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许久,上官锦这家伙没心没肺,不一会就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了。起初何初莫可不敢睡过去,时刻保持紧惕,竖着耳多听声响,然而这极为消耗心神,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也跟着睡去了。
唉,真是两个呆瓜。
这份歇息并没有持续太久,外头亮起一大片火光,紧接着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混杂着人群的尖叫声,兵器的摩擦声。两人被惊醒时还靠在一块,上官锦打了个哈欠,眼泪都给挤了出来,“这是干啥了啊,这么吵?”
何初莫望向窗外跳跃的火光,满怀希翼道:“是你朋友来救我们了吗?”
“这么大阵仗?”上官锦瞥向何初莫,嘀咕道:“不应该是悄摸摸的吗?”
对于未知的本能恐惧让他们都绷紧了神经,声响停止过后,何初莫听见整齐的踏步声朝他们所在的屋子走来,火光也在向这边聚集,何初莫不自觉咬紧唇瓣,手脚被捆绑的太死,无力感席卷全身。
“上官锦!老子来救你了!”
人未至,声先到,伴随着“嘣”的一声,破旧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屋子即刻被照亮,门口站着一位大红圆领袍的少年,他束发高扎,左手紧紧拽着矮男人的衣领,一见着上官锦便将矮男人甩到一旁,快步走向上官锦,上官锦见着他却是破口大骂:“臭慈沐霖!你怎么不等我死了才来!”
慈沐霖蹲下身子为他解绑,同样声如洪雷道:“这般不识好歹,你晓不晓得,我为了找你,午饭晚饭可都没有吃,急得团团转,你倒好,怪起我来了。”
上官锦瞪了他一眼,气道:“我都被人拐了,你竟然还挂念着你的饭。”
慈沐霖朝他扮鬼脸,以缓解解不开绳索的尴尬,见状,上官锦轻蔑地“切”了一声,道:“你行不行呀?”
“不是,大少爷,我是来救你的,你赏赏脸,给个好态度呗。”
上官锦还想说什么,却瞥见门口还站着一个人,不由得噤了声,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门口那人正是秦子苓,他缓缓走向何初莫,上官锦连忙挪着屁股远离了何初莫,何初莫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自己作为师父,居然还要徒弟来救,多少有些不大好意思。
秦子苓半蹲下身子,耐心为他解绑,柔声道:“回家。”
何初莫不知怎的,心里的委屈都涌了上来,小声道:“是他们欺负我在先,我没有做坏事。”
秦子苓的动作一顿,接而微微笑道:“我知道。”他解绑的速度很快,在慈沐霖思考如何下手的时候,秦子苓已经拉着何初莫的手腕就要离开了。
上官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看看人家,人家怎么一下子就解开了!?”
“其实我也会,只是我觉得,”慈沐霖嘿嘿一笑,“你这样绑着也别有一番风味……”
上官锦咬牙骂道:“我去你大爷的,你不会解就说。”
“好,我不会解,你说怎么办吧。”慈沐霖倒也潇洒,两手一摊,一副你说怎么办吧的模样。
“……”上官锦望着慈沐霖的贱笑,无奈到笑出了声:“你他妈的……哈哈……,真是个人才。慈沐霖,你最好祈祷你没有要我救的那一天。”
慈沐霖笑得很猖狂,却感觉身后一阵凉意,回头看,发现是秦子苓和何初莫在看着他们,他下意识张口道:“老——”
然而这声音迟迟没能落地,最后变成了:“老弟,来帮个忙呗?”
上官锦的表情也颇为有趣,在慈沐霖念“老”字的时候他满脸惊慌,却在“弟”字出现的时候一脸错愕,最后反应过来却是憋笑将脸憋成猪肝色。
秦子苓朝他们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好呀,大哥。”他松开何初莫的手腕向他们走来,上官锦嘿嘿笑着,屁股却往后挪,“哎呀,这位小兄弟真是心善啊哈哈,是吧慈沐霖。”
“是呀是呀,人也长的帅气英俊,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帅的,今天真是开了眼了。”慈沐霖也默默往一边挪。
“你瞧瞧这大高个,嚯,你瞧瞧这大眼睛,嚯,多好看呀。”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逗笑了何初莫,这种他见过,逢年过节天上就会有仙台班子来演戏,最爱演的就是人间的爱恨离别。不过父亲只允许他看两人腻腻歪歪是爱情故事,恨啊离啊别啊,每回演到一半父亲就将他赶回家了。
秦子苓听见何初莫的笑声,步子一顿,摸向腰间佩剑的手也收了回来,半蹲下身子为上官锦解绑,三人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直到解完绳子,慈沐霖才生硬地说了一句:“谢了,老弟……”
秦子苓拍拍他的肩膀,欢笑道:“不客气。”
秦子苓站起身回到何初莫身边时,脸上还挂着轻松的笑意,这一回倒也是真的,没了笑面虎的感觉,何初莫迎上去,换他拉着秦子苓的手腕。
两人走后没多久,忽又倒了回来,围着地上昏迷的矮男人思考着。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们的左右各自出现了两个身影,慈沐霖站在秦子苓左边抵着下巴蹙着眉,上官锦站在何初莫右边搭着人家的肩膀,右腿自然靠在左腿上,将自己身子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何初莫身上。
……
秦子苓看向慈沐霖,何初莫扭头望着上官锦,慈沐霖和上官锦朝两人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上官锦的本性使然,竟然还朝何初莫吹了吹口哨,“嗨,你好呀小帅哥。”
“吊儿郎当。”秦子苓剜了一眼上官锦后伸手将何初莫拉得离自己近些,接而向何初莫问道:“你丢了什么东西?”
“牛乳糕和我的佩剑。”何初莫摸了一遍自己,确认两个都丢了以后点头道:“两个都不见了。”
“等一下!”上官锦忽然大声喊道:“我的银环不见了,等一下!我的脚链,手环,都不见了!这些可都是我爹送我的!慈沐霖!你给我找回来!”
慈沐霖无奈扶额,“好好好,我知道了。”
秦子苓弯腰在慈沐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以后,慈沐霖点了点头后朝何初莫问道:“两位小友,天色不早了,你们还是先回吧。你的佩剑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我替你们找了以后亲自给你们送过去。”
何初莫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剑柄处刻着一个念字。”
“好。”
出了这间小屋子,外头四处都是官兵,押着不少男男女女。何初莫问秦子苓:“这是怎么了?”
秦子苓道:“黑赌坊被官府一锅端了。”
乌泱泱的人群中有一个银服少年格外显眼,何初莫望着他小声说道:“我认得他,昨天就是他帮了我,我才没有被抓走。”
“是吗?”秦子苓眯了眯眼,正好巫轻尘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与他对视上了,视线交汇一瞬后都慌忙转向别处,秦子苓垂眸道:“若是有机会,可得好好感谢他。”
何初莫想了想巫轻尘冷冰冰的面容,以及那天同秦子苓一般无二的笑,心底便不由得发怵。
两人顶着夜色回家,深山露重,何初莫感觉自己的身子黏糊糊,但偶尔的一阵微风可以短暂地驱散这种难受。一路的无言让何初莫格外关注周遭的环境,脚下的碎石子,大石块磨得脚疼,身旁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红叶的绿叶的,分岔的还是笔直得要冲云霄的树木也看得他眼花缭乱。
他笑了。“阿苓,我觉得这种氛围很好。”
“什么?”秦子苓看向何初莫,目光温柔,在这样星光点点的夜里,像是脱离月轨的星。
“就是现在这样啊。我们吹吹风,散散步,还可以聊聊天。”
秦子苓也笑了。他的眼底溢满柔情,“我还是孩童的时候,经常与我阿哥跑到山顶,我们站在最高处向前眺望,以为翻过面前的那座山,就能回到我们的家乡。”
“淮罗吗?”
“嗯。不过那时我们已经离开家乡很远很远了,其实那座山的后面还是山。”
“阿苓现在想家吗?”
秦子苓一怔,轻声道:“有点。”
何初莫将手搭在秦子苓肩上,高兴道:“我明天要去淮罗,你跟着我一起去怎么样?”
秦子苓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挑眉问道:“怎么突然就要去淮罗?路途可是十分遥远哦。”
何初莫抬了抬下巴,颇为得意:“你有所不知,为师除了算命以外,还精通神鬼之学,武术也略懂一些皮毛,今日路见不平一声吼,发现了一个怨鬼迟迟未能转世投胎,为师决定调查其冤情,故而需要远赴淮罗。”
秦子苓沉默了好半晌才试探问道:“那怨鬼是淮罗人?”
“是呀。”
“你怎么知道?”
“她弟弟告诉我的。”
“她弟弟是谁?”
“李相旬。对噢,你也是淮罗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没听过。”
“好吧。那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淮罗吗?”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