃到,我想留着以后吃,结果弄丢了。”
秦子苓苦笑摇头,又拿起一块塞进何初莫嘴里,认可道:“那确实挺可惜的。”
“是呀,而且这个东西很贵吧。”
秦子苓还想再投喂何初莫的手顿在空中,望向何初莫,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何初莫眼睛亮亮的,很是认真道:“因为他说他一年只有在元宵节的时候才能拿到一块。”
秦子苓瞰向桌面上的十几块饴糖,淡淡道:“以前是很贵,现在还好。”
何初莫闷声道:“如果让他知道我把饴糖弄丢了,肯定会生我的气。”
秦子苓却不以为意,又给何初莫塞了一块,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既然愿意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你,肯定是将你当成好朋友了,怎么会因为一块糖和你生气呢?”
何初莫嘴里的糖太多,鼓得都要说不出话来了,含糊不清道,“你不懂他。”
“确实,我不懂他。”秦子苓起身走向院子,“今夜镇上有灯市,你想去看看吗?”
“灯市?”
何初莫还没反应过来,秦子苓已经提起砍刀将木柴劈成两半。
……
长阳镇中,灯火阑珊,年轻的男女们换上漂亮的衣裳,画上胭脂水粉,聚在一起游街。
这是何初莫第一次见着这样热闹的场景,看什么都难免感到新奇,一时看得眼花缭乱,不知该干什么。
“阿苓,你快看我!”何初莫拿着一个半面狐狸面具挡在眼前,笑嘻嘻道:“还认得出我吗?”
“当然,”秦子苓也拿起一个鬼面具支在面前,“你喜欢吗,喜欢的话,就买一个吧。”说罢,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摊主。
那摊主是一个身形偏消瘦的中年男子,头戴一顶帷帽,鼻下一丛浓密的黑胡子格外惹眼,然而更为惹眼的是他还戴着一副墨黑圆眼镜,坐在摊前一副鼠头鼠脑的模样。
见两人对面具感兴趣,便连忙说道:“这位小哥长得真俊俏,和这面具甚是搭配,若你诚心喜欢,就直接拿走,我不收你的钱。”
还能这样?何初莫惊呆了,抿着唇笑意是怎么样也藏不住,看着秦子苓又害羞得不敢说话,唯唯诺诺地躲到了他身后。
秦子苓笑盈盈地朝摊主问道:“那你看我长得怎么样呢?”
这摊主好像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你也俊俏你也俊俏,你也拿走一个吧。”
闻听此言,何初莫红着脸从他身后站出来,腼腆道:“谢谢你啦。我,我可以帮你算命!”说罢,他充满希冀地望向摊主。
摊主的嘴巴半张,因为震惊,身子微微往前屈着,明明戴着墨镜,却好像可以看见他脸上露出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迷茫。他望望何初莫又望望秦子苓,再望望何初莫,看来是十分不知所措了。
秦子苓眯了眼,“我们算命也不收你的钱。”
摊主干笑两声,“那我算姻缘吧,姻缘好,姻缘……我还没有牵过女孩子的手呢,呵呵……”
何初莫拿出随身带着的签子捣鼓半天,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很是认真道:“你命中无子,感情路很坎坷,以后应该也牵不上女孩子的手了。”
“你他妈……”摊主一拍桌子,满面怒容,忽的又噤了声,乖乖坐下,“算得真好。”
何初莫本就被他拍桌子的动作吓得抱头呆在原地,结果他情绪变化这样大,更是不明所以。
站在一旁的秦子苓散漫道:“你还算到了什么吗?”
何初莫缩了缩脑袋,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可劲儿摇头,见状,秦子苓便朝他伸出手来,“那我们走吧。前面还有灯谜,你想去看看吗?”
“好……”
秦子苓才拉着何初莫走后不久,何初莫就听见身后有人吵嚷大骂道:“我嘞个去,他是不是见了谁都说命中无子,臭江湖骗子。”
额。
何初莫咽了口唾沫,讷讷道:“他是在骂我吗?”
“不是,”秦子苓斩钉截铁道:“你不是江湖骗子。所以他骂的是别人。”
好像有点道理。何初莫也不觉得自己是江湖骗子,他的能耐都是天上的神仙手把手教出来的,虽说他的剑术差了些,可他算命确实是学得不错的。
这样一想,他稍稍心安了。
“阿苓,‘你他妈’是什么意思?”
秦子苓愣在原地,眼神错愕地望向何初莫,偏偏骂人而不自知的何初莫还扑闪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
“……”他沉默了半晌才闷声道:“我是说你算的很好,他骂的不是你。”
虽说好像前言不搭后语,但何初莫还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意思吗?”
秦子苓僵硬地点了点头,“差不多吧,是挺厉害的。”
“哦哦~”何初莫在心里头默默记下了这个词,看来人间真是个好地方,每天都能学到新东西。
来到灯谜摊前,一个个红灯笼惹人喜爱,不少人站在灯前摩挲下巴,认真思考着。
何初莫凑前一看,“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打一节庆用品?”
就在何初莫低头认真思索的时候,秦子苓忽被人用力一拽,原来是方才的面具摊主,趁何初莫不注意,两人转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去了。
待到他回来的时候,何初莫还在想着呢,全然没注意到秦子苓走了又回来。
见此,秦子苓拍了拍他的肩膀,“师父你看。”
他指指身后,何初莫方一回头,节庆的烟火恰好冲上云霄,照亮原本黑暗的天空。
趁这空档,灯谜摊主被人拉开,又换上一个小胡子坐在摊前。何初莫见了烟火并没有很惊喜的模样,他只是想着:估计师父今天又睡不了好觉了。
每年人间放烟火的时候儒先都会带他在云端上观看,那才真叫一个绚烂无比,可惜总轰得一众神仙睡不着觉,只能半夜三更还聚在一块儿打牌。
“啊!我知道了!”他灵光一闪,猜出了灯谜的答案:“是烟花,对不对?”
灯谜摊主微微一笑,温和道:“是的。既然你猜对了,那我就送你一个拨浪鼓吧。”他举起手中的拨浪鼓,发出哒哒哒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