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文 你看不懂 第11章 Chapter11.坦白

中年男人个头一般，身材偏胖，圆润的脸上两道浓眉衬得人不怒自威。

计妄驰看到他下意识站直了，走过去跟计纲寒暄道：“二叔，你不是单位有事过不来嘛？”

计纲膝下无子，因此多年来一直对他大哥的独子寄予厚望，有时候对待计妄驰比亲生父亲还要严苛.

他把加了厚棉的行政夹克拉锁向上提了提，沉声道：“忙完过来的，知道我忙还不早点下决心来助我一臂之力。”

见计妄驰不吭声，他又把目光移向了身后的颜回，问道：“这就是你带来的同学？”

计妄驰这才想起还没给二人正式做过介绍，于是说道：“二叔，这是我同学，叶天。”

颜回微微点头，有些拘谨道：“您好。”

刚离得远天色又暗，计纲没看清这少年的模样，只凭直觉能瞧出这孩子应该比计妄驰小个几岁。离近一观摩才发现这孩子长得虽然周正，气质却不像是不谙世事的模样，老刑警敏锐地观察力让他觉得这孩子不一般。

计纲无声打量了二人片刻，冲颜回点了下头算是回应，随后背着手走了。

等他走远，计妄驰才挪过去轻声跟他解释：“我二叔是兆城市局一把手，多少年的老刑警了，平时就是比较严肃，你别介意。”

颜回却是一愣，接着缓缓开口：“计妄驰，我想跟你说件事……”

许是出来太久，他鼻头被冻的发红，说话时牙齿也发出轻微碰撞的颤音，计妄驰当即打断他，火急火燎地拉着他往回走：“有什么话回屋里再说，你看你手冰的，我刚让你戴我的手套下来你偏不听。”

颜回一进屋就想往暖气片上靠，却被计妄驰拎着脖领子揪回了沙发上，“刚受冻不能一进屋就挨着暖气，冷热骤替容易出问题，你咋一点常识没有？坐着，我去给你泡杯热茶来。”

说完便翻箱倒柜地找起茶叶来，他记得明明从兆城拿来了两盒上好的毛峰，翻找间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不小心从包里滑落，计妄驰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暗骂起自己的臭记性。

颜回捧着温热的瓷杯端坐在沙发上，阵阵暖意顺着他的指尖蔓延至全身各处，这是他有生以来过的最平静祥和的一个新年。

明明环境、身边的人都不是他所熟悉的，这种莫名的安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不需要伪装，不需要演戏，不用自己跟自己打架，原来这么多年他练就的所谓清醒克制是如此的虚伪、不堪一击，心安即是归处才是真的。

计妄驰不知龟缩在房间里鼓捣着什么，直到茶水放凉，他才做贼般溜了出来，接着迎着颜回诧异的目光单膝下跪，献宝一样端上了绒布包裹的方型礼盒。

颜回被吓得往后一缩，手里杯子差点没拿稳，声音里有他少有的慌张：“你干嘛？”

计妄驰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冲着他挑眉道：“你打开看看！”

颜回就是再与世隔绝也能看得出他这动作的含义，搭配着那人手里端着的礼盒，一时竟不知是应该先再次声明自己的取向，还是先把那人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到底什么生物会把戒指放在这么老大的盒子里啊？这神经病！

他把茶杯稳稳放在茶几上，表情十分严肃：“我不是同性恋。”

计妄驰下意识接话，“我也不是啊！”随后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献宝的动作属实二得容易让人误会，他哑然失笑，“等等，不是，你不会以为这是戒指吧？”

颜回抿嘴不语。

计大少气得狠狠弹了他脑门一下，嚷嚷道：“你这小屁孩也太自恋了，你见过还没恋爱就结婚的吗？跳级也不是你这么个跳法啊！还是说，你见了我家里人觉得特别满意，迫不及待想跟我直接跳过过程拿结果了？”

颜回被他超厚的脸皮外加绝佳的心理素质弄得汗颜，这么一对比好像他自作多情一样，“是我误会了。”

计妄驰嘴角一提，笑得有点邪：“唔好中意妳~这事儿你绝对没误会，至于同性恋的问题，放心，你就算是人妖，我也不改初衷。”

“滚！”

适当的调笑打破了尴尬，计妄驰掀开盒子给今晚最大的乌龙解了谜。

“你忘啦？我答应过要送你一柄防身用的冷兵器，这把短刀是我爷爷年轻时候从拍卖行拍下的，小巧实用，全世界就这么一把。喏，送给你。”

页铎家里虽然不收藏冷兵器，但古董宝石是应有尽有，因此颜回不需要介绍，仅凭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就能看出这玩意儿的价格不菲。

他伸出手推开礼盒，“这东西太昂贵了，我不能收。”

计妄驰心说你在我心里可比这玩意儿贵重多了，嘴上却没解释。

他强硬地把刀柄塞进颜回手里，随后起身坐到他身旁，用近乎搂抱的姿势握着他的手一齐打开了刀鞘，在灯光的映射下，刀身闪过一道犀利的银光。短暂的失神后，颜回缓缓接过那把刀，小心翼翼地摆弄观摩，这玩意儿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握在计妄驰手里有些显小的武器放在他手里却正正好好。

颜回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你不怕我拿着它去杀人，玷污了你的宝贝吗？”

计妄驰嗤笑一声，“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杀谁啊？防身还差不多，不过嘛，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确实会有点中二，向往血腥暴力啥的，没事儿，哥哥也是过来人，都理解。”

“……也不知道谁中二期还没过？”

颜回满腔的感动顷刻泄了一半，他慢慢把刀收好放回盒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跟你说件事，你听完再决定还要不要送我。“

经他提醒，计妄驰才想起颜回在楼下没说完的话，直觉告诉他不会是件小事儿，他有些忐忑，“到底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颜回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高度差使两个人素日里的身高差掉了个个儿。

颜回俯视着他，两颗黑亮的瞳孔好像有什么魔力，叫嚣着要对面人同他一齐坠入看不见的魔窟。

他单刀直入，给两人这段时间的相处做了结案陈词，“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

见他神色严肃，不似玩笑，计妄驰心里咯噔一下。

“我真正的名字是颜回，我也不是你们学校什么大一的学生，叶天是我的家教。简单说，我为了离家出走擅用了他冬令营的名额，得知他因为家境不能参加这次活动之后，我偷偷藏了他废弃的报名表，因为我的证件都在页铎那里，我只能借用这种形式出逃。”

计妄驰：“页铎？是上次在学校门口接你的人吗？”

颜回：“嗯，他是我继父。”

颜回没能得到他预料中计妄驰暴跳如雷的反应，那人的注意力好像跟正常人压根不在一个维度上。

片刻的安静过后，颜回竟然听见他相当心宽地说：“就这个事儿啊，我还是比较关心你的名字怎么写？颜回，是孔子学生那个名儿吗？你们家老人尚儒？”

颜回被他噎住了，冷淡地表示：“同字不同意。”

计妄驰锲而不舍：“那你的意是什么？”

颜回有些抗拒，语气凶巴巴的：“不知道！”

计妄驰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他，不知回想起什么，他突然身体前倾攥住了颜回的手，问道：“那个人大一是你家教，那你的年龄也是骗我的吧？你到底多少岁？”

这段时间一直捧在心尖尖上的名字顷刻间不值钱了，计大少却一点没有反思自己冷血薄情的意思。

颜回双手被他攥得发痛，没好气地抽回了手，“17，你有什么意见？”

计妄驰先是一拍大腿，着实臣服于自己的眼力和智慧，“我就说嘛，你看着也不像大学生，刚在车上你自己都说漏了！”

十年前他才12岁，跟着家人在湖边钓鱼，离老远就看对面坐着个小男孩儿，目测也就七八岁，红着眼相当不知危险地垂坐在湖边。

计妄驰怕他要跳湖，于是一直挨着他坐，方便他在小孩儿跳湖的第一时间把他拽上来，小孩儿换一个位置，他就跟着黏过去，颜回一开始觉得烦，接连换了好几个位置，见甩不掉他，也就随他去了。

等后知后觉品出大哥哥不动声色的保护，小小的颜回心里腾升起一股暖意，那天他最终也还是没有做傻事，虽然后来他曾不止一次为自己当时的软弱而后悔，自己的生命停留在那一刻或许最合时宜，但对湖边大哥哥的感激却始终都在。

等计妄驰渐渐从方才的得意洋洋中清醒过来，又开始一惊一乍了，“天呐，你还未成年！幸好我没把你怎么着，否则太禽兽了也，我二叔知道得劈了我。”

颜回：“……你到底能不能搞清楚重点？我骗了你一路，你不生气吗？”

计妄驰收起自己没正行的样子，一眼不错地盯着眼前人的脸，直到颜回被他看的有些发毛，他才开口，语气相当地诚恳。

“要说一点不生气是假的，你刚开口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但仔细想想好像不是生气，更多是害怕。可听你说完之后，我反倒觉得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这段时间有些别扭的相处也都变得有迹可循，易地而处，我完全能理解你，那时候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谁会告诉陌生人那么多来龙去脉呢？”

颜回：“就这样？”

“不然呢？”计妄驰一耸肩，再次郑重其事地把礼物交回他手里。

“现在它是计妄驰先生送给颜回同学的第一份礼物，请毫无负罪感地收下。”

颜回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原来那人的左手手腕上还有一颗痣。忘了在哪本古籍上看到的，左手有痣的人都是天生的情种，这人看上去倒也蛮符合。

颜回缓缓接过礼物，手指无意识在刀鞘上面摩挲，低头一笑：“谢谢。”

计妄驰被他的笑容晃得头晕目眩，一时有点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给他下什么蛊了，他这一生从未如此疯狂的为一个人心动，不需要惊天动地的邂逅，也不需要经年累月的相处，好像是灵魂自主选择了那个人。

“我得要个糖吃。”他有些卑鄙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