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小事 第25章 杜芬2

（二）

杜芬把新领到的劳保用品塞进麻布包里，旁边的男人殷勤地想替她把包接过去，她执意将包抢回来，重新背回自己背上。男人看了眼小李，紧接着又看了眼不愿接受他殷勤的杜芬，他竟然也不尴尬，抢先一步出门，自顾着走在前面，继续带杜芬去宿舍安顿。与男人保持着距离，越走，杜芬对周遭就越有熟悉之感。不出几步他们果然走进了她曾经住的那一栋，男人停在了三楼左边，正是杜芬和丽敏以及其她几个女工住的那一间。

杜芬站在楼梯上迟迟不上去，男人带点调侃地催促她，如果耽误太久，中午的菜只能打到剩下的，没有肉只有油。杜芬很快走了上来，但这并非出于听了男人的话，而是她迫切地想要确定丽敏是否还住在这里，她记得自己刚才看到丽敏的贴身衣物就晾在阳台上，芦荟也没有死去。打开门，丽敏原来的床位上明显摆放的是男人才会穿的袜子和用的日用品，两张高低床，四个床位，只剩一张还没铺，空荡荡的床板上堆满饱吸汗液的衣物，其余三张的装潢则与丽敏那张无差。瞬间袭来的绝望让杜芬把包直接丢在了地上，转眼，她又疑惑地看向了阳台。与此同时的男人发现了她视线所指的方向，于是飞身挤过玻璃门狭窄的缝隙，踮脚将衣物收走。边收，他边喃喃自语地埋怨，这是上一个女工没拿走的，一直晒在这里也没人动…停顿片刻他忽然侧身，捧着那堆衣物冲杜芬憨厚一笑，所以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坏运气终究是来了，狭路相逢，杜芬却退无可退。不得不接受现实，就像她不得不送女儿去补习班，现在只有那里才能补到课，一节课两百块。杜芬一言不发地将麻布包拾起，打开，从中取出洗漱用品在阳台放好，再把堆在床板上到衣物全部转移到桌上。男人也一言不发地看她开始铺床，许是先前压下去的尴尬在此刻爆发了，男人将手中的衣物放在另一个人的床上，便匆匆离开了。等到杜芬下楼去到用彩钢瓦和钢筋搭起的简陋食堂时，男人已经帮她打好一盒饭，端在手里准备递给她。她却径直走过男人，用所剩无几的油汤泡着冷饭，一个人蹲到一边去，狼吞虎咽吃了一海碗。

老小子你真想找人作“临时夫妻”啊？下手那么早！不过人家假正经，懒得理你！饭后难得的休息时间，一群人围成一团开始了不算窃窃的私语。其中不少人杜芬都认识，至于他们正在聊些什么，她毫不在意，只感叹这次除她自己以外，真的没有女工友了。

丽敏一定是被他们逼走的，结束了一下午铲沙石的工作，杜芬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想。因为她还睡不着觉，帘子根本无法阻隔汗臭与鼾声，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为了能够最后一个回宿舍，她在街上闲逛了至少三个小时。所幸期间有和女儿打了十多分钟的视频电话，不至于让她的时间流逝得那么空虚，自然又想了想女儿，现在杜芬确实应该睡了，明天必须争分夺秒地上工，这样才能拿到与男工相同的报酬。他们有本事逼走丽敏，但还逼不走她杜芬，紧紧闭住眼睛，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床尾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杜芬下意识清醒了，她很确信这不是某人起夜上厕所的声音，顺着脑内的猜想，她紧张地向床尾看去，帘子被轻轻撩开了一角，露出一只直勾勾的眼睛。

杜芬当即发出了吼叫，帘子紧接着却一下被拉到最大，一片黑影袭上身来。不等杜芬进一步呼救，黑影便捂住她的嘴巴，低声威胁她与他作一次临时夫妻。看在自己白天对她那么殷勤的份上，只作一次，一次就行，听说其他人都是这样相互消磨时间的。尽管动静已经闹得很大，四下并无人有所反应，只有杜芬的拳头持续不断地朝黑影狠砸，黑影在彻底吃痛后，终于落荒地从她身上消退。几乎就在一瞬间，房间里完全寂静了，包括方才如雷的鼾声都再听不见。

根据很久以后床架发出的吱呀声，杜芬判断企图侵犯她的就是早上那个带路的男人。他有着很憨厚的一笑，手里捧着一堆衣物，那是丽敏的，他们偷来的。拼命睁大眼睛，杜芬捏紧放在枕头下的水果刀一夜未眠，房间里一夜无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