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协文日记 第10章 雪上加霜

晚上8点，我和庄国栋约在常去的酒廊见面，当然，这次我俩也都很准时。

“何西回来了。”我看向庄国栋。

“哦，这个我知道。”庄国栋看着手里的酒杯说。

“这是怎么回事？”我感觉自己又中了暗箭。

“何西这一年来经常跟我聊天，所以我知道他的近况。”庄国栋说。

“你们俩能聊什么？”

“他挺好学的，说在美国没训练的时候也比较无聊，让我推荐一些书。也经常问一些关于艺术类的一些问题，听说他在美国这一年，看了不少展。”

“他做这些为什么呢？”说完我立马就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毕竟当年我也是这么做的。

“大概是想补足跟玫瑰之间的代际和认知差距吧。”庄国栋抿了一口酒，看向远方。

“可是你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帮他呢？”我不懂，我大大地不懂。

“他不找我也可以找别人。我只是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勇敢的、执着的年轻人。这些都是我所缺少的。”

庄国栋说。

“哼，是挺勇敢的，差了18岁，还能这么勇敢去追。”我气火攻心。

“其实一开始我看出他的心思后，我是不愿意理会的。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改变了我的态度。”庄国栋说。

“什么话？”我皱着眉头问道。

“他说觉得我很懂玫瑰，因为我和玫瑰第一次见他时，说了同样的话。”庄国栋一脸陷入回忆的样子，气得我更是捶胸顿足。

“哪句话啊？你父母是不是喜欢三毛这句？”我对庄国栋第一次见何西问的这话也是很有印象，庄国栋点了点头。

“老方你知道么，‘你不懂我’这句话像梦魇一样困扰了我20年。当初玫瑰吵架闹分手时，说的是这句，你们婚前我去上海找她时也是这句，你们离婚后我美术馆找她想重新追求她时，她说的还是这句。何西的那句话，让我释怀了不少。”庄国栋眼睛里闪着光，忽明忽暗，我知道他又开始忆当年了。

我更气了！我和玫瑰的婚姻被他这么一说，像是他和玫瑰恋爱长跑的插曲一样。我闷不做声，大口咽下一口酒。我现在最气的已经不是白天发生的事情了，而是气何西认为最懂玫瑰的是庄国栋，怪不得，当时体验驾驶的时候，何西就一直更关注庄国栋！

然而回过神来，我意识到，相比较我，的确庄国栋更懂玫瑰，他们本身就在一个圈子，到现在也经常有业务上的合作，也许这种“懂”就是专业方面的吧！我开始安慰自己，但又想到，他和玫瑰第一次见何西时说的话一模一样这件事情，三毛这个女作家我也是知道的，就是没在意过她的爱人叫荷西，怎么会有人在意三毛的爱人是谁……

但所谓的“懂”有什么用呢？就像我认为全世界玫瑰最懂我，玫瑰自己也说过我一张口，她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但玫瑰也并没有因此同意考虑跟我复合啊，可见懂不懂的也没那么重要。我被玫瑰和太初频繁怼的这几年，我的心理素质明显提升了，已经非常擅长给自己心理按摩，有时候还会觉得玫瑰和小初怼得很有存在感。如果年轻的时候，遇到何西和甲申这种的，我恐怕已经要揍上去了。

“老方，你说过最后悔的一件事是给我打电话约见面，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庄国栋突然开口道，打破了我俩的沉默。

“后悔当年去法国？”

“不，不是这个，重来一次，我应该还会做一样的选择。并且因为去了法国，后来玫瑰遇到了你，有了太初。太初多么可爱美好，就像是玫瑰生命力的延续。”庄国栋说。

我已经气极则反了，感觉今天晚上的庄国栋格外的嚣张。耐着性子问道：

“不是去法国，那是什么？”

“是美术馆开业的时候没有到场去祝贺，结果被傅家明抢先发现了那处玫瑰设计的秘密花园。”庄国栋说道。

“懂与不懂是比较出来了的，没有傅家明，我会是最懂玫瑰的。”庄国栋接着说。

连傅家明都搬出来了，我都快忘了这号人物，看来庄国栋今天是深度忆当年了，这算不算我把自己的痛苦转移给他，但更像我接收了他的痛苦……

不过，秘密花园是什么？突然意识到，来北京这么些年，我一次都没有去过蔓蔓美术馆。我一直想跟玫瑰复合，因为我爱她，因为她最懂我，但我从来没有像庄国栋这样想过，我是否懂她，或者我是否最懂她……

我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自认为玫瑰是个捉摸不透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我不太懂她。如果我足够懂她的话，哪里会有那么多一言不合就怼我呢？

庄国栋竟然一直介怀的，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东西……

庄国栋现在都能与我和何西做朋友，他最在意的是傅家明，因为玫瑰心里最在意的是他……

玫瑰从来没指责过我不懂她，并不代表她觉得我懂，而是我们的感情甚至都没有到达过那样的高度……

或者是，我们因为别的事情争吵太多，玫瑰根本来不及去在乎我是否懂她……

我突然有了一种到了今天才认清自己的感觉……

今天是我认识庄国栋以来，最挫败的一天，远远超过了婚后上海那次见面。之前大哥夸我算是进了决赛圈了，我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努力和优秀，现在看来全靠运气和执着……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武侠小说里情人分手都是说有缘无分或有情无缘，或者发好人卡，而每次玫瑰拒绝我，都是发一张“家人卡”，这意味着在玫瑰心底，我们没有成为爱人的养分基础，家人或许已经是我们最好的状态……

很快我开始给自己心理按摩，做家人有什么不好呢？不管玫瑰以后的感情状态怎么样，都不会影响到我和她家人的关系，也不会影响到我对她的情感，我对玫瑰感情的开关在我自己手里。在玫瑰心里只有傅家明的时候，我愿意爱她，即便…即便她和何西走在一起，我仍然愿意爱她。不管现在是不是爱人，但方太初是我们爱过的结晶，这是谁都没有的。

庄国栋又讲了一些他爸爸妈妈的陈年往事，我在旁边看着他，认真听着，觉得他真是个赤诚、可爱的朋友。

同时，心里更加笃定，家是我的阵地，是我和玫瑰的自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