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聘医师 第9章 第 9 章

万灵药一大早就离开了她破旧的小药房，提着装满药品的箱子，走在新城简陋的小路上。晨雾笼罩着这座在荒漠中拔地而起的新城，巡逻无人机的信号灯在雾气中闪烁，带来一丝压抑的安全感。街道两旁的棚屋冒着稀薄的炊烟，几名拾荒者蹲在街角，用麻布兜帽遮住风沙，低声讨论着能不能用一堆破铜烂铁换回一管抗菌软膏。

她刚推开医疗部的大门，里面的嘈杂声就扑面而来。大厅挤满了各种士兵，还有忙碌的医护人员。墙角一台老旧的诊断仪发出尖叫，旁边一个护士正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拍打机身：“就快好了，就快好了！”他说着，额头冒出一层薄汗。窗台旁上几处裂缝被胶布胡乱封住，风沙透过缝隙卷入，将桌上的文件吹得微微抖动。

塔林坐在角落的办公隔间中，盯着在屏幕上飞速划过的进度条，眼神呆滞地缓慢敲下键盘，旁边满是折痕的报表堆成小山。

“药来了！”万灵药喊了一声。

“太好了。”塔林头也不抬地送出一杯医疗部特供营养液，“快送到诊室去，洛蒂差点掐死一个病人——那个病人居然说她开的药比矿盐还贵！”

“你来得正好。”洛蒂停下脚步，指了指万灵药手里的箱子，“药呢？有没有鲁格斯三号？”

“你们一天天的是用鲁格斯三号拌饭吃吗？”万灵药叹了口气，从箱子里拿出几管递给她。

“别抱怨。”洛蒂接过药膏，“如果有人发明了另一种能修骨头、止疼、杀菌的药，那我们也会把它当水喝。”

“话是这么说，但你们用它的方式真是让人害怕。”万灵药无奈地摇了摇头，“上次有个病人还问我，鲁格斯三号能不能当眼药水。”

“我都说了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药！”一个嗓门粗大的男人嚷道，“上次我头疼，你们给我开鲁格斯三号，这次脚烂了，又是这个！你们这群庸医就这样骗我的钱？”

“它好用、便宜、效果快。”洛蒂咬牙切齿地回答，“如果你不想用，可以试试啃点便宜的矿盐，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能走路就是神迹。”

万灵药推门而入，把药箱放在桌上：“这里没有奇迹，也没有骗子医生。鲁格斯三号虽然不是万能的，但至少不会让你的脚像个螺母一样掉下来。”

男人不再吭声，接过药膏低头离开。洛蒂回头看了一眼万灵药：“口才不错”

万灵药才转身，后面又传来塔林的惨叫，嘴里念叨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了？”万灵药放下药箱，好奇地问。

塔林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回收队说上一批送来的矿血平衡剂，里面的成分……天啊，根本就是稀释过的煤油！而我刚把它们加进药房库存！”

“稀释煤油？”万灵药皱起眉头，“谁会干这种事？”

“肯定是拾荒者，”塔林大声抱怨，“他们知道医疗部用药紧张，就想碰碰运气。”

“那这些东西怎么处理？”万灵药问。

“还能怎么处理？”塔林无奈地耸肩，“倒掉太浪费了，下次干脆标成燃料剂卖给修车铺吧。”

“真有你的风格，小心被主管记一笔贪污贿赂。”

墙角的护士依然在捣鼓那台尖叫不休的诊断仪。塔林的耳膜终于不堪重负，走过去递了一根用胶布缠住的螺丝刀：“你试试这个。”

护士接过螺丝刀，用力捅了两下机器外壳，但尖叫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大声了。诊室里的所有人都朝他投去不满的目光。

“别再折腾它了。”拉德卡从桌边探出头，“那老东西上次哀嚎时就告诉你们，它的寿命只剩不到一个月！”

“可我们现在没有替代的设备！”护士手足无措地望向她。

“太好了，那你继续折磨老人吧！”

拉德卡坐在地上，用无菌仓调试一台滤肺模型。她的面前摆满了零件和工具，地上散落的齿轮和导线像魔法阵一样围绕着她。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呢？”万灵药分发药物的脚步停了下来。

“修东西。”拉德卡头也不抬地回答，“有个士兵的过滤系统坏了，备用的又配不上，他现在靠压力系统勉强维持着，我只能试试用工业的过滤罐改一台。”

“你确定能行吗？”万灵药蹲下身，看着那些锈迹斑斑的零件，有些怀疑。

“我们的城墙都是用废铁拼的，还有什么不行。”拉德卡扬了扬嘴角，“放心吧，能让他活下去的。”

“那你的工具可得再好点。”万灵药注意到拉德卡手里的对位仪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了，“下次我帮你留意些更好的工具。”

“好人哪！”拉德卡故意长叹一声，“你是医疗部的守护天使！”

塔林坐在椅子上转了两圈半，手里抱着一份厚厚的报表，神情看起来像刚刚吞了一个轴承。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万灵药问。

“情况很糟，”数据分析员把报表丢到桌上，长叹一口气，“这周医疗部的药物使用量增加了13.6%，但补给只来了一半。而且——”她停顿了一下，转头盯着拉德卡，“有人拿医疗物资润滑机械关节，这合理吗？”

“合理。”拉德卡淡定地回答，“特别是在你修的东西直接影响到病人能不能活下来的时候，你那边有没有剩下的鲁格斯三号？再拿点来涂一涂，说不定能顶个几天。”

“你又想把药膏当工业涂层？”万灵药无语地看着她，“真亏你还活着。

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夜行鸟扛着两个黑乎乎的破烂闯了进来，她的身上还带着硝烟的气味。士兵摇摇晃晃地挂在她身上，其中一人甚至少了一条腿，露出焦黑的管线。

“急救！”夜行鸟沉声喊道，“我在南墙捡到这两个走不动路的倒霉蛋，赶紧看看她们还能不能活！”

万灵药快步上前，拉开一个简陋的诊床，示意夜行鸟将士兵放下。她迅速戴上手套，开始检查伤口，同时不忘报告情况：“只是机械部分损坏，触及到身体部分，伤口还很新鲜，情况暂时稳定，但得快点处理。”

安娜从走廊深处走了出来，她听完万灵药的汇报，低头检查了一下士兵的伤口：“他们的情况不算严重，基础治疗就行。诺亚、小蛋糕，上工了。”

听到安娜的命令后，万灵药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两道陌生的身影从角落里迅速跑了出来。一个有着孩童的身高，肢节间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另一个则更像一只小狗，棱角分明的身体上嵌着几个小型工具。

“这是……”万灵药一时间愣住了。

“诺亚和小蛋糕。”塔林随口解释，“它们在医疗部专门处理基础护理。”

诺亚灵巧的机械肢迅速转换成对应的螺丝刀头，卸下不堪重负的义肢残骸，同时喷洒消毒剂。小蛋糕则从身侧的舱室中弹出一根导线，在另一个士兵的胸口处翻找，熟练地接入输送管道。

“它们真的能做到这些？”万灵药难以置信地问。

“它们可比某些医生靠谱多了。”夜行鸟靠在墙边，巡视着这一切。

洛蒂趁着空闲跑过来，递给万灵药一杯热水：“欢迎加入废土最混乱的医疗部。第一次见它们吧？”

“嗯，确实没见过。”万灵药点点头，目光依旧落在两个不可思议的机械体身上。

“它们是安娜带来的。”塔林压低声音说道，“没人知道她从哪弄来的，但可以肯定，它们在这里的价值超过了一整支行动小队。”

“我能理解。”万灵药感叹着，“这地方的资源匮乏到让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该找个炼金术士发明点万能药了。”

“鲁格斯三号算不算？”塔林咧嘴一笑。

“别提那个了！”

等急诊的士兵稳定后，夜行鸟突然开口：“你们知道吗？我刚把她们从南墙背回来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我是敌人。”

“什么？”

“嗯，她们刚从战斗里爬出来，看到我靠近，就开始拔枪——当然，那个家伙只有一条胳膊，她的枪卡在腰带里拔不出来。”

“然后呢？”

“然后？我把他们的枪扔进沙子里，用一根电缆把他们捆起来扛回来了。”夜行鸟耸肩，“说真的，我是为他们的命操碎了心。”

“你可真是体贴。”洛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一个小时后，几人同时接到急诊室的呼叫：那个因过滤系统崩溃的士兵终于快撑不住了，被送了进来。洛蒂正在准备手术工具，拉德卡则在检查她的内构，神色凝重。

安娜已经穿好了手术服，拉紧手套，“情况如何？”

“她没时间等补给队的滤肺部件了。”拉德卡低声说，“只能用我刚刚改造的那台二手的。”

“你确定那东西能用？”洛蒂皱眉。

“不能确定，但总比等死好。”拉德卡拉过一旁的注射机，开始连接麻醉导管。万灵药快速走向前，辅助她的动作。

“你也会这个？”洛蒂挑眉。

”我的必修课绩点可有3.8。“

“很好。”安娜点点头，已经拿起了小圆锯，“拉德卡，尽你所能，不允许失败。”

夜行鸟无声无息，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拉德卡头也不抬，“除非你能让这玩意自己蹦上去。”

夜行鸟没有接话，反而靠近桌边，目光落在等待手术的机械装置上：“你拿了台小功率的工业过滤器。”

“是啊，没有其他能用的了，我拆下来改造了点。”

“战斗单位的能量需求比普通人高。”夜行鸟弹出一个光屏表格，“矿血的流速调节了吗？”

拉德卡愣了一下，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差点忘了。”她抓起一根导线，重新调整流速。

安娜瞥了夜行鸟一眼，点了点头。

拉德卡连接完最后一根导线后，按下开关。滤肺发出一阵有节奏的起伏声，矿血开始缓缓流入它的管道中。士兵的胸口起伏了一下，紧接着，他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稳。

“成功了。”拉德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

“别高兴得太早。”洛蒂一边给士兵清理伤口一边说，“这只是暂时的。他需要更多的护理和药物续命。”

“我去写药方。”万灵药打开手腕上的便携式终端，忽然愣了一下。

“怎么了？”塔林问。

“柯索氟霉素用完了。”万灵药无奈地叹气，“看来这次要掺点鲁格斯三号来凑了。”

结束了上午的忙碌，万灵药回到大厅，看到塔林正抱着一份报告，咬着笔头满脸疑惑。

“现在不是午休时间么，又出什么问题了？”万灵药问。

“不是问题。”塔林苦笑着指了指屏幕，“你知道有人拿鲁格斯三号去粘哨所的漏水管吗？然后他们报告说，水管堵住了，但流出的水开始发出奇怪的味道。”

万灵药闻言忍不住笑了：“看起来这里不需要炼金术，咱们已经有万能药了。”

“可不是吗，”塔林放下报告，“不过这些闲谈笑料对咱们来说还是太残忍了，也许是时候写一份使用说明了。”

“我知道。”万灵药轻声说道，“但就像洛蒂说的，能活着就不错了，又有谁能在生死存亡的时刻有耐心去仔细阅读说明书呢。”

夜行鸟抬头看着万灵药：“你已经适应这里的工作了。”

“你们教会我，适应才是活下去的第一准则。”万灵药又向她抛了一包药。

万灵药提着空箱子离开医疗部。新城的夜晚依旧充满了喧嚣，街道上的小贩还在兜售各种废土产物，巡逻的士兵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角落。

回到药房放下箱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墙角的小电炉里冒着微弱的热气，她端起一杯早已凉掉的茶水，仰头喝了下去。窗外巡逻兵的红光像一颗颗闪烁的星星。

“明天还有很多活儿。”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记录台，把今天的消耗数据记了下来。药物库存已经不足，但她还有一整打的重伤病患等着救命；电话簿上密密麻麻都是需要跟进疗程的患者，一旁还有医疗部需要的补给单，万灵药把它们挪回桌面中间。

“在废土中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奇迹。”她低声自语。这样的日子还会继续，她的工作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