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纸鸢 第10章 第 10 章

10

绰绰树影投射到两人身上，风吹过，树叶晃荡，似水波浮动。

打嘴仗一向不甘示弱的逢芷雨忽地噤声，在原地愣了神。

明见景无所察觉地向前走着，独行数秒后发觉异常，回头望见逢芷雨莫名呆滞的模样，顿时心生笑意：“怎么了，公主大人。”

对方不说话，明见景继续：“在思考怎么怼我？”

“……少自恋。”说罢，逢芷雨加快脚步往宁东巷走去，不再理他。

明见景又被甩到身后。

不过他心情大好。

难得。

这场交锋明见景胜。

任逢芷雨快步走，领先了大段路，直到拐进宁东巷，明见景才追上她，与其并排。气氛稍显沉默，他找话说：“我妈加班，梁阿姨让我去你家吃饭。”

“我家你不是来去自如？”逢芷雨逐渐放缓脚步，双手插着兜侧身，分了点眼神给他，“好像不需要特地通知我吧。”

明见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现在理应对你好点，其中包括客气点。”

“谢谢。”逢芷雨挪走视线，快步向前走着，“没感觉到。”

明见景不在意，依着自己想法说：“那你得给我机会表现。”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家时，梁仪华正好将最后的汤端上桌，开门的瞬间菜香扑鼻，屋内充盈着幸福的香气。

逢芷雨手撑着玄关柜，着急忙慌地换鞋，书包自动脱落般卸下，她准备直接在玄关处，将书包往客厅沙发上甩。

明见景在逢芷雨身后，像开了自动拾取，直接拎过她书包，自然道：“我给你放过去。”

“可以啊。”逢芷雨百忙中抽空赞同，“确实对我好点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向餐桌，见桌上没碗筷，迫不及待折返进厨房拿碗筷。

“我平时对你不好？”明见景反问着，往屋内走。逢芷雨心已经飞走，全心全意扑到饭桌上，压根儿没听他的话。

明见景轻车熟路地走到逢芷雨房间门口，将她书包放在书桌上，不忘顺手脱下自己书包，放在她椅子上。

这段梁仪华全程看在眼里，毫不客气地吐槽逢芷雨：“你啊，真是懒成精了。”

“妈，这说的什么话。”逢芷雨不服气，嘴里嚼着块红烧肉口齿不清地反驳，“他…自己说…要对我好点，而且帮忙放个书包怎么了。”

“又跟小景打赌赢了，逼他玩你那个公主游戏？”梁仪华对自己女儿的个性了如指掌，骄纵惯了。

关于这个“黑历史”每次两家聚会，大人们酒过三巡后就会提，逢芷雨一点都不想听，太羞耻了！

为什么说“又”，这事儿应该从何说起？

话说起来，这事儿还跟逢芷雨明见景两人之间那些“羞耻”的外号挂钩。

梁仪华脑海里检索几番，终于想起来，这个“公主游戏”起初始自哪里。

大概是十二年前，两位小朋友刚上幼儿园大班。

区角增添了扮演区，每到区角游戏时间扮演区就异常火爆，尤其是公主角色，幼儿园提供了相应公主裙及小皇冠。

正是处在爱听公主童话故事的年纪，大家都争当公主，班上有十来个小女孩都想当公主，逢芷雨不例外，老师见状安排想扮演公主的小朋友轮流。当了一次之后，逢芷雨还不过瘾。

扮演区是新增的，老师起初觉得小朋友们只是一时新鲜，过段时间后就不会争抢了。

可逢芷雨小朋友异常执着，班上其他女孩有过之无不及，宠孙女的爷爷奶奶知道后给逢芷雨买了好几套不一样的公主裙以及配套皇冠，每天回家就穿。

除了衣服，在幼儿园里扮演公主时还会有其他角色，都听命于“公主”。

某天幼儿园放学，明见景爸妈有事，梁仪华将两位小朋友一起接回家，回家后，逢芷雨换下园服穿上公主裙。

两小只本来相安无事，自己玩着自己的，眨眼工夫，梁仪华从房间里出来时，看见一副场景，时至今日都难以忘怀。

电视机里播放着公主动画片，逢芷雨站在茶几上，双手抱臂，下巴抬高，而明见景单膝下跪，左手自然下垂，右手点左肩，依模画样地仿照动画片里的姿势行礼。

……

梁仪华当时看了两眼一黑，忙着要去扶起明见景，同时招呼逢芷雨赶紧下来。

结果她怎么拉明见景都不肯起来，他只是小声对梁仪华说：“阿姨，我们在玩公主游戏，逢逢当公主，要逢逢命令我才能起来。”

迫于母后大人眼神带来的威压，逢芷雨下令：“景景骑士你起来吧。”

“谢谢逢逢公主。”

……

这怎么跟人孩子父母交代。

那之后，梁仪华将这事讲给了家里其他大人听，自此家里长辈也会笑称逢逢公主。

不知道是不是称呼的魔力，梁仪华觉得那之后明见景格外听逢芷雨的话，这种状况一直保持到现在。

长大了的逢芷雨也会偶尔耍耍性子，明见景都顺着她。

逢百川还和梁仪华提过，担心这两孩子早恋，不过目前都还正常，两个人似乎还没有进入青春躁动期，看不出来什么苗头。

后来，两个小朋友上了小学，暑假期间，某部古装剧火爆，逢芷雨角色扮演的瘾从西方宫廷变成了中式宫廷，具体体现在，她将对明见景“景景骑士”称呼转变为了“小景大人”。

总而言之，从小到大逢芷雨自定义的所谓“公主游戏”把明见景坑得不轻，对此文女士，明见景亲妈评价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他们去。

……

“明见景进来把你书包拿走，我要写作业了！”

逢芷雨的话将梁仪华从回忆里拉出来。时间真是飞快，一眨眼，两个小不点打打闹闹间就长大了。

“遵命。”明见景离开餐桌，走到逢芷雨房门口，倚着门框，慢悠悠地说：“今天物理有道题很刁钻。”

听出他话的言外之意，逢芷雨脸上漾出笑：“喂，明见景，你想留下来跟我一起写作业就直说啊。”

“对啊，被你看出来了。”明见景满脸理所当然，回答得坦荡。

“……你好奇怪。”逢芷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坦荡弄得不知所措，作势要关上门，明见景起身往里靠了下，用身子挡住门，她嘴硬继续道：“我不会上当的，你想让我依赖你提供的思路从而让我产生依赖和惰性。本侦探已看破一切——并且会时刻谨记老刘的名言！脑子要多用才会转！”

明见景放弃抵抗，连往后撤好几步，失去反作用力，门兀地关上，“咚”一声，震天骇地。

“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回去了。”

声音从门外传来，不知是不是由房门隔绝削弱的缘故，他这话、这语调、这声音破碎感十足，怎么就委屈上了？

片刻后，房门再次打开，黑色书包被递出来，没人接，又上下晃荡了两下，催促它主人，明见景这才接过书包。

逢芷雨：“慢走不送呦。”

不上赶着讨人嫌，明见景没说多的话，只留下句，“明天见。”

-

隔天周四，篮球赛开启前的最后一天正常上课。然后是周五高二球赛，再然后是国庆放假。

篮球联赛初赛在国庆假前，结束后是七天法定节假日，复学后便是第二轮小组赛、半决赛、决赛、师生联谊赛。

国庆长假和篮球赛带来的效应很明显，篮球赛初赛开启前一天，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心不在焉。

下午自习课前，刘双全特地来了班上，允许参加篮球赛的出去训练，其他同学自愿。

班上同学本就心思远飞，经刘双全这一声令下，全犹脱缰的野马，瞬间从教室各个出口涌出。被氛围感染，逢芷雨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随人流去篮球场围观，透透气。

刘双全放人放得早，篮球场已经有几个班在打球了，好在还有空余场地。

南城夏末秋初气温不稳定，前些天温度降了不少，今天又一下攀升回笼，热又热得不彻底，闷闷的，户外待一会儿就满头汗。

逢芷雨怕热，从教室到篮球场，全程没五分钟就产生了不适感，精神萎靡。

方佩兮摸了摸逢芷雨额头：“你昨晚开空调睡的？”

逢芷雨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方佩兮：“我以为你发烧，没有就好。”

这会儿开口说话，逢芷雨才想起来件极为重要的事——她近一天没喝水了，喉咙干渴得不行，像沙漠里孤身前行资却源告罄的旅者，哑着嗓子：“……去小卖部，我渴死了。”

“对对对，差点忘记。”方佩兮想起来，陈连溪钟弈两人急着去打球，离开前请她等会儿去小卖部帮忙带两瓶水，“还要帮陈连溪钟弈买水。”

小卖部立式冰柜，各式冰饮整齐排放，逢芷雨喉咙干燥得只想喝水，利索拿了瓶冰水结账，站在小卖部门口直接灌了大半瓶水。

缓过劲后，逢芷雨拎着仅剩瓶底一口水的矿泉水瓶，站在门口等方佩兮出来。

她出教室前想着透气放松下，便没带单词本、古诗文小册子之类的，现在无所事事，想想还有些后悔。

等候时光总是格外漫长，逢芷雨无聊得到处乱看，眼神在这边荡荡，在那边晃晃。

现在是自习课，在外面游荡的几乎都是，特许出来看篮球的高二生。不远处，几个女生结伴往小卖部这边走，逢芷雨注意到个熟悉面孔——闻叶冉。

由己及人，逢芷雨第一时间涌现的念头是，五班也参加篮球赛的话人凑得齐么？

上届高二的文科班好像就都没参加篮球赛，首先班上男生基数少，有的几个人还不一定会打球。她仔细回想了下，似乎还认识几个五班的人。

逢芷雨思绪收回，最后视线落到了自己捏着的矿泉水上。忽然想起来，那次买奶茶少一杯，明见景以为是漏了他时，似乎还挺不开心的。

为了避免上次那种情况，逢芷雨决定还是给他买瓶水，买跟陈连溪、钟弈一样的。

方佩兮已经排队结账了，逢芷雨看了看她抱着的两瓶电解质水，说道：“我去给明见景也买瓶，免得他等下说我漏了他。”

方佩兮笑说：“其实我挺想看看这个场面的。”

逢芷雨：“日后还有求于他，得哄好，叫他下次月考后别选我当同桌。”

方佩兮结完账，走过来，搭上逢芷雨肩膀：“别啊，不要灭自己志气涨他人威风，开学时不还斗志昂扬地说着要超越明见景，成为年级第一吗？”

“八崽宝宝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咱们私底下吹吹牛跑跑马无人在意，现在我已经被‘进步之星’这头衔架到火堆上慢烤着了。”逢芷雨歪头叹息，“接下来日子我要低调做人，至少要保住现状不后退。”

除了他们打球常喝的电解质水，逢芷雨还多拿了瓶明见景平常爱喝的柠檬茶。她动作迅速，可现在打篮球的多，买水的也多，不一会儿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龙，闷热空间内到处是汽水罐振荡的气泡响。

两人回到一班“占领”的篮球场周围，正是中场休息，大家都坐在一旁休息，围观同学三三两两地聊着天。

方佩兮先是将买的水拿过去给他们，逢芷雨跟着走过去却没见明见景。

篮球场人流变幻频繁，逢芷雨扫视一周后依旧没发现人在哪儿，“明见景没和你们一起吗？”

钟弈：“他下来后就没跟我们一起了。”

“那他去哪了，篮球赛他不参加？”方佩兮奇怪地问，“明见景对他实力这么自信？”

陈连溪摇摇头，故作玄虚地说：“是他对我的实力很自信。”

“……”

钟弈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明见景没跟你们说吗，他不参加我们班初赛。”

“——咱们景神去帮五班打初赛了。”陈连溪接话道。

逢芷雨：“他没跟我说过。”

方佩兮后知后觉，恍然大悟：“难怪那天闻叶冉来找他呢，肯定是五班参加球赛的人凑不齐，请他帮忙了。”

“是的，所以我说他对我实力有信心，只要还有我在，我们班进第二轮易如反掌。”

钟弈觉得好笑，毫不留情拆穿：“你以前不也二班的，闻叶冉怎么不找你帮忙？”

陈连溪没话反驳：“……”

除了当事人有些些无语，另外两位女生被这话逗得乐个不停。

“那五班阵地在哪儿？”三瓶水拿着手酸，逢芷雨止住笑，正了语气说，“我要把水给他，懒得一直拿着。”

钟弈给她指了指旁边，一班阵地与五班仅隔一个篮球场，中间这个篮球场满是围观的同学，其实相当于两个班紧挨着。

逢芷雨“哦”了声，顺着看过去，远远地捕捉到了人群中的明见景。

少年沐浴在阳光下，灿烂金光流入发间，他全神贯注地盯着运动的球，眼神坚毅，似丛林中捕食猎物的野豹。

下一秒，他伺机而动，拦截。

拿到球后，直接一个两步切到篮筐下，跃起扣球。

得分。

又是一阵呼声。

哨声响起，半场结束。

见况，逢芷雨绕过人群，拿着水朝明见景那边走。

只不过她还没走到，明见景手上就被人塞了水——

两瓶。

一瓶矿泉水，一瓶柠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