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秦子苓去给何初莫烧热水洗澡,望着他的背影,何初莫轻轻叹了一口气,翻出自己的大箱子,里头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有。
他拿出一个小木偶,这是帮刘奶奶松土时刘奶奶送的,他小声嘀咕道:“这个应该不够,再找找。”,又翻了翻,拿出一个竹条编制的小灯笼,这是帮包子铺的姐姐揉面团时送的,“这个好看,不过应该还不够。”
在他翻找的时候,秦子苓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后,疑惑道:“师父,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把何初莫吓得一激灵,忙道:“没什么,我看看我的宝物们。”
“宝物?”秦子苓眉尾上挑:“你是说,这些?”
秦子苓的印象里,能被称为宝物的至少也是金镯玉环,再不济也得是银链吧?
何初莫却很高兴,将箱子推到秦子苓面前,嘻嘻笑道:“是呀,这些都是经过我精挑细选才能留在这里的。莫说万一挑一,百里挑一也是有的。”
“你是说,你精挑细选过后,还是留下了这么多?”
何初莫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拿起一个他最喜欢的瓷碗给秦子苓看,想要证明他这箱子里的都是好玩意,“我已经很认真地筛选了,这里的这些都是最最棒的。”
“比如说,这个?”秦子苓拿起一个满是裂纹的青玉手镯递到何初莫面前,何初莫从他手中接过来,很是宝贝的模样,“这个很重要,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秦子苓来了兴趣,笑问道:莫不是,师娘送给师父的定情信物?”
这可让何初莫红了脸,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你哪有师娘啊,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你可不要乱讲。”
秦子苓觉得更好玩了,笑弯了眼,“那就是,师父你喜欢的人咯?”
何初莫没忍住,学着自己师父的模样敲了敲秦子苓的头,故作严肃道:“阿苓你呀,成天都在想什么,还是要以学习为重啊。”
秦子苓这也不恼,还笑嘻嘻的,何初莫轻哼一声道:“顽徒。这个是我天下第一要好的朋友送我的,当年我们许下约定,会在每年的中秋佳节相聚。”
“哦,前阵子才是中秋,你们应该一起吃了顿大餐吧。”
何初莫不作声了。那个约定早就不作数了。当年他从天庭一跃而下后,何凌运将全天庭除了尚方仪以外,上上下下全都骂了一遍,大概意思就是:狗天庭,什么破安全措施。
为此天庭全方位整改,导致他想故技重施,跳下天庭去赴约的时候,竟然被反弹了回来。他哭了五天四夜,费尽心思,绝食躲在房间里,找林上儒和书禾帮忙,可是这两人都害怕何凌运,给他喂了几口心灵鸡汤又把他赶回了家。
故而什么中秋相聚,都成了无稽之谈。
“其实,当年我没能赴约。”何初莫的声音沉了下去:“我猜想他应该也将我忘记了。”
第二年的时候,何初莫如愿以偿,以乖乖听话,乖乖吃饭的代价得到下凡一日游。然而江醒年与他在那棵歪脖子树下等了许久,也没能等来那个人。
江醒年告诉他,你们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小孩子的约定哪有作数的,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你却当了真,反而伤了自己的感情。
可是在何初莫眼里,明明是自己先伤了那人的感情。
“我猜想他应该没有。”秦子苓道:“师父这么好的人,恐怕要惊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不,两辈子。”
何初莫微微笑道:“油嘴滑舌。我去给你熬药,你先回房里等着吧,吃完药就睡觉,你生病了,得好好休息才是。”
“好。”
何初莫洗完热水澡就蹲在锅炉旁小心控着火候。如今他对煎药熬药已经掌控得炉火纯青了。他估摸着自己应该是个学医的天才,可惜自己更喜欢武学,只能浪费了这个天赋。
他长叹一声:“真是可惜啊,世人失去我这样一个神医。”
他望着跳跃的火焰,听着火吞噬木头时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禁伸出手去靠近那点温暖,火光映着他的面庞,热乎乎,暖洋洋,只是时间久了,眼睛就痛了。
药熬好了,他闻见那股苦味就想要吐,真是苦得震撼人心。他拿来汤碗装着,屏息凝神,倒也不是多专注,只是他实在不想再闻到这个味道。
真是奇了怪了,这药捧到秦子苓面前,他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任由何初莫一勺一勺喂进他嘴里。
秦子苓的面目很柔和,生病为他添了几分娇怜之感,何初莫觉得他的头发应该很柔顺很柔顺,但揉上去应该会是蓬蓬的触感。
想到这里,何初莫自己竟然还敢先红了脸,内心疯狂地骂自己:何念啊何念,你可耻啊!你在想什么!
他的瘾上来了,这才开始后悔在山下的时候没有去找那几只狸花猫,可是,秦子苓的头发看起来比猫猫们的还要好摸一点。
秦子苓望着何初莫一会儿露出傻笑,一会儿又严肃地摇头,坚定得好像下一秒就要上阵杀敌似的,一会儿又失望地低下头。过一会儿更离谱了,喂药的动作也停了,就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秦子苓轻轻喊了一声师父,也没有回应。
他便凑近去一瞧,没想到何初莫的脸红扑扑的,满脑子都是被毛孩子们包围时样子,大概得七八只毛孩子才能让他抵抗住秦子苓对他的诱惑吧。
“师父你呀,成天都在想什么?”
这下又把何初莫吓了一个激灵,不由得担心自己脑子里的东西都被秦子苓看光了,连忙将汤碗放到一旁的桌上,咻地站起身来说道:“我衣服还没洗,我先走了!”
秦子苓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沉了下来,将剩下的大半碗汤药倒在窗外后拿出一颗小药丸放进嘴里咀嚼。
在院子里洗衣服的何初莫大概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一碗碗汤药的最终归宿,是回归自然吧。何初莫坐在门槛上揉搓衣物,轻轻地哼歌,等到冬至的时候,他就要回天庭,和父母团团圆圆,他会告诉所有人,他在人间的所见所闻。
好开心……
何初莫的脑子里又窜出来那些阿猫阿狗们,以及,秦子苓的头发。
不行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从木盆里捞出张神医借给他的面纱,对着月光嘟囔道:“我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呢。”
晾好衣物过后,他在烛光下拿出笔记一遍遍翻看。手臂不自觉舞动,清心剑法,悬善剑道,生门剑诀……他看了无数遍,也练习了无数遍。可是,为什么他就是弄不懂,为什么偏偏是他生性愚钝,师父说的玄妙之门为什么只有他弄不明白。
他攥紧的拳头在听见敲门声时松开了。他知道会是谁,因为不会一踹开房门的只有秦子苓。
打开门后,秦子苓提着油灯走进屋内,“师父,我睡不着想出来走走,见你屋子还亮着灯,我就过来看看。”,他转眼看见桌上摊开的笔记,眼底闪过几分疑虑:“生门剑诀?师父你还会这个?”
何初莫抿了抿唇,心虚道:“学过。”
学过不一定代表学会,他这也不算骗人。这样一想,他就安心多了。
“没想到师父你会对这些古剑诀有兴趣,”秦子苓朝他笑道:“还是这样详细,师父你是从哪儿找到记载生门剑诀的书籍的?”
何初莫不知如何回答,怎么说呢?他哪里用得着亲自去搜罗这些失传已久的剑法剑诀?他的师父本身就是一百多年前飞升的新贵,更是当年世家子弟中的翘楚,何初莫作为贺云凡的徒弟,自然也跟着学习现如今而言的古剑诀。
“我随便翻翻书,觉着有趣,就记下来了。”何初莫颇为心虚:“你怎么还不睡觉,生病了应该多多休息才是。”
秦子苓摇了摇头道:“我实在是睡不着。”
“睡不着?”何初莫拉着秦子苓的手坐下,“是有心事吗?”
秦子苓微微一笑:“想和你聊聊天。”
何初莫正想答应,却想起张神医说过秦子苓病得严重,还会有危及性命的可能,故而连忙摇头道:“不行。聊天什么时候都可以聊,现在不行,你得去休息。”
秦子苓嘴角的弧度微微降下,又往上抬起:“好,我知道了。”眼神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落寞可怜的模样,一副乖巧听话的做派。这倒是把何初莫拿捏得死死的,连忙拉住他道:“等一下。”
只见何初莫轻叹一口气,无奈朝他笑道:“我听说你们这边有个习俗,小孩子若是睡不着,只要亲人给他念一个睡前故事,便会睡着了,不如我也给你讲一个?”
“习俗?”秦子苓愣了一瞬,而后点头道:“对,的确有这个习俗。”
何初莫沉吟半晌,“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一对恩爱的夫妻,女神仙温柔美丽,男神仙……暴躁严厉。”
不知是不是秦子苓的错觉,在说到男神仙时,何初莫好像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