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板有个秘密。
在外人眼中他是个过分瘦弱,走两步就咳,感觉稍不注意就能晕过去的人,私底下却是个闲不住的,平日里不是在案发现场就是在警局法医室,还有一手掌握着莫易慈卧底许巧的布局安排,就连洗漱吃饭坐车这样的时间都会捧着人教版课本一直看。
但就是这样的工作狂,每月月底一到,就会提前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安排好,然后悄无声息地坐船离开下江,再于第五日上午,像变戏法般出现在门口。
自小队成立两年多以来,月月如此,众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为什么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的伤。
莫易慈发现的时候还嘀咕过,老板是不是去做什么黄黄的非法勾当了,后来一想,堂堂刑侦顾问,威斯特收益也好,不至于出卖肉/体吧。
有天她实在好奇,忍不住问了穆晴——毕竟穆晴认识老板时间最久。
一向嘻嘻哈哈的穆晴听后脸色不太好,良久只是说老板出海去了,至于干了什么,只字不提。
她也识趣地没再问了。
夏夜晚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穆晴在床边,正用热毛巾小心地敷在他胸口的青紫上。
“你又晕倒了。”穆晴叹了口气,“伤口已经包扎好,只是这些淤青……又要好几天才能消下去。”
除了出任务时角色扮演需要,夏夜晚一般没什么表情,整个人也是淡淡的。此刻不忍见穆晴苦兮兮的样子,强提起一点点嘴角安慰道:
“没事,不痛的。”
他当然不会感到痛,夏夜晚年纪不大,却因为“山河水”的侵蚀身体日渐衰弱,五感也已经开始退化。
所以,说不痛也不全是安慰。
穆晴也想到了这,反倒更加伤心,红了眼眶,也不说话,默默地将冷下来的毛巾重新投进热水,一遍一遍地放到夏夜晚五彩斑斓的皮肤上。
见她还哭丧着脸,夏夜晚思考了一下,突然启唇道: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穆晴睁着疑惑的大眼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
羡慕我什么?羡慕我身体健康还是家庭美满?羡慕我云开见月明还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些穆晴都说不出口,眼见着最好的朋友在泥潭中挣扎求生,她不想也不忍心去戳他的痛处。
谁料这人却说,
“羡慕你……长得不好看。”
“哈?!!”
穆晴炸了,瞬间觉得刚才的悲春伤秋是纯纯的小丑行为,顶着包子脸气鼓鼓地反驳。
“本姑娘哪里不好看!?简直超可爱的好嘛!学校里追我的男同学一抓一大把呢!还说我呢?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还当是以前呐!你丑得……丑得像……”
她目光冷不丁触及瘦的能看到骨头的身体和上面交错的伤痕,雄赳赳的反驳声戛然而止,眼泪刷得一下就掉了下来,滴在床单上:
“是啊……你都这么丑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变态还不愿放过你?每个月都回那破地方……给你用‘山河水’,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
接下来的那个字,她也不敢说下去。
有时候灾祸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仿佛不说出口,就永远成不了真。
“嗯。”
夏夜晚拍了拍穆晴的头,双眼中了无神采,似是喃喃道:“用了,慢慢死。”
“不用,马上死。”
穆晴抹了把鼻涕眼泪,不顾一切地宣泄出口:“还说爱你?可笑。对他来说你他别再腰上每天晃来晃去的破录音机有什么区别!!”
穆晴的声音越吼越大,吼到最后发现自己没气了,差点把自己憋过去。
夏夜晚倚在床头,看着她滑稽的样子,无力又愉悦地笑了。
穆晴最受不了他强颜欢笑,一下子抱住他,四肢并用像八爪鱼一样,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你一定要活下来。”
这时,厨房里传来煮面的咕噜咕噜声,炒料的香气混合着烟火气慢慢顺着门缝飘出。可能是莫易慈刚起来在做晚饭,本来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声响。
夏夜晚深吸了一口气,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穆晴的背。
“嗯,我最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
“怎么会舍得死。”
当天使失去能力跌落凡间,人们依旧会敬仰朝拜吗?
不,
他们会争相抢夺祂洁白的羽毛,饮下纯净的鲜血,恨不得嚼碎骨头咽下肉,然后将流光溢彩的眼珠当做宝石制成最华美的王冠。
势弱与美丽,往往会催生出一段惨绝人寰的故事。
……
所以,才要找到那一条路。
一条生路。
季方儒的实验室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三年来一直寻找解毒的关键很有可能就在里面。
“嘶溜嘶溜。哟,老板你可算是回来了。”门边,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手里捧了比头大的海碗,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问他们,“你们吃面不?锅里还有。”
穆晴擦了一把眼泪,瞬间恢复了平时元气活力的样子。
“吃吃吃!我为了赶稿子今天还没吃饭嘞!”
然后蹦蹦跳跳进了厨房。
夏夜晚今天下船后马上赶去了季公馆,现在又刚刚清醒,实在体力不支,连双腿挪出被窝这种小事做起来都费劲。
就在他终于坐到床边的时候,突然身体一轻,整个人直接腾空了。
大波浪的莫易慈手里还拿着面碗,横抱起他的时候稳得很,连掂都不掂。
就这样,夏老板被美女员工公主抱抱到了餐桌前。
时有钱刚刚从前面闭完店,正坐在他对面默默吃着面。
抬头,看了一眼厨房里正忙活的两个女孩子,推了推眼镜飞快地对夏夜晚说:“你离开后不久就有一辆车从季公馆开了出去,信号消失在紫木山里。”
夏夜晚揉了揉刚刚被莫易慈膈到的肋骨,点点头。
如他所料,他们刚拿到样品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检测,只是仅用“胶囊”作饵还不够,要想快点知道实验室的确切位置,还是要再抛出些有用的信息引这位季先生上钩才行。
“哎呀,累死我了。”莫易慈盛了一盆面条,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夏夜晚:“昨天晚上辛苦了。”
“你是不知道啊,老板。”莫易慈伸了个懒腰,“我怀疑那个买家小姑娘就是故意的,一个现场交易,指定卖家穿什么包臀红裙高跟鞋?那小姑娘还贼能跑,最后追她追了一个晚上,可是苦了我了。”说完挑了一大口面条,恶狠狠地怼到嘴里。
夏夜晚夹起一根短一点的面条放进嘴里:“到是没看到她,只见了季先生。”
穆晴从厨房探出头来,惊呼道:“我的天!还真有季先生。他还活着呢?!那不得有九十多岁了?!”
“挺年轻的。咳咳咳……”
夏夜晚险些被一根面条呛到。
穆晴:“啊?他还有孩子?孙子?那个来上网的客人给的消息也不准确啊,说老下江人都管那里叫什么‘冥司酆都’,里面住着天煞孤星,传说做了错事断子绝孙,可邪门了。”
莫易慈给老板倒了一杯水,嘴里却数落着穆晴:
“你平时可少看点漫画吧,剔除封建迷信,建国以后拒绝成精。”
“阿莫莫……”穆晴仗着自己有一张可爱的包子脸,肆无忌惮地开始装可怜撒娇。
夏夜晚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大概是故意的。”
“哪有人故意败坏自己名声的?”
夏夜晚这次嚼得小心了些,咽下才开口道:“震慑的意思,不让人靠近。”又道,“季公馆挺其实有人烟气的,季先生也……”
剩下的话没继续,却引来莫易慈的兴趣:“莫非……还是个帅哥?!”
穆晴一听冒出星星眼:“有钱又有长相的少爷?!”
面对两个女生的追问,夏夜晚沉默了一阵,然后淡淡地说道:“……是吧。”
穆晴,莫易慈激动得抱在了一起:“哇——”
时有钱推了推眼镜,吐出两个字:“胶囊。”
欢呼声戛然而止,莫易慈挠了挠脸,说道:“不能吧……这种大单不都是用来研究的吗?”
穆晴突然说道:“不过'胶囊'到底是不是啊?赵sir那边化验出来里面没有常见成瘾的毒|品成分,还检测出了三种蛋白质与七种氨基酸,你见过这样的毒|品吗?”
莫易慈点点头:“好问题,可刘五就是贩|毒的,他卖的不是毒|品还是什么?难道还真像传闻中说的,是长生不老药?”
穆晴吃完面后有些晕,托着腮懒懒地回答道:“呵呵……吃下去又流鼻涕又流眼泪口水什么的……哪里像长生不老药了?还是更像毒|品吧……诶?”她突然想到,“刘五昨天不是被抓了?赵sir那边收网,阿莫莫你还不脱身么?”
“收网?收什么网?!刘五只是个代理商。”莫易慈摇摇头,竖起一根手指,“上头估计还有人呢。”
穆晴:“那你这底……”
“还得继续卧!”莫易慈狠狠吸溜了一大口面条,“总的来说……还是要等赵队长审完刘五,除了'胶囊'还有好几条毒|线呢,继续下去都能连根拔起。……不过老板,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兴趣想要亲自去查那个胶囊的买家?是发现了什么?”
夏夜晚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只是对季先生有些好奇。”
这么模棱两可的理由,莫易慈有些不解,下意识看向穆晴,结果穆晴摇摇头,示意她别问。
莫易慈装作恍然大悟,无声地点了点头。
懂了,老板的秘密。
夏夜晚抬起头,看向莫易慈,问道:“货……送回他们的据点了吗?”
“是啊,” 莫易慈打了一个嗝,点点头,“还是是不要打草惊蛇得好,我这许巧可是刘五的亲信,下一个老大的强有力人选,权力大得很呢。”
莫易慈拍拍肚子,越想自己越牛,卧底卧成犯罪集团一把手,天下独一份了吧?
“不过老板。这次可有点惊险啊,背景还没有造好你就上了,那姓季的没有怀疑你的身份吧?”
“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夏夜晚将面条呡进嘴里。
要的就是怀疑。
年轻的阿西带来新药。
可许巧才应该是他们下一个联络人。
那阿西是谁?
夏夜晚就是想让他们自己猜测,琢磨,再猜测。
是不是真的又能怎么样?
夏夜晚垂眸,敛下心中算计。
反正对方也不是真心想促成这笔交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