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慕棉前来,沈世遇喜出望外,萧慕棉还带来了烬阳楼的登记名册,凡入烬阳楼为学徒之人,皆登记了出身来历。
萧慕棉打开名册,指尖滑过一行行墨迹,最终停在了周勇的名字上。
周勇今年二十一,乃是永州白杨乡人士,于今年六月进入烬阳楼学武。
周勇曾多次私下拜访三层的管事,只道是自己家中贫寒,想学一些功夫,日后便可进大宅当侍卫或者护院,谋得一份生计。
三层的管事,父母曾也是白杨乡人,见他真挚,便心软收下了他,至于秦烬阳,那时他已出发赶往三屿镇,即便是之后禀告过,但对于楼内此类细微的变动,自是未曾留意过。
既然调查无头男尸的身份一事现已进入困顿,沈世遇当即决定,不如先开始调查周勇失踪之事。
他与萧慕棉换上了粗布衣裳,乔装成逃难至此、欲寻亲投靠的流民,来到白杨乡。
这白杨乡是永州最为贫穷的地方之一,乡里的青壮男子和年轻女子基本都到永州或者定襄讨生计去了,乡里只留下些老弱妇孺。
沈世遇和萧慕棉假装是来投奔周家的亲戚,在乡里一打听,很快便找到了周勇家,可周勇的家中却是空无一人。
萧慕棉嘴甜,最是会与长辈聊天,很快便与周勇的街坊邻居们聊上了,大家你一嘴我一句的,倒还真让萧慕棉探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周勇父母前些年去南边做工,再也没回来过。他呀,是年初才从定襄回来,听说他以前做工那铺子,老板不要他了。
他在家闲了好久,后来他在定襄做工时认识的朋友来家里找他,两人就一起到永州去了,这都几月了,一直未曾回来过。”
萧慕棉心中虽有波澜,面上却不动声色,以随意平静的口吻说道:
“这铺子掌柜的可真没良心,怎能如此随意就不要他了,也不知是哪家铺子。”
“好像叫什么聚……聚灵银庄?对,就叫聚灵银庄。”
萧慕棉自知已探得自己想要的消息,以轻松的口吻转移了话题,结束了这场谈话,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回到府衙,沈世遇即刻提笔书写公文,请求定襄府衙协助调查周勇在聚灵银庄时的经历,
萧慕棉倒也未阻止,只是在心中不以为意的摇摇头,随即以家书之名,修了封书信送至定襄外祖家。
次日,萧慕棉便收到了舅舅的回信,信中所述,周勇确实在聚灵银庄干过活,跟他一起干活的还有个叫王忠的,
然而,年初之际,聚灵银庄的掌柜当场抓获这二人偷盗银庄的贵重财物,因此落得个被驱逐出门的下场。
同时,还抄录了一份官府的文书,里面写道,聚灵银庄的掌柜状告二人监守自盗,但捕快并未在二人的住处发现银庄失窃的财物,便不了了之了。
得知此讯,萧慕棉随即决定将这个重要线索告知沈世遇,她匆匆赶往府衙,将这一发现详细告知了沈世遇。
沈世遇闻言,面露讶异之色:“萧姑娘的消息,竟是比我这府衙还要灵通。”
萧慕棉只是淡然一笑,并未将心中所想道出来,府衙行事,繁文缛节甚多,自然是不如她这般私下托人调查来得快。
转眼四日已过,定襄府衙终于送来了王忠的画像,画中之人身高五尺半有余,身形魁梧,与那日发现的无头男尸身形极为吻合。
经过仔细比对,几乎可以断定,那具无头男尸正是王忠无疑。
终于确定了死者的身份,满心欢喜的萧慕棉,第一时间回到了烬阳楼,她急于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秦烬阳,并打算顺道向三层管事打听更多关于周勇的线索。
她悄无声息地登上了七层,想要给秦烬阳一个惊喜,然而,当她轻轻推了下书房的门,却意外地发现门并未完全关上,只是虚掩着,里面传来了女子抽泣的声音。
萧慕棉心中诧异,烬阳楼中除了自己,从未见过其他女子,更别提在这书房之内了。
她蹑手蹑脚的来到书房门边,蹲下身子,屏息凝神地偷听起来,心中不禁揣测,秦烬阳究竟是如何欺负这女子了,竟是哭得这样伤心。
那女子的嗓子都哭哑了,每一句话都像是从心底撕扯而出:
“烬阳哥哥,你当真如此决绝吗?比武招亲的日子就在五日之后,若你不来,我都不知自己会嫁给谁。我心中所愿,唯你一人,除你之外,世间谁我都不想嫁。”
萧慕棉细细听来,这女子的声音似是有些耳熟,在哪儿听到过。萧慕棉略略沉思,眉头紧蹙,终于想起来,定是那钱家二小姐钱灵。
秦烬阳的语气倒是波澜不惊,平静说道:
“二小姐,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钱老爷既已决定以比武招亲的方式为您择婿,自有其考量,还望二小姐能遵父母之命,安心等待即可。相信钱老爷定已做了周全的安排,二小姐不必太过担忧。”
钱灵情绪突然失控,声音因激动而尖锐了几分,吓得门外偷听的萧慕棉差点跌坐在地上:
“我爹他心里最满意的,其实也一直是你!你难道不知道吗?他前几日亲自上门,与你商讨婚事,可你……可你……”
说到这里,钱二小姐已是泪如雨下,哽咽难言。
秦烬阳的声音依旧平静得不带丝毫感情:
“二小姐,我与钱老爷之间的交情,是一回事。至于你我之间,并不存在任何交情。希望二小姐你能寻到那个真正疼你、爱你,与你心意相通的人共度此生。”
钱灵的哭声渐渐收敛,她突然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你不肯娶我,是不是因为那位木姑娘?”
“木姑娘?”秦烬阳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显然对于钱灵突然提及萧慕棉感到意外,他没明白此事为何与萧慕棉有关。
钱灵见秦烬阳沉默,误以为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连忙补充道:
“你若是真心喜欢那木姑娘,那么待我们成婚之后,你纳她为妾便是,我定会与她和睦相处,绝不会让你为难的。”
秦烬阳反应过来,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既诚恳又决绝:
“二小姐,你误会了,此事与木棉无关。我之所以不能娶你,纯粹是因为我对你并无丝毫男女之情。”
钱灵并非愚钝之人,直到此刻秦烬阳还未有一点要松口娶她的意思,自是知道秦烬阳是不喜欢她的。
她在情急之下被情感冲昏了头脑,才孤身一人来到烬阳楼,直到此刻被秦烬阳如此直白地拒绝,骄傲的钱二小姐还是受不了,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掩面逃离了这个地方。
萧慕棉心中暗自咋舌,秦烬阳真是铁石心肠,美人哭成这样不知道哄一哄就算了,反而一语中的,直戳人心,惹得美人伤心欲绝。
萧慕棉正胡乱想着,一个清冷的声音自书房突兀响起:“听够了吗?还不快进来!”
秦烬阳端坐于书案之后,一袭水墨玄衣,更衬得神色淡漠如霜,手中笔锋游走,不知在写着什么。
萧慕棉搬来一张椅子,坐在秦烬阳身侧,双手交叠轻搭于案上,头微微倾斜以手为枕,眼睛圆溜溜的盯着秦烬阳,
一时之间,书房内只余下笔墨轻触纸张的细微声响。
秦烬阳终是被萧慕棉盯得有些不自在了,笔尖一顿,抬头望向她,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萧慕棉眼睛笑得弯弯的似月牙,嘴角勾勒出一抹俏皮的弧度:
“茶馆中的说书先生说你英俊舒朗、剑眉星目,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呀。
以前只注意到你武艺超群,目光都被你的一招一式吸引,却未曾留意到,你还长了这么一张神清骨秀的脸,也难怪那钱家二小姐对你情有独钟,誓要非君不嫁了。”
秦烬阳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随即放下手中之笔,身体微微前倾,脸庞几乎与萧慕棉平视:
“我倒是在初见萧姑娘之时,就注意到了姑娘的倾国倾城之貌,难怪沈世遇仅与你一面之缘,便念念不忘,铭记于心。”
提及沈世遇,萧慕棉不禁赞上两句:
“那沈世遇长得也甚好,清俊脱俗、松风水月,听府衙的师爷说,上门求亲的门槛都快被踏破,可惜沈世遇一个都没看上。”
秦烬阳冷哼一声,身体复又坐直,语气冷得如腊月寒霜:
“你我相识已久,曾日日待在一起,连我长什么样都未看清过,反倒是与沈世遇才相识短短数日,就知道他松风水月了。”
言罢,他烦躁地将手中刚写好的纸揉作一团,随手掷于地上,语气中夹杂着几分酸涩与不满:
“哦,我差点忘了,这几日你是日日与沈世遇在一起,连我的影子都不曾瞧见。”
萧慕棉摇摇头,一本正经说道:“你和沈世遇不一样,你武艺超群,对于我来说已是足够了,相貌英俊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