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永恒 第9章 《如此人类》

安努扫了爱瑞儿一眼，冷漠的金瞳选择忽视少女满脸的为难。

这对天神而言是无关紧要之事，如何避开英雄王的耳目顺利实施人类计划的实验完全凭借她的运气。而他早就已经将实施计划的风险因素降至最低程度———

无法左右随心所欲的英雄王，但安努绝不会担心眼前这个小姑娘会因为外界的不可控因素背叛自己。

世间上的感情是区分生物等级划分的重要依据，然而它也正是生命体的软肋。为了打造最适合实现自己毕生夙愿的【工具】，天神在赋予爱瑞儿生命之时并没有为她注入情感。从这一点上，她绝对是天神最满意的，不会因外界诱惑而左右内心意志的【工具】。也正因如此，这个小姑娘才能安静地守在深渊的入口多年毫无怨言———

毕竟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在这片虚无之海日夜驻守，那恐怕会令人疯掉吧。

只有情绪表达，没有感情羁绊，否则会影响对事物的判断。

爱瑞儿也从伊始便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不被赋予情感之人，自然无法意识到感情这种东西对自己的益处。

“其余的你无需担心，我已经为你除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至于英雄王——尽量避开那个男人的王城，还有…”

说着，安努踱步走近爱瑞儿，在注意到她那张犹如恢复了平静而再次掀起漪涟的海面的表情后，原本严肃庄严的眉宇稍稍疏开一些，用几乎可谓勉强算得上慈爱的语气对眼前这个在听到英雄王的名字之后面露难色的少女安慰道：

“无论是神还是人，因感情用事而堕入炼狱的不计其数，既然你是我创造的，你也像我的女儿那般的存在，我自然不忍有朝一日你和那些愚徒一般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这只是为了避免你做出愚行无法安然无恙地回到我身边。”

“您无需说这些。”

爱瑞儿心知这不过是被安努修饰过的漂亮话而已，只是作为棋子的她能得到其创造者的［用心安抚］，这样大概已经算是一种殊荣了吧。

———不准因任何人或者任何事物影响天神与英雄王的赌约。

这才是安努真正的意思。

别扭地转头将视线移至他处，莫名觉得刚才安努的话语中有一些句子令自己倍感不适。避开了安努的视线，爱瑞儿压低了声线对他斟酌用词道：

“我的生命由您赐予，完成您的愿望是我的本职。只是……请不要说出类似［把我当作您女儿的话］，您也知道我不懂这种感情，所以……我无法体会……”

爱瑞儿心中暗自讥讽，如果天神安努真心为她着想，就不会在明知她有大概率在执行计划途中受到那个危险男人胁迫的可能性，而仍继续让她去涉身犯险。

爱瑞儿心里再清楚不过，所有温暖的话语不过是伪善的说词罢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

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权杖渐渐隐去光芒，最后以细针的状态化为金色光点消失于安努手心上方约一寸的距离。

看着安努收手的举动，爱瑞儿才终于仿佛心中大石落下般松了口气，从刚才一直紧揪着裙摆的手才渐渐松开。当初这权杖的忽然现世竟令她出现了自己将被之裁决的错觉，隐隐不安危机感笼罩着她，却不知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或许，――质疑天神本质的伪善

哪怕心里对之有了这样的判定，即便没有表露于形，她都是已经获罪了。

――这就是［心虚］所带来最大的心里负担吧。

思绪陷入此，若不是对方严肃而又不容他人忽视的声音响起，爱瑞儿大概不会很快注意到此刻对方正逐渐隐去的身形。

“接下来，你就好好表现吧，尽你所职展现你作为神灵的忠诚——”

肃穆的声音随着其消失的身影也变得悠远轻筱起来。最终身影消失，天神威而不怒的声音也再也寻不见了。

然而从这一天开始，爱瑞儿原本清净的生活真正意义上一去不复返了。

――――

发生在神殿上的事情被众神当做了日常的消遣，而天神的计划内容也被揭开，本就不讨人喜欢的爱瑞儿难得成了众神话题的中心。

不过她本人根本不知晓神明对她的议论。

在这个远离一切喧闹的深渊之地获得的宁静足以令她对“众神在是否会议论自己”这件事心如止水。

就在刚才，深渊里［诞生］了一群【异物】，她把它们称为【人类】。

――人界每日都有死于寿终，或是死于非命之人，而这些人的□□，在注入了部分安努创造力量的星宿的运作之下，全都得以在这片深渊之地【重获新生】。

在目睹这些所谓的［新人类］的诞生后，爱瑞儿终于看穿了安努所说的【创造】的本质。

人类世界死去的灵魂会被送往冥府，而人类的□□也会渐渐腐烂。当人类□□腐烂的同时，死去人类的□□便得以被重新制造出来【诞生】于深渊，这便是新生的人类。

一方的消亡，换来一方在另一个地域的【诞生】，只不过【诞生】的同时，灵魂已被送往冥府不复存在了。因此，与其说是【创造】人类，不如理解为单纯地【复制】人类的□□更加合适。

由于失去了灵魂，这些【人类】不会说话，没有思想，也失去了生前的记忆，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走在深渊的入口，呆滞的目光如同瞎子一样没有一丝神韵。虽然它们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但习惯于独处的爱瑞儿仍对它们偶尔嘴里发出的细碎呜咽诡谲的声响感到很不适应，却也无可奈何。

手指扶了扶额头侧，从刚才就开始有一种周遭空间被异物侵入的感觉，直到看到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凭空突然显形的两人后，爱瑞儿才肯定了她的猜测。

“有何贵干？”

稍微对来访者的身份有些意外，爱瑞儿鲜少能见到主动前来深渊的神明。

“安努让我来告诉你，时机差不多要到了，命你三日后带一批［人类］离开深渊前去人界。毕竟这里只是个实验场地，即使它们能适应这里的环境也不代表他们能够在陆地上生活。你需要观察它们在那里的生活习惯以及有无异常情况的发生，等你回来之后要把这些报告给他。”

一向不拘小节的太阳神沙玛什并不打算对不懂待客之礼的爱瑞儿计较些什么，却不小心在嘱托中顺道泄露了一两句因其耿直而暴露想法的话语。

“虽然我并不认为这般丑陋的东西有资格生存于那里就是了。”

即使是大意的伊什妲尔，在听了他略带不敬的话后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满地嘟囔道：

“这么说起来，你认为父亲大人的计划会失败么，沙玛什？”

沙玛什沉默了一会儿，紧皱着眉头直视前方，目中空无一物，可所及之处却是那样的深远。

“这种靠［复制］出来的东西，既没有思想也没有灵魂，如论如何，它们无法与真正的人类媲美。”

分不清他是在回答伊什妲尔还是在对自己说，但爱瑞儿看得出他的眼神折射出来的坚毅与不屑。

太阳神的地位在神之领域并不低，是拥有过人智慧与品行的一柱神明，而这般尊贵之人竟会说出这种话来，让爱瑞儿有些出乎意外。

难道，他爱着人类吗？

可真是幼稚的感情呢。

这么想着的爱瑞儿，思绪很快便在伊什妲尔与沙玛什的嘴角声中被拉了回来。

“吵架的话麻烦先等一下――”

吵闹的声音令她顾不得对方的身份也忍不住发出了责备。

“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些嘱咐的话而来深渊，我已经接受到安努的意志了。只不过――”

爱瑞儿注意到站在对面因裸露的腿脚被泥水浸湿而牢骚不断的伊什妲尔，不耐烦地转向她问道：

“伊什妲尔是一时兴起想参观深渊之地吗？如果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而来，恐怕你今日得失落而归了。如你所见，深渊的入口处什么都没有，如果你还想进入更深的领域，埃阿神也不可能同意。”

少女不敬的话语令倍受万民爱戴的丰收女神伊什妲尔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这样的鬼地方也只有你这种怪物才待的下去，若不是想来一睹被赋予了实体形态的星宿，本女神此生都没有踏入这里的打算。”

以伊什妲尔的顽劣与好奇秉性绝对不会放过她从天神口中无意间听来的稀奇玩意儿。

女神环顾四周，黑色的泥水盖住了通往的深渊深处的通道，除了埃阿神和爱瑞儿，似乎没有人能发现这座表面上看上去没有大门的深渊――它的内部究竟在何处。

“小丫头，我今天心情还算不错，只要你肯老实引路，刚才的小争吵我可以不跟你计较。”

“我的星宿的确在深渊内部，你要是想看的话不顾我的阻拦就这么往里走进去也可以，不过触犯了埃阿神下达的[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深渊内部]的规则，你觉得他还会有心情放你回去吗？”

在这深渊里，若是有不知死活的什么人无意中掉到这里，没有埃阿神的权能允许，哪怕是她爱瑞儿也无法离开深渊。

一方的紧逼无法换来另一方的妥协。

似乎能嗅到气流中交杂着的一股无形的烟火味，对于随时可能爆发的――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沙玛什可是避之不及。

“爱瑞儿没有说错，惹怒了埃阿的话会很麻烦。”

考虑到可能被困在深渊，沙玛什断不能纵容伊什妲尔在这里掀起什么风波，在伊什妲尔冲动出手之际，他先一步将她拦下，

“意气用事所带来的后果会让安努和埃阿生气的，收手吧”。

沙玛什对伊什妲尔这样警告后，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对立面，对方回以他们两人的，是带有讽刺般胜利者的微笑。虽然很浅，却极其刺目。

“哼，算了。”伊什妲尔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略显尴尬的气氛，

“即便我不找你麻烦，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跑到人类的居住地也会被英雄王撕碎的。”

目不转睛地看着爱瑞儿在听到她话语后脸上露出别扭的表情，伊什妲尔笑着顺势接着说道：

“英雄王并非宽容大度之人，得罪他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往后等你亲自体验就知晓了，别忘了你在神殿对那个男人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伊什妲尔的言语虽然听上去不令人舒服，但确定了这两人的矛盾大概率只会停留在口角之争，沙玛什也不打算继续插手。

瞥了一眼因提到英雄王的名讳而面如难色的爱瑞儿，沙玛什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刚才他所无意中察觉到的，挂在少女嘴角的笑意。

――她之所以不退让，是因为她断定自己会阻拦伊什妲尔的愚行，更是因为她了解他无论何时都会以大局为重。

这就是他太阳神的品行，而她对此一清二楚。

带刺的花朵，虽然危险却瑰丽亮眼。可眼前这个深藏城府的女孩子，她的冷漠显然无法用艳丽之花去形容，但其身上所散发的傲慢与孤僻气质如同针刺般将她保护着，妄图近身者难免会受之伤害。

安努的想法沙玛什不敢揣测，而如今他所能确定的是――这个女孩并非安努想要塑造的完美执行者，她的意识深处里面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着，那是他安努始料未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