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永恒 第8章 《星宿》

一直不敢轻易揣测安努的心理的她，在不经意之间堕入对方编织的阴谋之网，丝丝紧密，毫无可逃脱之机。

不对，她打从一开始已经是那网中的轴线，再怎么想摆脱也是无济于事。她的逃避所带来的直接结果便是那网的全线崩落，这样的后果，天神怎会允许。

“请您告诉我该怎样做吧，我想……”

干脆坦然接受，不去想象这样带来的结果会如何，心里就不会有担忧恐惧的负面影响去扰乱她的判断。

话音未落，周围景象犹如瞬间被撕裂的幕帘，原本神殿圣洁之景的光亮与现身处于黯然黑幕之地形成了鲜明对比。瞬间被夺走光明的不适令爱瑞儿有过短暂的迟疑，不过周遭熟悉的环境与氛围很快就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这里是……”

混沌的黑暗夺去了一切光明，连同细嗦之声也一并吞没。这个地方，爱瑞儿太过熟悉，只是一开始不确定罢了。不是对自己日夜居住之地的怀疑，而是，她根本难以相信安努从神殿瞬间带她来到这里的事实。

这里鲜有神亲临驻足——光这一点，安努的这一行为足以让爱瑞儿惊讶不已。

安努看上去仍然相当冷静，选择忽视一脸茫然的少女，他背身向黑暗的更深处走去。混沌的黑暗之地，通往内部的小路本无处可寻，可安努所经之处的黑暗如泥浆般的海水都为之回避。

是他开辟了道路，还是他发现道路本就在此。这一点无足轻重，走在安努身后的爱瑞儿关心的是安努此时此刻心中的盘算。即便安努的计划与她有关，可与这片深渊又有何联系…

不得不承认，今日绝对是自爱瑞儿诞生至今过的最“精彩”的一天。

———私窥宝物，死里逃生，然后又从安努口中得知了不得了的计划……她不认为还会发生什么比这些更超出她承受能力之外的事情了。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走进深渊的内部，那里是埃阿神的神殿，即便是爱瑞儿也很少踏足这里。毕竟她的日常活动范围几乎仅限于深渊的入口，对于私自跑入埃阿神殿这种事，若是被埃阿神发现那恐怕自己身上的皮肉会被生剥下来吧。

算准了埃阿神此刻不会出现在这里，深知对方脾气秉性的安努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尖塔型的房顶设计。

埃阿神殿里全然是极简的布置，明明是一目了然的构造，可安努不停审视打量着四周，视线以尖塔顶垂直往下，与神殿的正中央处形成了一个交汇点。

“站到那里去，爱瑞儿。”

他命令道。

“……”

爱瑞儿扭头转向安努想询问些什么，对方的视线却始终集中在不远处那一个虚幻的“点”上面，根本无暇去看她。

无奈之下，怀揣着疑惑的爱瑞儿顺着安努的视线走到了那片空无一物之地，在注意到安努不知何时手持显形的权杖后，她有些不安，却不能违背任务移步分毫。

她似乎瞥见对方嘴里好像念着什么，手中的权杖散发出淡淡的银光，起初地表缓缓流淌的黑色海水突然不安分起来，急淌的激流由四周以爱瑞儿为中心向她袭去。

爱瑞儿是驻守深渊的神灵，熟悉她的黑色泥水不会浸湿她的衣裙，她本人深知这一点。可泥水来势汹涌，再加上安努权杖的神力，她变得无措起来，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在泥水触碰到身体那一刻，爱瑞儿因害怕本能地闭上眼睛，十指紧紧拽着裙摆。

紧要关头避开了少女本人，四面八方的黑色泥水在距离爱瑞儿近在咫尺的正前方汇集形成巨大漩涡，在她感知到自己并未受到伤害睁开眼的瞬间，漩涡突然迸射出泥柱盘旋而上，正好挡住她与安努彼此的视线。

好熟悉的感觉，爱瑞儿从泥柱外能感受到似乎里面蕴藏着什么神秘之物。

好奇，忐忑，却难以掩藏内心对之本能的期待。忍不住伸手探去，泥柱在感知到爱瑞儿的触碰后停止了向上盘旋的攻势，泥水顷刻向四周崩散，落地后收起它的野性，如初地缓缓流淌，造势之势不再。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深渊恢复了它的死寂。

惊讶地望着泥柱崩塌后以腾空之势显世的东西，爱瑞儿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早已如止水般的心正为之跳动着。

――含苞待放如花骨朵般，全身上下染上了被称为［自然之原始色彩］的绿色，为这片黑暗领域带来唯一称得上是［生机］般的色彩。

右手不自觉地捂住心口，她能感受到自己对它显现的莫名欢喜与雀跃。它在空中缓缓旋转，似乎与她的心跳形成了无形而完全吻合的节拍。

“这是你的东西，爱瑞儿。”

打破了泥水安分后的片刻宁静，安努开口道：

“说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也不为过，它是你的星宿。”

“星宿…是什么？”

视线移开了对星宿的注目，对上了安努一本正经的面容，爱瑞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实际上它正是神所拥有的能量之源，它以抽象的概念存在于神的身体里，作为一种无形的力量渗透进身体内的血肉之中。之所以将它称为星宿，全凭人类对神明的礼赞。对于能力有限的人类而言，神明的存在被他们比拟为天上的繁星。直到现在，他们仍然相信布满夜空的星辰是诸神的化身，也因此有了这个可以代表神力之源的别称。”

听了安努的解释，爱瑞儿对它的认知在某种意义上还是有些模糊的，这完全取决于她的生存方式。

终日守在这无人问津的深渊之地，她似乎完全没有需要使用力量的地方，因为没有人会来找她麻烦，他们不愿意踏足此地，也不屑与她较劲。

――神的力量

爱瑞儿对此也从未关注，她不认为自己有一天会用的上。但是，眼前这个花骨朵形状的东西与她被灌输的有关星宿的知识还是相差甚远。

至少，既然是相当于【神明不可思议的力量之源】的化身，所谓的抽象概念不应该以实体的形式出现在神明的身体之外吧。

鎏金色的眸子将少女的困惑尽收眼底，安努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

“深渊是个极其特殊的地方，这里是原初神诞生的海域，要想镇守这份蠢蠢欲动的原始海洋，仅仅依靠埃阿神的驻守勉强只能做到差强人意。所以我创造了你，作为埃阿的辅佐，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能力上，即便只是拥有微薄之力的你也尚有可用之地，这么说的话你可否明白？”

“降低风险的安全机制么…我大致能明白我被创造的用处，可是我不明白我的星宿与我的肉身分离开的原因。”

“考虑到你日后执行计划的特殊性，在你诞生之日，我便将你的神力之源，也就是星宿从你的身体里面提炼出来，化作有形的种子模样埋浸在这片原初之海中，假若你为执行任务而暂时离开深渊，深渊也不会因此而失去辅佐埃阿神守护在此处的属于你的力量。现在的你严格意义上不算是一个独立的神灵，若是想要运用我给你的神力，还是要通过你的星宿种子去运作。所以于你而言，在星宿脱离你身体的情况下要使用神力也未尝不可，只是会损失相应的精神力以及体力罢了。”

天神的一番解释令爱瑞儿终于明白，之前前往宝库为了打开大门时她第一次使用力量后身体就出现疲倦的症状，看样子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爱瑞儿再次瞥了一眼眼前这被叫做星宿的属于她的东西，心里暗自嘲讽，如若不是遇到吉尔伽美什，自己也不会在一时之间接受到信息量如此庞大的关于自己的秘密，得感谢这个男人吗？

她心里做出了否定的答案。安努恐怕早已看到未来人类的叛逆，而自己则是安努重拾人类管理权的最后底牌，哪怕没有吉尔伽美什的叛逆。

可是...

“真的有非要我来执行计划的必要吗？”

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虽说心思缜密的爱瑞儿在天神面前一向谨言慎行，可她骨子里存在的某种太过“直接”的反应也让她自己对此很是头疼。

而安努对于她的发问倒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即便他心里对她本能追寻真相的强烈好奇心还是多少有些不满。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目光变成难以言喻的深邃。

“我需要一个据点来进行第一批新生人类的观察试验，我不容许人类智慧超过众神的现象再次出现。”

“所以，您所挑选的据点就是众神避之不及的深渊，而身为看守者的我也有义务为你完成你的计划…”

爱瑞儿明白地应声点了点头。

“如若被创造出的新的人类能够在人界生存，达到我们的期望值的话，那是我们最想看到的结果。如若不成功，再摧毁这些劣质品也来得及。”

爱瑞儿沉默，思忖着之前安努所说的［居其位思其职］不过是漂亮话，只不过是想把这肮脏的工作丢给自己罢了。无论计划是否成功，人类也不会对安努怀有任何不满，这丝毫不会影响安努天神的形象…虽然爱瑞儿仍然对其中的缘由抱有怀疑，可既然被对方赋予了生命，完成对方的计划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无论自己对此事抱有怎样的态度。

“知道了这些之后，你更应该明白你所肩负的使命。”

见爱瑞儿沉默不语，安努再次提醒她这一点。

这并非是在和她商量，也不容许她产生过多的思考，但他的表面功夫做得看上去毫无错漏，装作尊重的态度征求爱瑞儿本就微不足道的意见。

“所以爱瑞儿，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

可是，既然要去人界的话——

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点，爱瑞儿连忙补充道：

“如果要施行计划，被安努您执意保住性命的英雄王…那个男人或许会成为这次计划最大的绊脚石。”

见安努只是沉默地看向自己，爱瑞儿有些难以启齿地扭过头去，面露不悦之色。

“而且安努您也是想看看新的人类是否能适应人界的生存环境，所以才会将我的星宿安放在深渊之中以便我离开此地也不会对这里的海域产生任何影响。我明白，您是想让我为了执行计划前去人界……可是，那个男人也在那里，要是碰上的话……”

如果碰上了，她完全没有自信能在他的管辖区域存活下去。想到之前对英雄王的栽赃陷害，爱瑞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可能应付不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