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空间 第1章 第一章

“……离开这里。”很细微的声音，像是在耳语，听得并不真切。寸空很努力地想看清楚眼前的场景，终于有微弱的光芒从浓重的黑雾里透了出来——红色的光亮闪烁着，一个少年的轮廓在他眼前若隐若现。寸空看不清他的脸，少年依旧重复说着：“离开这里……一定要离开……”

寸空开口却说不出话，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扒开黑雾，扶着少年的肩膀，耳朵凑到对方嘴边。

“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你一定要离开这里。”

这一句话清晰得过分，寸空讶异地抬起头，看见少年身上的光暗淡下去，像是被切断了电源的机器。他无措地搂着失去生机、变得如同破铜烂铁的“人”，依旧说不出半句话。

黑雾不知不觉散去，眼前是成千上万堆积如山失去光芒的机器，怀里的“人”极速被锈侵蚀，在锈迹快要爬到寸空身上的时候，他醒了过来。

机械夜莺飞过他的窗边，金属翅膀划过玻璃发出刺耳的声音。寸空伸了一个懒腰下床，喝掉一瓶润滑油，嚼着吃了两颗电池，推门走了出去。

这里是弥尔西斯，一座金属铸造的巨型城市，在这个地方居住着两个类别的“人”：一种是维持城市运转的智能机器人，街边商店的经营者、着装统一在街上四处巡逻的守卫都由他们担任。这些人形机器并不会有过多的动作表情，他们的活动是设定好的程序。另一种是和寸空一样的仿生人，相比起npc一样活动在城市里的机器人们，仿生人有独立的思想，每一个都是不同的。

虽然，所有“人”都是从城市中心那个巨大的工厂生产并投放到城市各个地方的。

寸空并不清楚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或者换句话说，他甚至不知道这座城市为什么而存在。不过这并不是他需要思考的问题，他只是一个为了梦想而努力的仿生人罢了。

是的，梦想。

在弥尔西斯，所有仿生人的梦想都是同一个，那就是参加城市大赛，赢得最多的胜利。

弥尔西斯的居民在被工厂生产出来的时候，身上就自带一个外置空间，呈旋涡型附着在身体的不同部位，空间里是自动匹配的武器。每个人都可以向其他人发起挑战，城市也会定期举办大赛，人们可以通过战斗胜利获取积分，用来升级并获得奖励。奖励是更高级美观的身体替换零件、更快速多工能的运算程序，以及各种保养液等。而随着级别越升越高，这个人在城市里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成为众人艳羡的“明星”。

城里已经忙碌起来了，空气中飘散着金属独特的冷冽味道。银蓝发的少年兴致勃勃地环视着，思考今天的恶作剧从谁开始。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寸空天生有两个空间，一大一小附在头的两侧。他追求速度，喜欢在这个城市奔跑，当脚步从一幢大楼的楼顶跃起，又落在另一栋大楼上时，他总是无比畅快。对速度的热爱，使寸空几乎将所有的积分都拿去换了腿部以及脚部的零件，而超凡的速度在对战中也有很大的优势。虽然他并不是会计算得失的性子，但这样自然形成的良性循环时常让寸空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与众不同的双空间似乎也让寸空的思维更加活跃，在奔跑之余他也会随机捉弄一下看起来笨笨的机器人们，看着机器人恼怒却又无可奈何的反应，寸空常常会感受到巨大的满足。

在思考今日份恶作剧的同时，他隐隐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有一个模糊的梦境，可是机械生命怎么会做梦呢？寸空甩了甩头向前跑去，在忙碌的人群中闯出一片惊呼，他愉悦地想：又是美好的一天。

愉快美好的时间结束得很快，寸空水灵灵地被交通机器人拦了下来：“编号55064，寸空先生，您超速了。”

寸空被突然刹车的惯性带得摔在地上，心疼地捡起脸上摔出来的一颗螺丝，转头对着机器人张牙舞爪：“弥尔西斯从来就没有限速这个说法吧，你是哪里冒出的机器人？当心我拆了你！”

“根据最新颁布的《弥尔西斯法案》第二百五十四条规定，主城范围内，街道宽度小于十米的路段限速每小时70千米。”机器人调出光屏给寸空看，又补充一句，“当然，对战时另算。”

寸空嚎叫起来，他觉得这条新加的规则是在针对他，毕竟弥尔西斯城里上万仿生人里，只有他是出了名的喜欢加强速度：“管理者怎么连速度也要管了，这是我靠实力赢来的速度，让我跑跑怎么了？”听到动静，街道旁的机器人们纷纷望了过来，依旧是笑眯眯的营业脸，却叫人品出几分嘲讽。

这太荒唐了，寸空有种被机器人打击报复的感觉，肯定是之前恶作剧太多，让这些笨蛋机器人里比较聪明的告了状。

被当街教育了半个小时，终于被放走的倔强少年终于还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但其实只要我跑得够快，让交通机器人抓不到我，其实它们也没办法吧……”虽然这么嘟囔着，寸空还是调出数值面板，把非战斗状态下的速度拉到合法的范围里。

今天街上的仿生人似乎有些少，又往前走了几步，寸空才发现并不是人少，而是大家都聚集到了广场上的通知屏前——新一届城市杯大赛快要来了。相比起两个人在街上看对眼之后的私人比试，大赛无疑是更权威并且奖励更丰富的，每个仿生人都是为了在大赛拿到更好的名次而努力着。

寸空往前挤了几步，开始浏览大赛规则，这次的赛制相比以往有了区别，从前只有单人PK的模式，两两匹配赢家晋级，而这一次，醒目的“双人搭档”四个字赫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人群里也尽是讨论的声音：“这一届怎么突然搞搭档赛了，明明一个人更好决胜负吧？”“但是一直是单人赛也挺没有新意的，真期待这次大赛会有什么精彩的情况出现。”“……”

身后突然传来更大的喧哗声，寸空不用回头都瞥见耀眼的金光慢慢靠近，有些无语，不会吧，那个家伙居然也会来广场跟大家挤着看通知吗？

“天哪，是科菲大人！”“科菲大人今天也是光彩照人，肯定用的最昂贵的保养品，不知道他用的什么牌子的机油。”一大半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来人的身上，寸空索性又往前挪了挪。

然后余光就瞥见那个发着金光的家伙贴到自己身后来了。

“搭档赛呀，”来人的声音带着些轻飘飘的笑意，“这不是小寸空嘛，考虑跟我搭档不？”

寸空有些不明所以，虽说自己的排名确实算靠前的几位，但是上届第一名、明星人物科菲为什么直接来找他组队呢？

科菲弯下腰来，把下巴放在寸空的头顶：“既然是搭档赛，取长补短就是很重要的。当然，像我这样完美的人是没有短处的，只是如果可以找一个某方面数值达到顶峰的人组队，那胜利应该会更加轻松一些。”

寸空忍了很久，这才忍住没有顺手一拳打到某人的脸上去，尽量认真思考对方的提议：“如果是跟上一届的冠军搭档的话，不说胜率，至少面子上应该很光彩，但是如果上届冠军是个轻浮的混蛋，组队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的损害，区区大赛奖励能否弥补呢？真是好纠结呀……”

科菲嘴角抽了抽，站直了身体往寸空头顶锤了一下：“这些心声没必要真的说出来吧？真是不讨喜的性格，不愧是机器人公敌。”

弥尔西斯城虽然有“明星”这个概念，不过大家都是理智的欣赏，主要是以科菲当榜样，看着他在邀约自己的组队目标，也就不再围绕着，而是分散开各自去找自己想要组队的人了。

寸空并没有立即答应科菲的邀请，抛开一切不谈，科菲或许是个合适做朋友的人，但他并不太能够胜任队友这个身份，至少是没办法跟寸空成为相亲相爱好队友的。

寸空清楚自己的性格，真跟科菲组队的话早晚会吵起来。

但是论实力来说，科菲确实是最强的，这样的人如果是对手的话……寸空想起上一届大赛他对上科菲那场，比他的移速更快的是对方的计算能力，科菲轻易算出他的行动轨迹，在他停下的那瞬间轻易制服了他。

想到这里，寸空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嘴，不愿意继续回忆了。

看得出眼前人的犹豫，科菲也没再强求：“你好好考虑一下，有结果了告诉我一下哦。”说完又笑呵呵地回到自己炫酷的悬浮跑车上，一眨眼不见了人影。

“……”寸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吐槽对方的审美还是惺惺作态的语气，半响憋出来一句怒吼，“不是说主城范围内限速吗？合着只限我一个人呗！”

交通机器人表示：没检测到就不算呀～

满肚子火气的寸空还是耐着性子看完这届大赛的规则，在回去公寓的路上琢磨着搭档的事情。

然后就跟一个同样低着头想事情的人迎面撞上了。

寸空慌慌张张起身去扶那个人，却在他抬起头的那瞬间愣住了：面前是个红发的仿生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略带探究地打量着他。

寸空觉得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莫名耳鸣起来，脑海深处响起一个声音：“你一定要离开这里。”

而眼前的少年与那个不知真假的梦里的苍白面孔重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