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回报,颜回第二天顶着一脑袋雪陪中二期还没过的计少爷去爬了长城。
计妄驰还非把他裹得跟粽子一样,颜回觉得自己抬腿都费劲,两个人就这么一步一个脚印在人烟稀少的土长城上登了顶。
出门时候还有些不情愿的颜回在一览众山小的银光素裹里光速投降,觑着身旁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惊讶道:“我发现你有一双很会发现美的眼睛。”
计妄驰哼笑一声,“这算什么啊?我小时候跟朋友最喜欢的就是夜爬长城,还得是这种游客比较少的土长城,站在顶峰仿佛能窥见历史长河,也更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颜回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连自己睫毛上挂了雪花都没发现:“然后呢?有什么感悟?”
计妄驰觉得好笑,伸出爪子想取下那人睫毛上的雪花,没想到他手太热,雪花刚一沾到他的手指就有要融化的迹象。
于是计少爷小心翼翼地用食指驮着那半化不化的小小残骸展示给颜回看:“感悟就是好时光会转瞬即逝,自己想要的一定要抓住了。”
颜回眼睁睁看着那片雪花在他指上融化、消失,还不待他反应,双眼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遮住了。
计妄驰揽着他走了几步,同时掉转了个方向,微微发颤的睫毛扇的他手心发痒,他倏地松开手!
未经任何污染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印上了他们俩的名字,好在他没拿个俗气的爱心套着,颜回扭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弄的?”
“保密!”
“好幼稚。”
计妄驰站在他身后,一改刚才的吊儿郎当,而是意味不明地抱着双臂说:“其实早就想弄来着,昨晚在湖边我二叔要是不来捣乱,估计就弄好了。”
颜回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弦外之音,那人有神且锋利的目光显露出他并不只是外表看起来傻白甜的纨绔少爷,方才还暧昧难明的氛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沉默了下来。
长久的静默给了计妄驰答案,就在他有些失望准备带着人回去时,颜回突然伸手拽住他荡在胸前的围巾,迫使他弯下腰,小孩儿微凉却柔软的唇略过他高挺的鼻梁,给了他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像头一次坠入人间的小小神灵。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计妄驰无数次祈祷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可惜时间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今年兆城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当页铎在寒风中裹着满腔怒火回到家却发现颜回再次“离家出走”的时候,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在纪敏告诉他颜回应该是用了家教的身份去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冬令营活动时,他第一时间联系到了叶天本人,几番试探确定对方对此一无所知之后,页铎那一瞬间火气是消了一些的。
毕竟颜回没有联合外人,纪敏也依旧是站在自己这头的。
页铎不是没有青春年少过,他也承认自己从某种程度上剥夺了颜回作为一个青少年自由成长的权利,所以适当的叛逆还不至于让他完全失控。
颜回是个很倔强的孩子,随着岁月渐长,人格逐步完善,他骨子里的某个人的基因再也藏不住马脚。
或许这个项目结束之后,自己真的应该休息一段时间,在家好好陪陪孩子,毕竟颜回马上就到十八周岁了。
一路上,页铎都在冷静思索着这次该如何训诫这个顽劣的继子,谁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空无一人的房间每个角落都揭露着他的失败,养育多年的“温室花朵”给了他当头一击,让他这些年积攒的信心全部付之东流,他的小回不再听话了。
纪敏看着丈夫略显狰狞的脸,却仍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页铎冲进来的时候,她的护肤流程正进行到最后一步,于是她一边按部就班把乳化好的面霜按压在脸上,一边习以为常的劝诫,像之前每次父子有冲突时那样。
“或许小回在冬令营认识了朋友,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结伴出游了,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这话听在页铎耳朵里无异于火上浇油,他仅凭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自己,双手微颤,说出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我叫你把他看好等我回来的!”
纪敏的目光仍不舍得离开镜子,只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又不能绑着他,再说我每个周五都要去美容院呆一整天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一股大力把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掀了起来,纪敏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记又沉又重的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她的嘴角立刻见了血。
相识于微时,青梅竹马,结婚十年一直相敬如宾的丈夫从未打过她,素日里连红脸都少有,她不可思议地望着页铎:“你疯了?”
页铎似乎一头被“驯养”的野兽终于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他不再留情,左右开弓几记耳光狠狠甩在少妇脸上,纪敏直接被抡翻在地,连哭都来不及。
外表文质彬彬的丈夫粗暴地骑在她身上,大手用力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就是这么当母亲的!”
页铎眼里的猩红透过镜片折射进纪敏眼底,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男人。
页铎眼睁睁看着身下扭动的人原本白皙的皮肤迅速转红,被压住的双腿不停地蹬踹却于事无补,由于无法呼吸,一双圆目裂到近乎恐怖的程度,相信再坚持这个动作几秒,她的瞳孔就会涣散开来。
“爸爸,你再不松手,妈妈会被你掐死的。”
页黍离站在房门口提醒他,语气跟提醒他天冷了要加衣一样稀松平常。页铎条件反射般收回手,纪敏则火速蜷缩成一团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随着剧烈的咳喘止不住地流。
她知道,如果不是页黍离及时阻止,页铎或许真的会杀了她。
幸好临近春节,家里的佣人都放了假,这血腥可怖的一幕只有一家三口知晓。
纪敏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上,双臂下意识环住了膝盖,这是一个相当没有安全感的动作。
页铎起身去厨房替她泡了杯热茶暖手,再回来时神色已经无异,“给,喝点热的,回回神。”连语气都跟平常一样温柔。
纪敏没接,只透过通红的双眼质问他:“你刚才是打算杀了我吗?”
页铎蹲下身握住她的手不住地放在手里揉搓,等冰凉的双手终于有些回暖,他才开口解释:“我就是太担心小回了,急火攻心,对不起。”
纪敏静静看着他表演,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如果外人看见,一定会觉得你是他的亲生父亲,我才是没人性的继母。”
页铎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好像在透过眼前这具已经不再青春的身体看几十年前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孩儿。
他伸出手替她抚了抚被打乱的头发,体贴地别在耳后:“怎么会呢?因为小回是你的孩子,我才这么疼他。”
“是吗?”
“当然。”
纪敏却不依不饶,“页铎,这个家里任何人都可以指责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唯独你不行!过去发生的很多事我都不愿意跟你计较,我想全世界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我这般合你意的妻子了,这么多年我配合你配合的还不够吗?”
页铎一时语塞,还是秘书一通紧急电话救了他,合作方终于下定决心签约,他得火速飞过去。
挂掉电话,他用哄小女孩儿的语气再度哄了哄受惊的妻子,“好了!就当是我不对,你想要什么礼物发给我,我买来当赔罪好不好?等小回回来,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页铎下楼的时候,页黍离正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搭他的积木模型,页铎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叮嘱道:“乖乖在家,听妈妈的话。”
页黍离头也不抬,声音里还残留几分没褪去的孩气:“咱们家里,不是应该更听爸爸的话吗?”
页铎哑然,他这个亲儿子跟他倒是十成的像,时间紧迫,他拎起压根没打开过的皮箱就再次奔赴机场,像曾经无数次那样。
页黍离透过落地窗直盯着汽车尾气彻底消失,才起身上楼去找他的母亲,纪敏此刻却并不在卧室里。
地下室的钥匙不知被页铎藏在哪里,纪敏光着脚,身着轻薄的睡裙,手里拎着把不知从哪找来的斧头,一下一下用力挥砸在结实的锁头上。
这一刻,她的力气仿佛无穷无尽,这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不再躲避,迫切地想要直面真相,然而那该死的锁却纹丝不动。
纪敏不管,她就要真相。
“妈妈,放弃吧,你打不开的。”
页黍离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纪敏猛地回头,才意识到这孩子跟页铎有多么相像,小回说的对,自己才是这个家里真正一无所知的人。
她的力气早已被透支,经孩子提醒,纤细的手腕再也提不动这么重的斧头,她脱力般丢掉碍事的工具,又转身奔向楼上的收藏室。
页铎和她各有一个保险箱放在这里,纪敏的主要用来收藏一些昂贵的古董珠宝,而页铎的,她从未见他打开过,更不知道密码。
在接连试了几组可能的密码都没打开之后,纪敏在心里暗想:“或许我现在应该回到卧室,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那无耻的保险箱此刻却化作了潘多拉的魔盒,吸引着她不断重复试探,一组本该早已忘却的数字凭空浮现在她脑海里,她的手指被这串熟悉的数字驱使着,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魔盒。
与她相比,页铎的收藏简直少的可怜,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只在最下层藏着一张三人合照,还有一个银色的素圈。
纪敏却在看清素圈里面刻的字母时,瞬间被狠狠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往脚底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