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聘医师 第2章 第 2 章

医疗部的走廊中总是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设备运转的嗡鸣声在四周回响。墙上的显示屏闪烁着一串串数据，机械臂在角落里机械地拆卸旧部件，这座城市的命脉正依靠一堆岌岌可危的废弃机器维持着。

洛蒂靠在一台老旧的制氧机旁，慢悠悠地啜饮着她加了香料的营养液，悠闲得仿佛身处一场无关紧要的社交聚会。她的目光落在实验台旁的安娜身上，笑容中带着一点促狭的意味。

“博士，”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愉悦，“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安娜没有抬头，继续用工具调整一台维修台上的传感器：“如果你的问题和手头上的工作无关，我建议你重新考虑。”

“别这样嘛，”洛蒂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我只是好奇，你在主城的实验报告里提到的那些**测试……你是怎么设计程序的？老实说，比我当秘密警察时用的手段都要精妙得多。”

安娜的手停顿了一瞬，随后平静地放下工具，转头看向洛蒂。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把对方的意图切割开来。

“你读了我的报告？”

洛蒂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哦，别这样盯着我，长官。你知道的，我那些老本行，解锁你那些医疗档案还不是易如反掌——当然只是为了研究学术。”她的笑容显得无辜而狡黠。

“那么我建议你立刻删除那些数据，否则后果自负。”

洛蒂咽下最后一口营养液，笑容却更加灿烂：“博士，我不得不说，你对神经系统的研究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你那些通过微电流刺激神经元的方法……那些精确到纳秒的程序，简直就是艺术。”

“审讯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安娜转身继续调试设备，语气平静。

“确实，”洛蒂移开视线，“但我猜你应该也没少实践。”

突然，拉德卡的机械臂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又怎么了？”塔林从数据台后抬起头，看向一脸郁闷的拉德卡。

拉德卡咬着牙，用机械臂试图举起一块沉重的部件，但机械关节却卡在了半空中，发出一阵难听的卡顿声。

“是你的机械臂又坏了？”塔林忍不住问。

“别提了，”拉德卡恼火地甩了一下手臂，差点把旁边的一台仪器砸翻，“昨天工程队的那个菜鸟居然用润滑油涂满了管道口，还说是‘为了提高效率’！”

“结果呢？”洛蒂咯咯笑，“他是在修老爷车吗？”

“不是！”拉德卡瞪了她一眼，“他把一整罐润滑油倒在了控制回路上。我还没来得及阻止，整个系统就短路了！”

“然后你的机械臂就成了‘润滑大师’的实验品？”塔林调侃道。

“然后吓得一大群放电老鼠在管道里乱窜，我只好跟在它们肮脏的屁股后面以防万一它们把整个格林霍特电到崩溃！”

拉德卡怒气冲冲地坐下，用一把钳子敲了敲机械臂：“笑吧，反正我别无选择，必须去抓住那些烦人的小畜生，然后被电到超载。”

“建议下次换个更可靠的维修员。”诺亚的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谢谢你的建议，诺亚，”拉德卡瞪了它一眼，“但我不需要机械生命体的生活指导。”

“确定不需要？”诺亚的屏幕闪了一下，“报告：近期修复设备的成功率低于平均值。”

“闭嘴！”拉德卡抓起扳手威胁着它，惹得洛蒂在一旁笑得捂住肚子。

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整洁的制服，面容沉稳，手中拿着一块数据终端。

“安娜博士，”他礼貌的声音好像在轻声歌唱，“总司令有时间与您进行一次私人会面，她希望您能抽空前往。”

“娜塔莉终于要见我了？”安娜没有隐藏语气中的失望，“是在准备新一轮的空头支票吗？”

萨拉札尔微微颔首，脸上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总司令希望与您坦诚相待，博士。她相信您会是新城中不可替代的一员。”

洛蒂靠在桌边，乐得直不起腰：“哇，博士，你连金丝……咳，总司令的得力助手都惊动了。这可是难得一见。”

萨拉札尔对洛蒂的调侃不为所动，只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安娜身上：“博士，请让我为您带路”

安娜将设备上的一块抹布丢到一旁，站起身来：“洛蒂，我不在的时候，医疗部由你暂时负责。”

“放心吧，博士。”洛蒂一边抿着营养液，一边扬了扬手，“等你回来后，这里将会是废土上最顶级的灾后艺术展！”

萨拉札尔与安娜一前一后走在通往总指挥部的街道上。新城内，一切都被不同的功能严格规划分区，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和无人机安静而高效。高大的建筑投下阴影，街角偶尔能看到有居民搬运着物资，脸上写满疲惫。

“安娜博士，”萨拉札尔率先打破沉默，“我听说您对新城的资源状况感到失望。”

安娜冷笑了一声，目光扫过街道两旁那些补丁摞补丁的建筑：“‘失望’这个词还算客气。这地方哪来的资源支持科研？甚至连最基本的实验设备都不齐全。”

萨拉札尔微微点头：“新城的确面临很多挑战，但如果您离开，您认为还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地方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威胁。”安娜突然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

萨拉札尔并未慌乱，语气依旧温和：“这绝不是威胁，博士。只是建议。您可能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居民和士兵不像主城的贵族，他们更加需要您的才能。”

安娜嗤笑一声：“需要我的才能，还是需要我的妥协？我的选择不需要你来评判。我只对总司令的承诺感兴趣。”

萨拉札尔稍稍侧身，眼神复杂了一瞬，但他很快也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博士，总司令很期盼能亲自解答您的疑惑。”

“解释吗？”安娜迈开步子，“解释和事实之间的距离，可比荒漠更广阔。”

娜塔莉的办公室位于格林霍特的中央指挥大楼内，透明窗户外是荒凉的废土景象，风卷着沙尘在地面上盘旋，偶尔有几只怪鸟从天际掠过。办公室的布置简洁且高效，墙上的作战地图和设备清单却如同一团乱麻，安娜一眼就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运转紧张。但她的办公桌上却放着两个格格不入的彩色相框，十分突兀。

当她推门而入时，娜塔莉正站在窗前，注视着远处的荒漠。她转过身来，目光沉静，脸上带着一惯的军人威严。

“安娜博士，”她开口，声音低沉且带着压迫感，“请坐。”

安娜却没有坐下，而是将数据终端放在桌上：“总司令，这就是您许诺的科研经费。”

娜塔莉只是撇了一眼屏幕：“格林霍特的资源确实有限，但我相信，这并不会影响您的能力。”

“研究需要的不仅是能力，还需要设备、材料和人手。”安娜的语气中充满冷漠，“而这里连一台完整的冷冻存储设备都没有。”

总司令沉默片刻，随后说道：“我希望您能理解，新城的生存并不只是依赖科技。我们必须优先考虑基础设施和民众的需求，而您，是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才被邀请的。”

安娜的目光锐利，毫不退让：“我被你邀请来，是为了想挑战自己只使用残缺的设备和过期的药品维持这座城市的运转吗？我是为了实验场地，而不是来考行医执照。”

娜塔莉却突然放松了自己的表情，笑了出来：“这不仅仅是一个需要支援的医疗所，更是您证明自己价值的地方。”

“证明价值？”安娜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嘲弄，“总司令，您认为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需要向其他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与此同时，医疗部内一片忙碌。洛蒂靠在一张椅子上，悠闲地翻看最新日报，而塔林则敲着键盘，整理最新的医疗数据。

拉德卡仍然在维修自己的机械臂，她嘴里咬着一根螺丝刀，含糊不清地说道：“洛蒂，这破地方真是让我怀疑人生。”

“至少你在这里还有人生。”洛蒂笑着回应。

“人生？你是指这条快断气的机械臂吗？”拉德卡咬牙切齿地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我真该感谢那个润滑油天才，让我的工作量翻了十倍。”

诺亚在一旁尝试帮忙，递过一块抹布：”协助完成：30%。”

塔林终于抬起头，语气里带着熟悉的嘲讽，“你这是第几次弄坏它了？”

“闭嘴，塔林！”拉德卡一手拿着焊枪，一手拍了一下失灵的关节，机械臂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这不是我的问题，还是工程部那帮蠢货的错！”

洛蒂闻言笑出声：“我记得上次他们还把发电机接到你的焊枪上？”

“别提了！”拉德卡用钳子狠狠拧了拧，火花四溅，“我差点因为短路当场自燃！这地方的设备比黑市的拾荒货还糟糕！”

小机器人赶紧找出焊接面罩，屏幕上闪过一行字：“协助完成：50%。”

“谢了，诺亚，”拉德卡叹了口气，“至少你比那个维修菜鸟靠谱。””

“你确定吗？”洛蒂悠然地放下杯子，斜眼看着诺亚，“上次它可是差点搞炸了塔林的主机。”

塔林闻言白了一眼：“它不止压断了线，还给我留了一句：‘建议更换操作员。’”

诺亚的显示屏闪了几下，迅速跳出一行新字：“错误已修复，效率提升：15%。”

“幽默感还没修复。”洛蒂轻笑着摇摇头，擦掉眼角的笑出的泪花，“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觉得博士和总司令能聊些什么？”

“谁知道呢，”拉德卡甩了甩机械臂，焊接工具重新稳定下来，“总司令那套高高在上的腔调，估计她现在正告诉博士，该怎么感谢这里的一切。”

洛蒂啜了一口营养液，若有所思地说：“更像是用一堆漂亮话骗她留下来吧。”

“我想让您成为改变未来的人。”娜塔莉双手交叉放在唇下，目光灼灼，“新城的资源有限只是暂时的，但这里是您施展才华的舞台，只是时间的问题。”

“又开始当初你把我骗到这儿来的长篇大论了？”

娜塔莉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博士，我不会否认这里的问题。但我相信，您的才能足以突破这些限制。如果您留下，新城将不再是现在的样子。”

“我需要的是实际的支持，而不是空洞的承诺，再天才的实验人员也无法在手上没有工具的情况下空手变出枪来。如果您想让我留下，那您必须拿出让我相信的东西。”

“资源紧张，这是事实。但我希望您能明白，这并不意味着您无法完成自己的目标。”

“我的目标是科研，而不是用这些劣质材料救那些濒死的士兵。”

“我明白，”娜塔莉的语气依旧从容，“他们的机械化程度需要进一步提升，而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如果您愿意留在这里，我可以允许您在合理范围内进行实验，前提是这些实验对战斗有实质性帮助。”

安娜陷入了片刻沉思，娜塔莉的话意味深长，她意识到自己可以利用这一点推动研究进展，但仍然保持警惕：“您的条件听起来很诱人，但我需要更多的保证。”

总司令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锐利：“安娜博士，您是个聪明人。您应该明白，理想的实现需要付出代价。而现在，我需要您的帮助——我们需要更高效的战斗人员，而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如果您的实验能带来成果，我将为您开放更大的管理权限。”

安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打量着娜塔莉的表情。片刻后，她轻声开口：“您可真会包装，士兵听起来比实验动物好听多了，当初那些自由平等的漂亮话可不是这意思。”

“我们需要的不是尊严，而是生存。”娜塔莉的语气低沉，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前线的士兵每天都要直面吞噬者、劫匪、甚至是昔日的家人伙伴，而我们连完整的能源供给都难以保障。您知道他们怎么称呼这些日子吗？”

“让我猜猜，夏令营？”安娜轻笑，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弄。

“他们称之为，死亡延缓。”娜塔莉的目光更沉，“因为资源短缺，我们的医疗部无法修复战损的机械义肢，也无法提供足够的生命支持设备。每次他们回到这里，不是等待修复，而是等待终结。”

安娜静静地听着，但她没有开口。

“您可以改变这一切。”娜塔莉继续说道，语气逐渐缓和，“如果士兵能用上排异程度更低的义肢，他们将不仅是战场上的幸存者，而是胜利者。而您的研究——那些关于神经控制和机械融合的前沿技术，正是他们需要的武器。”

“听起来是个绝佳的机会。”安娜的态度并没有被软化，“但如果失败了呢？士兵会怎么看待我——那个用他们的身体推进实验的人？他们已经是一堆快报废的零件了，我也许会让他们更糟。倒是您，总司令，总是用那些高高在上的漂亮话掩饰事实，不过也许我该感谢您，至少让我不用浪费时间编造谎言。”

“如果失败了，他们至少会知道自己并非毫无价值。”娜塔莉直视着安娜没有半点闪躲，“每个人都在为理想中的未来付出自己的力量，这也包括您。留在这里，安娜博士，您将是那个把未来带到我们面前的人。”

“您会得到您想要的。”她站起身，目光深邃地看着安娜，“但前提是，您愿意留下来。”

安娜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用她一贯冷静的目光注视着娜塔莉。片刻后，她缓缓点头：“我会考虑。”

回到医疗部时，洛蒂正坐在桌边，和塔林一起拆解一台老旧的注射仪。拉德卡的机械臂又开始嘎吱作响，她正努力调整着关节部分。

“博士回来了。”洛蒂看向安娜，“跟总司令聊得怎么样？”

“有趣。”安娜简单地回答，径直走向实验台。

拉德卡停下了手中的焊接工具：“她答应给我们多点资源了吗？”

安娜没有回答，只是轻声说道：“我们很快会有新的科研项目。”

“新的项目？”洛蒂挑眉，“那你的小白鼠从哪来，希望不是让我来当吧。”

“当然不是。”安娜冷冷地说道，随后转身看向诺亚，“现在，该继续我们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