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自十岁以后,段淮就没有睡得那么沉过了。
十岁那年,他唯一的监护人,也就是他的奶奶去世了,一个自称是他父亲的朋友的人,把他带到“塔”。
“塔”里有专门的抚养机构,用来抚养那些父母为“塔”牺牲后,无人抚养的孩子。
段淮是天生的哨兵。
哨兵占仅总人口的百分之一点五,并且,这百分之一点五之中,还有百分之七十的人需要后天的,人为的觉醒。
天生的哨兵,那得有多罕见。
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即使他的性格再好,或者他的能力再强,总归都是异类。
段淮一开始觉得不甘,后来,他无所谓了,蚂蚁咬人很疼,却又不堪一击,只需要一脚下去,蚂蚁们便一哄而散。
段淮仰起头。
天上的星星变成一颗颗软糖,绿色的是苹果味的,蓝色的是蓝莓味的,月亮那么大,应该是香草牛奶味的。
以前,奶奶告诉他,爸爸妈妈并没有离开他,只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每天晚上会出来看着他。
那爸爸妈妈会变成什么味道的星星呢?
妈妈总是给他做可可牛奶,所以妈妈是可可味的星星,爸爸总是给他做香喷喷的烤肉排,所以爸爸是胡椒味的星星。
奶奶是毛线味的星星,因为奶奶经常在午后,坐在摇摇椅上织毛衣,阳光照射在毛线上,暖烘烘的。
所以段淮从来不觉得孤单,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一朵流星划破夜空,向下堕落。
段淮站在草地上,仰着头,睁大了眼睛,瞳孔中满是好奇。
流星耶,很少见到这种星星。
但很快,段淮笑不出来了,因为那颗流星直直对着段淮那儿冲过来,如果段淮不避开,估计得被这流星砸成纸片人。
但不知为何,段淮想跑,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他像大叫求救,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流星向自己的方向砸过来。
段淮忽然地睁开眼睛。
X的,他的脸好痛。
只见那坨蠢蛇压在他胸口,甩着尾巴,准备给他再来爱的一击。
段淮:……
“你想要造反啊!”段淮抓着那蛇尾。
森蟒甩着舌头,扭来扭去,似乎是在告知他什么。
顺着森蟒的指示,段淮看到了肢体蜷缩,神情难受的X20。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没有一秒思考,抱着X20,让他躺在床上,把那只锁着自己喉咙的手缓慢扣下来了。
“他这是怎么了?”
段淮看向那只太攀蛇,然后才想起来,这蛇又不会说话,问它做什么。
他环顾了四周,眼睛落在床头柜上的一处立牌,白色的立牌,居中是一个红色的类似铁塔的标志。
这意味着他们现在在塔旗下的某座大型飞舰之上,也意味着这地方应该有随行的医护人员。
X20现在的情况,不是他这个出外勤的哨兵能解决的。
“你们两个,看好他,我去找随行医生过来。”段淮抬起眼睛看向那两只蛇,刚叮嘱完,就看到这两蛇又是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
……算了,这两二货真不靠谱。
他召回精神向导,也就是那只森蟒,把太攀蛇塞在X20怀里,再抱着X20小跑出这个房间。
“情况如何?”菲拉问护士。
“目前一切稳定。”护士看了一眼病床边的显示屏幕。
“心率,正常。呼吸,正常。血压,正常。消化吸收,正常……总之,一切都很正常。”
“但他们就是不醒。”
“没错,他们像植物人,他们的大脑很正常,并不是处于脑死亡的状态。”
“那些向导呢?说不定他们可以让这些哨兵恢复一些认知。”杰克在一旁说。
“昨天,我让一个向导来试过了。”菲拉说。“可惜的是,一点用都没有,那个向导甚至进不去那个哨兵的精神领域。”
“或许应该把那一位‘向导’给请过来。”杰克提议。
“你说得没错,但是——”
菲拉说:“我把这个建议说给那些向导,但他们没一个人敢付之行动,而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更不敢去冒险。”
“好吧,你说得对。”杰克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死局,好吧,等我们回到‘塔’再说吧。”
艾拉拉号飞舰很大,但舰内道路的指示标都很清晰,只要不是那种极度的路痴就不会迷路。
段淮抱着人,跑了五分钟,拐了两个弯就到了医疗区。
段淮瞧见一个拿着药瓶从房间出来的护士,赶忙上去,“帮一下忙,这个向导忽然晕了过去。”
护士看了看段淮,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向导,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
“您稍等,我叫一下菲拉医生。”
段淮看了看护士出来的那个房间,房间里有好几张病床,大部分床上都躺着人,但有一张床还空着。
“好吧,我先把他放在那张床上?”段淮说。
“啊,不行。”护士阻止道:“那个房间都是被……你怀里的这个向导攻击后昏迷不醒的哨兵,算了,你和我来吧,我们一起去找菲拉医生。”
段淮点点头,跟了上去。
过了两秒钟,他才反应过来护士说的话。
他扭过头,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两侧的房间,这些房间明显不像是用作医疗的地方,门口也没有无菌标示,更像是临时征用的。
有些房间的房门紧闭,有些是开着的,段淮往开着房门的房间里瞄了一眼。
确实是如这个护士所说的,房间里躺着的都是哨兵,有不少还是段淮的熟面孔,是段淮的执行任务的队友。
这些哨兵的脸上都带着透明的呼吸机,额头上贴着连接检查设备的蓝色金属la片,眉头紧锁,眼睛紧闭。
段淮想了想,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向导,X20也是同样紧闭着双眸,悄无声息,像一个玩偶。
一个精致又神秘的玩偶。
嗯……睡着的时候,看起来还挺乖的,简直和那时候在废弃的实验楼里,拿着电锯和斧头四处乱砍的,不是同一个人。
护士带着他走到一个房间前,房间半开着门,方便进出,房门上是一个蓝色的“A”字型标志,标志下是一只叼着橄榄枝的信鸽,这是医疗室的标志。
里面也有几张床,不出所料,床上都躺着哨兵,几张床的中心站着两个人,段淮能感觉到他们并不是哨兵或者向导,只是没有超自然任何能力的普通人。
其中一个穿着深蓝色的工装的男人,胸前挂着工作正牌,上面写着名字和职位:杰克,舰长副手。
杰克旁边是一个穿着“塔”的医生常穿的淡蓝色工作服,胸前的工作派写着:菲拉,主管医生。
护士走过去,简单说了一下X20的情况,那个叫菲拉的医生只是撇了段淮怀里的人一眼儿,神情严肃。
她走到段淮面前,探出两只手指,轻点X20的人中,又放在脖颈,一会儿,她说:
“他的呼吸和心跳都有些微弱,体温也偏低,跟我来吧。”
段淮点点头。
菲拉带着段淮,绕过几张床,来到了一个白金金属制成的舱门入口。
“这是紧急手术室。”菲拉扭过头,笑了笑,“放心,要知道,他可是我们的重点看护对象,我不会让他有半点损失。”
金属舱门探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摄像头,摄像头射出蓝光,从上到下扫描菲拉的脸,紧接着发出听到“叮——”的一声,舱门开启。
“跟我来吧,段先生。”
段淮点头,他身后的副手杰克和护士都没跟上来。紧急手术室里有医疗机器助手,只需要主治医生即可。
金属舱门关闭,顶部的白光忽然变成紫色的光线,那个紫色光线仅维持了两秒又恢复原状
“这是杀菌的色线。”菲拉说:“手术室必须保持无菌。”
“我知道。”段淮说。他以前也进过一次类似的手术室。
菲拉示意段淮把X20放在病床上,一个机器助手伸手过来,想要给X20身上贴上检测身体数据的金属贴片,然而,那只机械手还没碰到X20的手臂,一只深褐色的蛇忽然冲了出来,张开大嘴,毒牙对着那只机械手,似乎是在威胁它不要靠近。
“这是?”
“抱歉,这是X20的精神向导。”
段淮眼疾手快,抓住蛇头,直接扯走那条蛇。
“请继续。”段淮说。
“一会儿应该不会再窜出来什么老鼠蝙蝠之类的东西吧?”菲拉面无表情地说。
她刚刚差点吓死,还好从业多年,心理素质过硬,硬生生忍住了尖叫,保住了医生的颜面。
“应该不会,抱歉,吓到你了。”
段淮只好替X20道歉,然后,捏着蛇头的手抓得更紧了。
太攀蛇甩着尾巴:SOS……
“你不要在这里惹事。”段淮低声警告手里那只不安分的臭蛇:“如果你想帮助你的主人的话。”
太攀蛇听了,这才安分了一些,卷起身子,盘在段淮的手臂上,恹恹的,像一条缺水干巴得藤蔓。
这蛇似乎不喜欢这里。通常来说,精神向导的喜好和主人息息相关。不过,段淮也没有多想,毕竟谁会喜欢手术室这种冷冰冰的,到处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的地方呢。
见太攀蛇平静了不少,段淮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病床上的X20身上。只见他的脑袋,脖子和手臂贴满了金属贴片,那些贴片中心有数据线连着机械助手。
床边的屏幕闪烁着段淮看不懂的动态曲线。
“心率,正常。呼吸,正常。血压,正常。脑压,正常……”机械助手播报着检查内容。
“嗯?”菲拉疑惑地挑起眉毛,竟然和她刚刚查看的结果不太一致,是人工不如机器检测准确的原因吗?
“取血,准备血检。”菲拉对机器助手发出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