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聘医师 第8章 第 8 章

空气中充斥着药房特有的复合气息。万灵药站在桌前，检查第二天要分发下去的药物。她的动作熟练且平稳，但思绪却飘回了几年前，在德伦赫姆的那些日子。

那时，她刚刚取得Pharm.D学位，凭借顶尖的成绩被主城最知名的诺维昂制药公司录用。高大的玻璃幕墙和整洁明亮的实验室让她感到振奋，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实现梦想的舞台。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她参与了几项创新药物的研发，赢得了团队的认可。然而，公司却宣布了一项新的商业策略：减少保险覆盖范围。这意味着许多医院和药剂师不得不选择治疗效果较差或风险更高的药物，因为更好的选择已经超出了患者的支付能力。

万灵药对此深感不安。她在实验室里默默观察着，看到无数临床数据表明这些低成本药物并不适合广泛推广，但作为普通药剂师，她的话没有任何分量。

每天，她都要亲手制备那些“优化”的药物，内心却充满矛盾。一次又一次，她看着试剂瓶中的液体，听着电话中患者们无数次的抱怨。她开始失眠，怀疑自己坚持的信念是否在这样的环境中还有意义。

最终，她无法再忍受，选择递交了辞呈。离开公司那天，她走在冰冷的街道上，不知道脚下的道路应该通向何方。

多年前的记忆与此刻的景象交织在一起。药房周围，墙上挂着各式各样自制的药剂图解和简易说明；一旁老旧的消毒柜散发着微弱的红光，虽然显得破旧，但仍然顽强地坚守岗位着。冰冷的储存柜里，仅剩寥寥几排瓶瓶罐罐，标签有些已经模糊不清，显然是用手写的字迹重新标注过。

“有些设备你看着破破烂烂，但运转起来不比主城的差，”塔林抱着几份文件走进来，注意到万灵药的目光后笑着补充，“当然，也有些真的是彻底的废铁，只能用来吓唬人。”

“吓唬人？”万灵药有些诧异。

塔林笑得更灿烂了：“有次有人试图偷药，我们拿那台报废的离心机出来假装测毒性。他被吓得翻窗就跑。”她耸了耸肩，“这里的生活嘛，总要有点创造力。”

离开德伦霍姆后的某一天，万灵药在一家废土城镇的小型交易所遇到了塔林。她正站在一个简陋的摊位前，为自己的新项目采集数据，手里拿着一台便携电脑，聚精会神地观察屏幕。

“塔林？”万灵药试探着叫了一声。

塔林猛地抬起头，看到熟悉的脸庞时一脸错愕：“万灵药！天哪，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以为你还在主城！”

万灵药勉强笑了笑：“我早就离开了德伦赫姆，那地方……不再适合我了。”她三言两语讲述了自己辞职的原因，语气平静，但眼中仍能看出一丝隐隐的迷茫。

塔林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主城...我以为他们再怎么样也不会触碰这样的底线，但或许这是一次机会。”

“机会？”

她拉着万灵药走向远离人群的小巷，悄悄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张写着通讯地址的便签递给她：“我现在在格林霍特的医疗部工作，我们一直在寻找优秀的人才。你或许可以考虑加入我们。”

万灵药犹豫地接过，低头看了一眼：“格林霍特，我在主城听说过，他们管它叫暴民窟……那儿离这儿很远吧？”

“是远了一点，但我保证，那里值得一去。”塔林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领着她重新回到人群中。

在小酒馆里，她们聊起了大学时光，塔林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她们一起熬夜复习的日子：“记得期末那次吗？你说要让我帮你做点数据，还用咖啡贿赂我。”

万灵药笑着摇摇头：“而你却趴在键盘上，睡得跟猪一样。”

“别提了！”塔林大笑，“还有那次跨年，我们第一次喝酒醉倒在学姐的沙发上，她气得差点把我们踢出去。”

“还有一次，”万灵药接过话茬，“我记得那次咱们一起烤饼干，说是为了庆祝期末平安结束。”

塔林顿时大笑：“那可是我的巅峰之作！”

那是期末结束后的一个下午，塔林兴奋地提议：“咱们烤点饼干庆祝吧！终于没有挂科！”

万灵药瞥了她一眼：“你确定？你知道怎么做？”

“不用担心，我都想好了！”塔林大手一挥，两人一起跑到超市买了一些合成饼干坯，还挑选了各自喜欢的食材。塔林拿了辐射果干、脱水蟋蟀粉，还有一种看起来能发光的矿盐，而万灵药则挑了些微苦的废土苔藓粉和干燥的沙枣。

回到宿舍，塔林兴致勃勃地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全按进饼干坯，还加了点额外的甜蜜素。她信心满满地说：“多点料才好吃嘛！”

饼干很快被放进了小烤箱，但她们聊得太投入，完全忘记了时间。直到闻到一股奇怪的焦糊味，万灵药才惊叫着冲过去把烤箱关掉。

“哇，看上去还不错！”塔林从烤箱里拿出一盘微微发黑的饼干，强忍着笑声。

她们试探性地各拿了一块。万灵药咬了一口，顿时面色凝重。她勉强咽下去，迅速跑出了宿舍。

”我十五分钟后还有个会！“

塔林看着剩下的饼干叹了口气：“浪费可耻！”于是就着咖啡硬是把整盘饼干都吃了下去。

那个下午，她的肚子不停地发出“咕叽咕叽”的怪声。万灵药回来时，一脸嫌弃地看着塔林趴在桌上呻吟，“我就知道。”

“饼干……是值得的。”

“我发誓，那是我人生中最愚蠢的主意。”塔林现在回想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是最愚蠢，但也最是难忘。”万灵药摇头轻叹，眼中满是笑意，似乎将身边的灰暗都驱散了些许。

她刚抵达格林霍特时，暮色笼罩的城墙如同巨大的山峦，将漫天黄沙隔在外。墙顶的机械巡逻兵缓缓移动，红色的光点警惕地扫视着大门前的一切。士兵们正在检查新到的货物；一些拾荒者模样的人聚在角落里，低声交谈着；有人紧张地捧着一小袋营养剂，匆匆向营帐跑去。

穿过大门，万灵药看到一个修补工人正在修理一台老旧的自动炮台，火花飞溅，铁锈摩擦声令人牙酸。街道两旁挤满了临时搭建的棚屋和摊位，人们用零件交换食物，或用自制的药方试图减轻痛苦。一座在绝望中诞生的新城，她忍不住想，这片土地上，似乎每一个人都在与生存斗争。

在医疗部，她见到了拉德卡，总是面带倦容的机械工程师站在工作台旁，调试一只机械手臂。她注意到万灵药的目光，抬起手指晃了晃：“别小看这东西——除了拧螺丝，还能开瓶。”

“功能还挺多。”万灵药轻笑着应道。

“这在废土上可算不上多。”拉德卡眨了眨眼，“比起主城那些华而不实的玩具，这才是真正的实用品。”

塔林从后面走过来，随手拍了拍万灵药的肩膀：“别靠太近，小心她给你的手指头上焊个开瓶器。”

“开瓶器？”万灵药皱起眉头。

“别担心，后来我们发现那其实挺管用的。”

在医疗部深处一间简陋但功能齐全的办公室里，她见到了安娜。

安娜正在摆弄一个碎了一半的操作台，听到门响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番：“你是塔林推荐来的？”

“是的。”万灵药点点头，双手下意识地交握在一起，微微有些紧张。

“坐吧。”安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带来了什么能证明自己的东西？”

万灵药从包中取出几个干净的试剂袋，里面装着颜色各异的液体。“这是我调配的一些试剂，适用于新城周边可能遭遇的意外紧急处理，效果并非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容易制取的。”

安娜拿起一个观察，微微挑眉：“配方？”

“用鲁格斯三号药剂作为基底，加入少量矿盐提取物，以及……”她详细地讲解配方和原理，而安娜一边听一边点头，似乎产生了兴趣。

紧接着安娜将一份病例推到桌边：“既然塔林说你是个优秀的药剂师，那么来看看这个病例。”

万灵药拿起病例翻看，眉头轻轻皱起。

病例中描述了一名30岁的男性，因长期暴露在矿区低浓度辐射区域，出现慢性皮肤溃烂和免疫力下降的症状，同时伴随轻微的矿物中毒反应。由于新城药物短缺，能够使用的药物极其有限，仅有一些简单的抗感染药剂和辐射防护剂。

安娜的声音传来：“你有三分钟时间，告诉我在这样的条件下，你会用什么药治疗他。”

万灵药快速思考，笔在手中的病例上飞快地划过。三分钟后，她抬起头说道：“清洗剂冲洗伤口，雷克辛特控制感染；并将伽马净稀释后分次使用，以降低辐射中毒的风险。同时，我建议通过清洗剂每日清洁伤口，减少溃烂的扩散。此外，可以少量使用诺瓦灵，这种膏剂有一定的组织修复作用，能够帮助皮肤愈合。”

安娜点了点头，接着问：“如果这些资源都用完了呢？”

万灵药稍作停顿，说道：“如果没有这些资源，那只能通过最基本的方法，尽量保持伤口的清洁和干燥，用鲁格斯三号涂抹，再使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同时鼓励患者摄入高盐分和高热量的食物以维持体力。”

安娜听完后沉默片刻，合上病例档案缓缓点头：“合格了。”

”就这样？“比起曾经的主城，这样的简短的面试简直闻所未闻。

”你已经是这里最好的药剂师了。“

万灵药收拾好自己惊讶的表情，安娜翻阅着她的背景资料，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想加入我们？”

万灵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曾经以为，只要在我的领域做到最好，就能改变世界。但诺维昂制药让我明白，仅仅做到最好是不够的。我想在一个能真正做出改变的地方工作，而不是被利润驱使着作恶。”

安娜点点头：“总指挥官已经同意我的招聘计划。但我需要你明白，这里的资源远不如主城，工作条件很艰苦。”

“只要格林霍特愿意听到我的声音，我愿意接受任何挑战。”

安娜沉思了一会儿，露出一丝微笑：“欢迎加入医疗部，万灵药。希望你能在这里找到你的答案。”

“欢迎来到格林霍特。”塔林递给她一杯热茶，“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利益冲突，只有一群和你一样把人生过得一团糟的人。”

万灵药看着眼前这个简陋但充满生机的地方，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踏实感。

“我需要重新开始，”她微笑着说，“不过，得先从打乱你的生活开始。”

塔林大笑：“随时欢迎。”

两人继续整理着旧文件，在灯光下忙碌的身影，为废土点燃了一簇希望的星点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