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路上,颜回没有主动开口跟计妄驰说过一个字,两个人仍旧并肩而坐,心却隔着千山万水,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
结伴同游结下的革命情谊就因为一个情不自禁的眼神就全部灰飞烟灭?计妄驰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他承认自己对颜回确实一见钟情,心存爱慕,可他并不觉得这是多么龌龊的一件事也没准备遮掩。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把心中的感情宣之于口,就被颜回过激的反应狠狠刺伤了。
两人一路上的低气压被颜回随后的一个动作彻底点燃了。众人排队下飞机的时候,他趁乱塞给计妄驰一包东西,计妄驰以为这是小孩儿软化的表现,却在打开包装袋时被气得直哆嗦——里面是一摞崭新的人民币,目测有5万元。
这算什么?给他这一路的导游费?还是陪练费?这小崽子把他当什么人了!他强忍着怒气被人群推着往前走,却始终牢牢把颜回锁定在视线之内。
下了摆渡车,基本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颜回刚洗完手出来,就被计妄驰堵住了,他一言不发拽着颜回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把那沓钱狠狠甩还给他,语气是他对颜回从未有过的严厉,“你什么意思?”
或许是这人之前总是嬉皮笑脸,对自己也太过温柔,直到此刻,颜回才意识到面前这人是个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成年男性,不过他最不怕的偏偏也是成年男性。
“没什么意思,这段时间承蒙你照顾,我的一点心意。”
计妄驰把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你不觉得这么做很侮辱人吗?”
颜回不解:“难道我用这笔钱置换成礼物送给你就不侮辱人了吗?那你想要什么,我去买。”
计妄驰怒极反笑,“所以你觉得我这些时日跟你在一起,就是图你的回报吗?那么请问在叶公子眼里,我计妄驰是缺吃还是少穿?劳您指点指点,我不太明白。”
颜回一怔,心中难得泛起一丝愧疚,“对不起,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但这是我唯一能回馈给你的,我不想欠你人情。”
事到如今,计妄驰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把手轻轻搭在颜回肩上,郑重其事道:“如果是我昨晚的行为冒犯到了你,我跟你道歉,不过我喜欢你是事实,我不否认。”
话音一落,察觉到颜回的挣动,计妄驰不自觉加大了搭在他肩上的力度,把人肩膀握得生疼。
“我知道感情是双向的,但扪心自问,我对你的感情发乎情止于礼,所以就算你暂时不能接受,也大可不必避我如蛇蝎,这是对我人格的极度侮辱,我没办法接受。”
颜回抬眼看他,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你说完了?”
计妄驰好歹也是众星捧月长大的,从小到大收的情书摞起来差不多跟他一般高了,形形色色出于各种目的接近他的男男女女也见过不少,久而久之自认也算是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可他怎么就看不透眼前这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少年呢?
颜回沉默了一会儿,再一开口却差点让计妄驰栽个跟头。
“计先生,如果是这段旅程中我做了什么行为让您产生误会,我再次道歉,至于您对我的所谓喜欢这种情感,我很确定我对你没有同样的感觉。”
听到这,计妄驰的心开始不住地往下沉,颜回却不肯住嘴,“还有一件事我想我有必要跟你坦白,那就是你并不了解我。我不想不久的将来你发现自己痴心错付,所以真正需要避如蛇蝎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好之为之吧。”
撂完狠话转身就走的蛇蝎美人儿还没嘚瑟几步,就被一股蛮力狠狠扯进了立着“暂停使用”牌子的楼梯间。
昏暗中,一张嘴以撕咬的力度啃向自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颜回的一切挣扎闪避都是白费力气。
此刻被颜回身上若有若无的特殊香气笼罩着,使计妄驰的理智彻底分崩离析,他野蛮攻克着怀中人紧闭的城池。颜回的嘴唇很凉,内里却温暖甘甜,计妄驰闭着眼细细品尝了个遍。
意乱情迷中他的手不自觉滑向了颜回的脖颈,凭着记忆去摸索那两颗迷人的小痣。这个动作不知为何彻底激怒了怀中的小兽,颜回疯狂踢打了起来,计妄驰终于被他推开,这才看见小孩儿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有要挫骨扬灰的狠意。
计妄驰的表情错愕不已,一场闹剧让颜回的背包早已跌落在地却无暇顾及,他恶狠狠瞪着眼前的人,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发抖,右脚下意识后撤,手伸进兜里摸索着什么,是一副标准的进攻姿态。
“你找什么?刀、枪,还是别的什么?刚下飞机,你身上是不会有利器的。”
计妄驰迎着颜回惨白的脸色上前一步,呼吸紧贴着他,咄咄逼人道:“可我想知道,如果现在你手里有刀,你会刺向哪里?”
说罢竟真抓起颜回僵硬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会刺进我的心脏吗?像对付那两个流氓一样,在你心里,我真跟他们一样?”
计妄驰自以为步步为营的问询实际上一个字都没有进到颜回耳朵里,眼前人的脸和噩梦中的某张脸不断融合,颜回的表情逐渐扭曲,浑身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还没等计妄驰再说什么,只见颜回整个人脱力般向后倒了下去。
他身后就是楼梯,计妄驰眼疾手快地护住他的后脑,缓缓接住他软倒的身体,急道:“叶天,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急诊大厅人满为患,计妄驰跑前跑后,由于没找到颜回的证件,他用自己证件挂的号。
“医生,里面的病人怎么样了?”
他死死拽住走出来的医生问,医生冷眼把眼前这个公子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没什么大碍。”这句算是回应,接着对走廊里的护士说,“把刚推进去的3号床,计妄驰?推到走廊挂药吧。”
计妄驰脸色剧变,“为什么要推到走廊?”
医生以为遇到医闹了,语气不耐道:“里面都是重症的床位,他生命体征平稳,估计就是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昏厥而已,挂点营养液就好了,你不要在这妨碍医务!”
“低血糖而已?我在急救车上给他喂了饮料,可他到现在都没醒,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计妄驰不满医生如此敷衍的态度,眼看要发火,就被因为住得离机场医院近而赶过来帮忙的发小段楚挪到了一旁。
段楚家里是某私人医院的董事,这里面的套路不要太清楚,跟他相比,鲜少自己来医院的计大少要显得心无城府得多。这不,人家三两个电话颜回就被挪进了隔壁栋的疗养病房。
段楚的目光把病床上的颜回打量了个遍,接着讪讪道:“刚接到你电话,那个急哟,我还以为你肇事逃逸了呢。”
计妄驰坐在床边一个字一个字看床上那人的检查报告,眉头拧起个结,根本没接他的话茬,“没有大碍为什么还不醒?营养针都打完了!”
“哪儿那么快醒啊?你当睡觉呢,刚才大夫不是说了吗,晕倒可能是低血糖或者什么心理疾病导致的,惊厥啊啥的,唉,你老实说,你到底把人家怎么着了?”
计妄驰无言以对,但他不说段楚也能猜到,看两人破的相当一致的嘴角就知道了。
计妄驰从小到大一直是他们院里这帮人中最出色的那个,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段楚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对男的感兴趣,因此不自觉架上了一副“有色眼镜”,再看向病床上那小白脸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虽然两人同岁,但计妄驰选择了继续深造,而段楚已经从公大毕业到警队实习了。
出了社会的人再看象牙塔的学生总觉得单纯,于是他忍不住打探道:“这人到底谁啊?从哪儿认识的?”
这话说的就差问颜回正不正经了,计妄驰脸色一变,但知道他也是关心自己,于是强忍着不悦道:“今儿谢谢你了,你先回家吧,我在这守着就行了。”
段楚拿他没辙,出门到医务室嘱咐了两句就走了。
颜回醒来就发现自己的手被某位仁兄牢牢攥在手里,大概是困急了,那人竟直接趴在他腿上睡着了,空留个后脑勺对着他。
颜回眯着眼数他后脑勺有几个发旋儿,那眼神活像是卖西瓜的小贩儿琢磨着从哪下刀好。
计妄驰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颜回的脑海里被屠了几次,睡得相当无邪。颜回不动声色地头脑风暴了一会儿,接着故意使坏把被计妄驰压住的右腿猛地一抽,吓得那人差点把下巴磕在栏杆上。
后者猛地睁眼,急道:“怎么了?抽筋了!我去叫医生。”
等医生给颜回做完360度全方位检查并宣布病人无大碍可以回家休养时,计妄驰才算彻底放下心来,等医生护士都出去了,他走到病床前,表情活似在默哀。
颜回不想理他,结果那人却得寸进尺又把他的手攥住了,懊恼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太粗鲁了,但我真不是故意欺负你的,更没想到会把你吓晕过去,你打我吧!随便你揍,只要你解气。”说着就要把手往自己脸上抽。
颜回很嫌弃地把手抽回去,计妄驰心一横,拿起桌上刚给颜回削苹果用的水果刀递给他,“要不你捅我两刀解解气吧,反正在医院,我出门拐个弯就医了。”
颜回无言以对,甚至有点想笑,为了让罪魁祸首闭嘴,他只得淡道:“我想回家。”
犯罪分子没想到受害人这么大度,心虚的舌头直打结:“行,我送你回去。”
颜回自然不会让他送到家门口,而是离自家别墅还有一条街就下了车,计妄驰也猜到他不可能让自己跟进去,于是在他下车的时候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
“我的手机号,家里的座机号、地址,你……你有什么问题就打给我。”
这种事还会有什么后遗症吗?颜回无语凝噎。
等他走到家门口,回头确认犯罪分子并没有卑鄙的跟过来时,正准备把纸条扔掉,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小回。”
颜回不动声色地把纸条藏进了袖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