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回在高级商场里选了一套古典茶具和纯手工羊绒围巾,结账的时候计妄驰抢先递上一早准备好的卡,随后被颜回一记眼刀震慑乖乖收回去了。
这还是计少爷生平第一次沦为拎包小弟,不仅一点不汗颜,反倒在一旁不停地诡笑。
颜回担心他被路人当成精神病,于是好心提醒道:“刚才的柜姐点你笑穴了?你再这么笑下去后面跟了你三层楼的姑娘们要报警了。”
计妄驰闻言猛地回头,果然身后不远处有几个小姑娘盯着他们窃窃私语,猝不及防对视时慌张的神色出卖了她们的内心。
计妄驰面不改色地揽过身旁人,在他耳边轻声问:“你怎么知道她们在看谁?备不住在看你呢。”
颜回冷笑:“我今天的打扮中规中矩,言行举止一切正常,谁是神经病显而易见。”
计妄驰气得吐血,同他据理力争:“从姑娘们的神色以及动作来看,我相信她们不论是在看谁都是在欣赏帅哥而非跟踪精神病,谢谢。”
颜回肩膀微耸甩开他的手,加快了脚步,再墨迹下去他们今晚都到不了。
一路上计妄驰充分发挥着他的聪明才智,对着初次登门的心上人嘚吧嘚吧个没完,A方案被无情驳回立马就能甩出B方案。
“要不还是这样吧,我那套房子是别墅区后面的高层,离我爷爷家就隔了一片栅栏,我先送你回那去,然后再抽空带你去超市买点年货。年前你就先住那,我陪完老人就过去找你,等三十儿那天你再拎着礼物陪我过去吃顿年夜饭,就说是家住附近的同学,他们不会觉得奇怪的,这样你平时一个人也比较自在,两全其美,怎么样?”
颜回从未接触过这种性格的男生,外表看着豪放不羁偶尔还有点大男子主义,骨子里却透着少年郎难有的体贴入微和心思细腻。他不禁觉得有趣,一边嚼着小蛋糕一边揶揄道:“行吧,看在你这两黑眼圈的份上。”
计妄驰嘴角抽了抽,愤愤不平道:“有黑眼圈也是顶级帅哥,话说,看在我这么尽心尽力的份上,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跟家里人吵架?”
颜回一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他缓缓把手里的小蛋糕袋子系好,随后按下了车窗,突然灌入的冷空气把车内原先的温暖洗劫一空。
伴着飞驰而过的景色,他说:“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我的智慧还不够吧,不足以解决自己遇到的问题。”
计妄驰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你之前不是问在镜湖边上碰见的是不是我吗?其实你没认错人,那时候我父亲刚刚过世,家里人都在忙活他的身后事,我才得以一个人悄悄溜出来去湖边呆会儿。”
说到这,他万分疲倦地用手指一下一下按起了额头。
尘封已久的画面霍然涌入脑海与路口的红灯交织碰撞,计妄驰猛地踩下刹车,下意识伸出手紧紧攥住颜回微凉的手指。
在那人错愕的目光下,计妄驰开了口,声音里竟还残留着十年前的紧张,他问:“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想……想不开了,想跳湖?”
颜回没想到他的记忆力如此惊人,沉默了一会儿,眼见红灯转绿,计妄驰被身后的喇叭声催促着不得不接着驶进,手却不肯松开,眼睛也时不时要往副驾瞄上几眼。
颜回把他的手挪到方向盘上,无奈道:“单手开车很危险,而且我以为你会比较好奇我父亲是怎么过世的。”
计妄驰敏锐地察觉出他不想回答上一个问题,只好顺着他的话问:“那你父亲是怎么过世的?生病吗?”
“不是,是车祸。我们一家三口在高速上,我妈那段时间有些产后抑郁,本身驾驶水平也有限,我爸坐在副驾上,而我就坐在后排的角落里。”
说着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后排,仿佛在情景重现。
“他们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激烈地争吵了起来,然后开始互相攻击谩骂,情绪上头时谁都没有注意到迎面咆哮而过的货车。等我看清想提醒他们时,已经来不及了,我眼睁睁看着货车上的钢管插进我父亲的胸膛……”
计妄驰的呼吸瞬间变得有些困难,幸好服务区就在不远处。他把车缓缓停在服务区,轻轻捏着颜回的肩膀,柔声问:“要不要下车休息一下?”
颜回偏过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本以为会盛满恐惧和悲伤的眼神却显得有些空洞。
他说:“你知道吗?那场车祸好像只针对我父亲一个人,驾驶座上的我妈和后排的我连皮都没擦破,而副驾上的他却鲜血淋漓,钢管刺穿了他的心脏,当场毙命,连眼睛都没闭上,我那个时候才六岁,我……”
“别说了,别说了。”
计妄驰猛地把他扯进怀里,大手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后背,“别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颜回安安静静靠在他怀里,鼻尖里环绕的都是计妄驰身上好闻的男性香水味,心里却忍不住诧异着:“真奇怪,明明该ptsd的是我,怎么心率飙升的却是他?”
他缓缓抬起胳膊,有样学样地把手搭在了计妄驰后背上,“我早就不怕了,只是这么多年还不习惯坐副驾驶而已。”
计妄驰心下一惊,顿时懊恼起自己的粗心大意来,“我说你刚上车的时候怎么看着那么僵硬,你换到后面坐吧,放心,我开车很稳的。”
说着就要去解他的安全带,却被颜回制止了,“没关系,我总要学着克服。”
见他神色已无异常,计妄驰也渐渐冷静下来,出走的理智回了笼,他这时才隐约察觉到颜回刚才那番话里有些对不上的地方,却没再深究。
天公作美,计家今年过节人来得特别齐,几个常年在国外的堂兄弟、姐妹都到了。计妄驰虽然是老爷子的心头肉,但众目睽睽之下,老人们也不好太厚此薄彼,尤其今年还是他堂哥第一次带未婚妻上门,全家的焦点自然不在他们这些仍在读书的孩子们身上。
年三十儿的饭桌上,计妄驰只简单介绍了一下叶天是他冬令营认识的同学,父母在国外,因为住得近就叫过来一起吃顿年夜饭。
其他人客套了几句后也没再细究,连计强都没太在意,反倒是港姐出身的付瑶琴对自己儿子身边这个小帅哥印象颇深,总觉得这孩子有点说不上来的眼熟。
晚饭过后,一家人聚在花园里闲聊,趁年轻人们烧烤、等烟花的时候,付瑶琴把他那没心没肺的儿子拎到了角落里,意有所指道:“你那个容貌相当过人的小朋友呢?”
计妄驰装傻挠头:“回去了啊,人家就来吃顿饭,还带了厚礼,付女士你不是这么小气吧?”
付瑶琴见没人注意,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笑骂道:“臭小子,搞鬼搞到你妈头上来了是吧?好啊,那他家在延岛哪个小区?”
计妄驰张嘴就要瞎编,却被他妈扭着脖子质问道:“那不是你家吗?六楼亮着灯那户,我没看错吧,你不在为什么会亮着灯呢?要不要我跟你爸过去看看……”
“哎呀,别!”
计妄驰恨不得伸手去捂他妈的嘴,却不得不屈服于她的淫威,毕竟这辈子他们爷俩跟她斗智斗勇从来就没赢过。
“妈,我真没撒谎,叶天的的确确是我冬令营认识的同学,他家也在兆城,我们学校本一的,比我小了好几岁呢。人聪明又好学,我俩一路上都特别聊得来,你儿子我又遗传了你的善良品质,怎么忍心看他一个小孩儿自己在兆城过年啊,再说咱们家也不缺这口饭嘛。”
八百年不撒娇的计大少成功把付女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翻了个白眼,嗔道:“我又没说啥,你紧张什么?你妈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吗?我早就看出来不对劲了,刚盯着那窗户半天了,把你叫过来就是想说这也没你什么事儿了,不如过去陪那孩子吧。”
计妄驰眼睛一亮,兴奋地抱住了计夫人,激动道:“全世界最美丽的IVY小姐,您真是秀外慧中、善解人意!我爸何德何能娶到你啊!”
说完撒腿就要跑,却又被他妈扯住了衣角,一语双关道:“不过儿子,你这兴奋的明显有点不太正常啊,你那些兄弟们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主动热情啊?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小同学长得特别漂亮吧?”
计妄驰还没准备好跟他妈袒露心声,于是把双手一摊,相当无辜道:“没办法,颜控是我爸家的家族遗传,你总不能只允许你特别漂亮,不允许别人也漂亮吧?”
这话奉承得相当到位,计妄驰只脑门挨了一下就重获自由,赶在新年钟声响起之前奔向了顶楼那盏孤零零的灯。
他进门的时候,颜回正窝在沙发里抱着薯片看碟片,还是之前在香港没看完的那套,见他这套房子也有就拿出来继续看了。
计妄驰走过去挨着他坐,眼睛粗略在屏幕上扫了两眼,不解道:“你怎么这么爱看这个呀?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电视迷。”
颜回不答反问:“今天不是要跟家里人一起守岁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计妄驰看着他被薯片塞得鼓鼓囊囊的小嘴,心想这孩子好像被他养的接地气了不少,于是忍不住美滋滋道:“那边人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我来陪你,咱们俩一起守岁,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颜回起身跟着他绕到玄关,家里大人包好的饺子被他偷来了两大盒,还有两桶烟花和几大束烟花棒摞在地上。
他不由觉得好笑:“吃完饺子不会还要放烟花吧?”
“当然!”
计妄驰幼稚得理直气壮,颜回寄人篱下只得配合,为了避开家里人,计妄驰特意把颜回拐到了别墅后面的人工湖旁。
夜色下的湖面结了一层细小的冰碴,颜回抱着胳膊安静地看那人忙前忙后,本以为是小孩子的把戏,铁打的心肠却在烟花在眼前绽放那刻被震撼得面目全非。
计妄驰把点燃的烟花棒递给他,在灿烂的火树银花下,对着他大声喊:“叶天,新年快乐!”
颜回被周围同时响起的爆竹声震得耳鸣,身前人赤诚的眼神让他无法直视,他把目光转向被烟火映得缤纷的夜空,等了好一会儿,耳畔才安静下来。
他正准备开口,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一道中年男人声音打断了。
“小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