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徊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天选男主角。
不错的外貌,优异的成绩,极佳的人缘,虽然阴暗但被完美隐藏的心理,还有足够变态的原生家庭。
一般人谁能同时集齐这几个小众要素?
不敢想象,如果他这一生安分守己,会过上怎么样的好日子。
他每天这么想着,做梦都会笑醒。
直到遇见了程川远这个温柔热心肠的傻逼。
撞见沈徊被父亲按在巷子角落里家暴,他救!路边有人虐待动物,他帮!朋友离家出走没钱吃饭,他请!没人愿意干的脏活累活,他来!
沈徊被他感染,也开始学习程川远的助人精神。
程川远实验吃力,他教!程川远替别人值班,他陪!程川远忘记吃饭,他带!程川远委屈失落,他抱!程川远空虚寂寞,他亲!
该助人精神愈发发扬光大且仅程川远可见。
两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暧昧,沈徊十分迅速地接受了自己喜欢男人这个事实,并且稀里糊涂跟程川远谈起了恋爱。
腻歪了半年,沈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程川远的真面目。
看似热心,实则做的每件事都带有目的性。
看似困难,实则家里黄金万两。
看似呆板,实则对身边人都了如指掌。
沈徊用两个字总结:
给力!
直到某天给力的程川远在电话那头冷声对他说:“分手吧,腻了。”
“为什么?”沈徊自然是难以置信。
“有更喜欢的人了呗,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程川远说。
这是沈徊完美人生中吃到的第一个毫无预兆的瘪,带给他的伤害是毁天灭地超级无敌爆炸螺旋霹雳级别的。
他高兴地赏了程川远一个大巴掌。
当然,隔着手机怎么能扇到巴掌呢?是不能的。
所以沈徊只是高兴地摔碎了自己的手机。
从那之后,沈徊彻底进化,从天选男主角变成了天选不沾七情六欲看谁都没性别的反社会男主角。
他开始努力奋斗,致力要成为程川远谈恋爱的上限,让他望尘莫及悔恨终生。
学校比赛夺冠得了奖学金,沈徊站在主席台上微笑俯视着底下的摄像机,心想:呵,程川远,哥是你够不到的高度。
毕业后创业成功成立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沈徊微笑看着工人给大门挂上崭新的牌匾,心想:呵,程川远,哥是你够不到的高度。
买了房子,并且开始学习高超烹饪技术,沈徊微笑着往碗里装着米饭,心想:呵,程川远,哥是你够不到的——
“程川远死了你知道吗?”
沈徊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连饭带勺都掉到了地上。
他低头看了看地板上正冒着热气的一小坨饭,回过神来攥着碗冲出厨房吼了一声:
“什么?!”
毛豆正翘着腿在饭桌旁甩筷子玩,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接住筷子缓缓道:“……程川远死了?”
沈徊手一抖,攥着的空碗也掉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
“怎么了?”毛豆瞪大眼睛,站起身想帮他捡碗。
沈徊没等他走过来,蹲下捡起地上的碗,转身冲进厨房把门拉上了。
程川远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不受控制地无声开笑。
断崖式分手还给他甩脸的人渣前任死了!
沈徊跳起来踹了橱柜一脚,动静挺大,柜门弹开,他又一巴掌给它扇了回去。
低下头猛然看见了地上还没捡起来的小饭坨坨。
米饭,你好美,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美。
毛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传来:“沈徊,没事吧?”
沈徊看了眼门口,应了一声,缓缓弯腰将地上的米饭一点点倒进垃圾桶。
等重新拉开厨房门,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淡样。
“他怎么死的?”沈徊端着碗坐在了毛豆对面。
毛豆很关心他的精神状态,小心地打量着他:“上周的事了,他们说是车祸,挺严重的,发现的时候被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沈徊缓缓捂住了脸。
“你别难过,我没想到你还对他……”毛豆是个多愁善感的单纯小伙,丝毫没察觉沈徊的丑恶嘴脸,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川远那么好的人,在天上一定也能过得很好。”
沈徊藏在手掌后的笑容一僵。
谁让他过得好的,我允许了吗?
沈徊放下手,轻声道:“他埋哪了?”
毛豆愣了愣,低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滑起来:“我不知道,帮你问问他们吧。好像是前几天刚出的殡。”
沈徊颤抖着压着嘴角,颤抖着夹了一颗西兰花,颤抖地塞到了嘴里。
西兰花,你好美味,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美味。
“在市郊,我把定位发给你了。”毛豆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自言自语起来,“咦,怎么会在市郊?我记得他家不都是埋在……”
“谢谢你,毛豆。”沈徊抹抹眼角,冲毛豆露出了个恶毒的笑容,端起手边的易拉罐举到空中,“来,敬你。”
毛豆还攥着手机,表情有些无措。半晌,小心翼翼开口:“气泡酒也敬啊?”
沈徊这回真情实感地笑了。
毛豆将手机摆到碗边,打开了自己的易拉罐犹豫道:“……敬什么?”
沈徊在他的罐子边上重重一磕,笑道:
“敬你是个好毛豆。”
酒是葡萄味的,带着气泡一路噼里啪啦从嗓子眼炸到胃里。
沈徊眯了眯眼,偏头往阳台看去,碧空如洗。
真是个死人的好天气啊。
拿到地址的当天晚上他便拎着袋鞭炮杀气腾腾地坐上了去郊区的滴滴。
南方的冬天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变化,树上的叶子都没掉几片。一簇簇挂在树枝上,冷风一吹就沙拉拉一阵响,风过了就停,原来怎样还是怎样,跟静止了似的。
沈徊将两只手塞进袖口揣在怀里,感受着手臂的温度,偏头看着车窗外人烟愈发稀少的道路。
真冷。
…………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机见他喜笑颜开,乐呵呵地搭话道:“小伙子,这么开心,去干啥的呀?”
沈徊勾唇一笑:“上坟。”
一路上司机再也没有开过口。
到了目的地,司机更是嫌晦气似的,没等他把车门关严就一溜烟开走了。
沈徊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后座车门大开的白车开了几百米后又停了下来,司机骂骂咧咧下车把车门甩上了。
天已经全黑了,跨江大桥连着市区一片灯火通明,但江这头属于没人管的破地方,除了主路修得有模有样,其他区域都又旧又破。尤其是沿江的土路,连路灯都没有,黑得看不到头。
沈徊转身走上身后的土路,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
九点十七。
江风透过敞开的羽绒服灌进来,他哆哆嗦嗦地将扣子一个个扣上了。
羽绒服是长款的,扣完扣子后整个人看着就像条黑色的大香肠,换平时沈徊宁愿冻死也不会这么做。
有损他英俊的形象。
不过这一带人迹罕至,没人对一条会走路的英俊大香肠指指点点。
跟着导航在土路上一通瞎绕,总算是找到了毛豆说的烂尾楼。
-从一楼中间穿过去,房子后面就是了。
沈徊盯着聊天记录看了一会,抬起头,借着手电筒的灯光脚步轻快地往前走,小声开始哼歌:
“今天是个好日子……”
楼后确实有个挺大的墓群,不过建得潦草,乍一看就像是一堆没人管的大土堆,一个个坟头上全是野草。
沈徊打着手电筒一个个照过去,在最角落找到了写着程川远名字的墓碑,上面只简单的刻着出生年月。
放下塑料袋,裹着衣服席地而坐。想了想又摸出一瓶酒,边喝边撑着脑袋盯着墓碑发呆。
说实话,他恨程川远,恨到在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跟身边人提到程川远的名字下一句一般都会跟着“我他妈捅死他”这句话。
但等程川远真的死了,他又跟失去了目标似的迷茫起来。
有种高考结束第二天的空虚感。
沈徊灌着酒,双目无神地发起呆。
一阵冷风吹过,它打了个寒噤,晃了晃手中空了的酒瓶,摆到脚边。又摸摸手边的袋子,掏出两根仙女棒,是买鞭炮时店主老婆婆顺手送的。
沈徊用打火机点了火,拎着细细的棍子伸到墓碑跟前。
烟火在眼前跳跃,闪得人眼花。
沈徊摸出手机,举着仙女棒自拍了一张。
帅。
墓碑上没有贴照片,沈徊翻开相册,点开一张去南昌旅游时给程川远拍的照,将手机立在墓碑前,举着仙女棒冲他拜了拜。
接下来就是激动人心的辱骂环节了!
将仙女棒插在坟前,沈徊抱着胸开口:“程川远,你也有今天?”
手机里的程川远撑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看着特别冷酷。
仙女棒很快就灭了,沈徊站起身拍了墓碑一巴掌,顺手点着了最后一根,
烟火燃烧声在耳边响起,尽管是冷焰火,但似乎还是带来了一丝温度。
沈徊低头俯视着屏幕里的程川远,用仙女棒戳了戳墓碑,吼了声:
“程川远,你死得好啊!”
仙女棒被他这动静吓得唰的一声熄灭了
我靠,真爽。
这一吼跟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沈徊掏出袋子里的鞭炮,边拆包装边在墓碑前踱步,声如洪钟:
“小子,你沈爹来了,快出来磕俩响头看看实力。”
“你那新男朋友呢,怎么没来给你守丧三年啊,唉,还得是我好,死了还惦记着给你上坟呢。”
“幸好没真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大好年华还没过一半呢你嘎嘣翘了,这不浪费生命吗?”
程川远的墓碑没动静,看得沈徊愈发来气。
虽然他也不知道一个墓碑能有什么动静。
“我要去找全新的爱情了,拜拜,装货,您就在这躺好吧。”
话落沈徊将鞭炮往墓碑上甩去,掏出打火机,打起火潇洒地往引信上一丢。
一阵噼里啪啦响起,沈徊勾起嘴角转身朝外走去:
“孙子,活都活不明白,你拿什么跟我斗?”
身后的巨响只持续了两秒,只听“嗞——”的一声,鞭炮的动静停了。
嗯?!
沈徊猛地一回头,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刚刚的墓碑前。
鞭炮的火焰被迅速冷却,不甘地发出“嗤嗤“闷响。黑影一脚踏上去,就彻底沉寂了。
兄弟,你不高兴了啊?
黑影缓缓扭头,看向他这边,沈徊背后一凉,转身撒腿就跑,脑子里是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
没跑几步,他左脚绊右脚,一阵趔趄跪倒在地。
你不早说!下次上坟我不骂这么脏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黑影把他拽了起来,揪着衣领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妈的!能不能稳重点!郊区不是无人区,你大半夜放这破炮,到时候周围村里人还以为我借尸还魂呢!死都不让人安心死了?啊?!”
沈徊衣领被揪着,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听见耳边那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半晌,他缓缓开口,身子连着声音都在发颤:
“……卧槽。”
“沈徊?”程川远似乎是终于认出了他,松开拽着他衣领的手,还帮他拍拍发皱的布料,看着沈徊的眼睛低声开口,“……不是,哥,我是假死,挺显而易见的吧?”
沈徊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
沈徊满脑子只有刚刚听到的:“妈的¥%#…#借尸还魂*&¥#死都不让人安心死%…¥%&*#”
不。
不对!
不对劲!
程川远盯了他半晌,似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是借尸还魂,看到我的人余生都会被我缠上。”
沈徊盯着面前那张黑漆漆的脸,缓缓淌下一行清泪,轻声道:“……这才对嘛。”
程川远:“……”
沈徊深深吸了口气,猛地转身就跑: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