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樊城街头陆续出现人影,毕竟是府城大街,规矩虽多,终究比别处热闹些,晨光沐浴下人声喧闹,一扫夜间阴沉。
太守府门前守卫森严,偶有人路过皆是纷纷退避,也不敢多看一眼,生怕不小心惹了事。
故而今日一早,昨夜方才归来的太守大人再次出门,几架马车的排场也无人敢多言。
马车在太守府门前停留片刻,东方雨泽掀开窗帘看了又看,还是没等到有人回来,后头一架马车前站着的宋思思正与王嫣儿一同上车,见状面露了然,却满是不屑。
“别等了,谢子陵现在翅膀硬了,找了新靠山,连我爹都不放在眼里,谁知道他跟那个阿离又跑去干什么了?反正那个阿离那么厉害,谢子陵跟着他也不会有事!”
她话中颇多怨气,不过在外人眼中,因为她与谢子陵的婚约不得善终,导致谢子陵对她多有怨言,两人早已经闹掰了,东方雨泽只当她是因此记恨谢子陵,没搭理她。
宋思思嗤了一声,自顾自上了马车,身后的王昊看在眼里,暗自皱起眉头,不知是不是想给宋思思挣回面子,突然开口说:“小师姐口直心快,但她的话也不无道理。云国绝非久留之地,那个阿离跟谢子陵也不是头一回掉队了,何况他们修为高,总能跟上的。可我们还带着大家的身份玉牌,再待在这里只怕会出意外。”
东方雨泽斜他一眼,眼神冷冷淡淡的,一句话没说,放下了车窗的窗帘,心道其他人都没说话,就王昊跟宋思思催命似的,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俩人是在针对谁。
不过他们说的也点道理,东方雨泽下了马车,问还在门前等着的谢子陵和百里雪几人。
“回信了吗?”
谢魇昨夜跟钟离净走时,两人都是交待过的,只是一夜未归,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东方雨泽只能让他们亲近的人帮忙传信。
谢子陵缓缓摇头,“老祖宗还没有回信。”他已经习惯被谢魇扔下,再被扔下也无所谓。
百里雪在边上打着哈欠,“主人也没回信,他昨夜让我先跟着你们,他们不在我还清闲些……咳咳,你们要走了吗?那走呗。”
东方雨泽见识过钟离净出手,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倒是谢魇这个假谢子陵又掉队,他多少有些不满,可是别人的仆从孙子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黑着脸吩咐下去,众人陆续上车,马车旋即往城门方向驶去。
马车混入街上行人当中,因挂着太守府的牌子,无人敢靠近,不多时,就到了城门前。
昨日黄昏入城时太守府的马车就没被查过,东方雨泽以为今日应该也是这样,便放心在车厢内打坐调息,凝神入定之后便忽略了街上的嘈杂声,这次他亲自看着祝太守跟安副将二人,而西寨主则在前面带路赶车,靠近城门后,排在出城的队伍里。
前面的队伍不算长,马车慢悠悠地走着,快到城门口时,西寨主见到守城小将诚惶诚恐地朝他们这边过来,大抵是来拜见祝太守的,他压下草帽帽檐,正要提醒马车里的东方雨泽时,城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本只开了一半的城门被将士们迅速推开,门外的铁蹄声越行越近。
“程指挥使就要到了,速速将城门口清理干净!”
这话一出,整个城门口皆肃静下来,都无需守城将士再多说什么,马车与行人纷纷退避开来,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随即跪地垂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仿佛来的是什么洪水猛兽。西寨主反应快,跟着前头的人将马车赶到路边,眉头紧紧皱起,侧首低声提醒车厢内的东方雨泽。
“不好,碰上监察所的人了!”
东方雨泽留了心,闻言立时睁眼,正好看到坐在对面的祝太守两眼发光的惊喜神情,他眉心一紧,索性祝太守根本来不及有再多反应,谢魇留下的蛇蛊就从他脖子后面钻出来,他便又僵住了,脸色煞白。
东方雨泽冷哼一声,掀开门帘往外看了一眼。
城门大开,众人皆跪,城门外沉重的铁蹄声轰隆隆的靠近,似乎连空气都冷凝下来了。
后面马车上的苏天池坐不住从窗边探出头,小声同他们传音,“怎么大家都不走了?”
“别说话!”
东方雨泽回头看去时,西寨主已经率先开口,神情凝重地给他们一行人传音,“程太监是樊城监察所的指挥使,今日不巧撞上他回城,真是晦气!你们都小心一点,若让他发现了,我们就都走不了了!”
苏天池闻言谨慎地捂住嘴巴,缩回了马车里面,再后面的马车里从车帘缝隙里往外偷看的宋思思也躲了回去,东方雨泽见状才放心下来,凝声成线,问西寨主,“多谢徐寨主提醒,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西寨主修炼了几百年,遇事也不慌,握紧缰绳提醒他们,“你们都先别出来,只要这老太监没有突然心血来潮让祝太守出来说话,应该就不会有人来查太守府的马车。”
隔着马车,只有苏天池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对面的百里雪正没骨头似的趴着睡大觉。
东方雨泽回了车厢,和侍从看紧祝太守二人。
却不知他们先前交头接耳的小动作都被人看到了,城门口斜对面的一处酒肆二楼,借着招牌的遮掩,谢魇正对着大街上跪了一地的人们点评,“看来这程太监威望不低啊,名号一出,所有人竟都立时跪地。”
谢魇不免想到自己,他毕竟是妖王,妖族是不大论什么人族的繁文缛节的,行什么礼也不大讲究,而他出行,也会有妖族跪拜,可这程太监区区一个樊城监察所指挥使,排场比起一般君王似乎也不差了。
钟离净安静坐在后面的方桌旁,没回他的话,只道:“看来他们今日出城有麻烦了。”
他们待在高处,可以将城门口的景观看得清楚,自然也没错过贴在城门边的几架马车,但站在街上的人却看不见楼上的他们。
谢魇摇着折扇,幸灾乐祸,“谁让他们不等我们?”
钟离净斜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磨磨蹭蹭。”
昨夜离开祭坛后他们原本应该回太守府的,不过因为钟离净突然肚子疼,两颗蛋闹腾起来,这种事钟离净当然要跟谢魇一起分享,直接进了幻境,让谢魇给两颗蛋灌妖力。
这次的幻境是白玉阵盘里的一个小空间,灵气充足,半宿下来两颗蛋也吃饱喝足了,可谢魇却磨磨蹭蹭不肯出来,非说自己累了也要歇会儿,枕在钟离净腿上一觉睡到大天亮,等他们出来才看到百里雪跟谢子陵的传信,便直接往城门口来了。
然而刚来,就碰上街上众人跪拜的景象,他们自然不想跪,干脆趁人没发现上楼藏起来。
谢魇收了折扇,转身坐在钟离净身边,理直气壮地说:“昨夜那处祭坛煞气太重,我们普通妖族就是很容易被影响的,阿离不能只在意两颗蛋,完全不在意我吧?”
钟离净看着他,眼里很是嫌弃,“谁在意你们。”
谢魇扶住心口,故作忧伤,“阿离说话还是这么直接。”只是没等他再逗逗钟离净,过分肃静的城门口就传来了清晰而沉重的铁蹄声,他回头望去,不由挑起眉梢。
一头巨大黑象驮着一方轿子,正步步踏入城门,它身披重甲,铁锁穿骨,每一个沉重的步伐牵动周身铁链,带起一串啷当声。
而比它周身煞气更重的,是背上轿子里的人——
层层纱帐被风吹动,露出一个靠坐在轿中的模糊身影,一手支着下巴,五指轻敲扶手。
这是个戴着帽子的白发太监,身形瘦削,五官平平,却有一双锐利如鹰喙的细长眼睛。
平庸的相貌盖不住他周身散发的阴沉气息,被那双细长眼睛扫过的人们如芒在背,冷汗直流,甚至是恐惧到趴伏在地上。
自程太监入城后,这股阴冷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令包括东方雨泽在内的不少人脊背生寒,一时竟看不到巨象后的铁骑军队。
谢魇看着大象背上那顶轿子里的人,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这就是那个程太监吗?修为是不低,不过比我更好奇他身上的煞气。他座下那头象,应当是一个妖族。”
程太监身上的煞气与昨夜他们所见的祭坛极为相似,想来作为樊城大祭的主持人,沾染上煞气与那繁重的业债也不奇怪。
但谢魇说那坐骑是妖族,钟离净不由有些意外。
“你确定?”
“妖族不会认不出妖族。”谢魇的语气很肯定,“一般修士只会用妖兽当坐骑,敢用妖族当坐骑的人不多,阿离算一个,不过你与百里雪订了主宠契约,期限到后自然解开契约,这个程太监应该没有……”他停顿了下,看着那只巨象身上穿透四肢骨肉的铁锁,上面隐隐流淌着一股灵力,应当是有符箓封印,“看来这位同是妖族的朋友,在这云国过得并不太好。”
钟离净垂目望去。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他和谢魇的存在,程太监突然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目光冷厉。
钟离净没有回避,依旧看着那边,“还挺敏锐。”
谢魇笑了笑,“不过修为还是差了一点,阿离猜猜,他知不知道他的副使昨夜已经死了?”
钟离净看着城门口,淡声道:“或许已经知道了。”
程太监进城后,后面的铁骑紧随其后,悠长的队伍一直到程太监的坐骑走到大街的另一端,上百名将士才井然有序的入了城中,队伍最后是士兵护着的两架马车。
马车前缀着黄铜铃铛,挂起四面白帐,前头宽敞的车厢内坐着十个十岁上下的男孩,后面同样的车厢里则是十个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他们统一穿着素白的宽大袍服,整齐地绑着红色的绸布发带,这些孩子因为年纪过小,不懂得掩藏心事,不少人低着头默默垂泪,或是满脸不安。
马车驶入城门口时,因为程太监的远去,放松下来的西寨主传信给碧霄宗一行人,“这些车上的就是每月大祭时给府城送来的祭品,都是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
有些樊城人见到车上的孩子们时神色也有变化,有怜悯不忍的,但还是恐惧者居多。
没有人想成为祭品。
士兵护着马车而过,苏天池忍了许久,忍不住偷偷将窗户推开几分,看向车上的孩子们,看到其中一道身影,忽然睁大眼睛。
后面载着女孩的马车,角落里安安静静坐着的一个小姑娘,正是他昨日救过的女孩!
但他没有轻举妄动,静静看着这些士兵和马车离开,拧紧眉头,回头看向车厢里几人。
红绫自顾自坐着发呆,百里雪还在睡,徐明丽也在观察外面,咬着下唇,神色紧张。
苏天池找不到人分享自己刚才的发现,可是看着自己救过的小姑娘出现在载着祭品的车上,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没等他决定,城门的关闭便打断他沉重的心情。
轰的一声,城门猛然关上,守城将士威严的声音被灵力裹着,清晰传到每个人耳边。
“指挥使有令——十五大祭将至,即日起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城!违令者立斩!”
这话一出,让城门前刚刚站起来的人们发出惊呼,但在守城将士锋利的刀枪下,拥挤的城门口很快安静下去,人们只能无奈地退回城中,这也包括祝太守府中的马车。
已经离城门口这么近,谁能想到城门突然关了?
东方雨泽猝不及防,怔愣了下,掀开车帘看着那些悻悻退回城中的人们,不死心地问西寨主,“有祝太守在,我们能出城吗?”
西寨主迟疑不定,毕竟在樊城,祝太守早已经被架空,并没有什么实权,而真正能做主的是安南将军府和监察所的程太监。
谢魇同钟离净逆着人群走来,人还没有靠近,谢魇那似乎总是带着几分讥讽、听起来又莫名有些阴沉的笑声先传到二人耳中。
“我劝你就不要走了,刚刚下令就有人违背,你猜监察所会不会拿你这个出头鸟杀鸡儆猴?就算扯着太守府的棋子,监察所稍微一查就能查到我们挟持祝太守,这岂不是罪加一等?到时我们就都走不了了。”
周围都是人,还有守城的将士,安静得很,谢魇说得这么大声,吓得东方雨泽左右环顾,发觉无人在意他们才反应过来谢魇方才用的是传音,他又微微红了脸,没好气地看着谢魇,“那你又有什么高见?”
别问他为什么不问钟离净,他只是单纯不敢。
原本是一大早出发,没想到碰上监察所的人回来,等了半天城门又关了,耽搁下来又是小半个时辰,太阳都快升到半空了。
云国的气候要比碧霄宗高很多,还正是燥热的秋季,昨夜初入城还没什么,眼下在大太阳底下晒着,谢魇着实难受,打开折扇挡在眼前,不耐烦地往后面的马车走去,“在这里待着太显眼了,先回太守府吧。”
东方雨泽被气到,“你……”
谢魇一走,便剩下他身后的钟离净,东方雨泽目光落到钟离净身上,四目相视,被那双清凌凌的蓝眸冻得心头一凛,吓得不敢说话。
钟离净扫他一眼,并不言语,转身便跟上谢魇。
直到看到钟离净被谢魇扶上马车,东方雨泽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总感觉这位很强的鲛人前辈像是在警告他什么,想来想去也只会是因为假谢子陵了,不过……东方雨泽心下思忖,阿离前辈如此偏宠假谢子陵,倘若知道钟离长老的存在?
东方雨泽只是想想,都激动得起了鸡皮疙瘩——假谢子陵总招惹强势之人,阿离和钟离长老若碰上了,定是惊天动地的大战!
此刻刚在车厢里坐下来的钟离净冷不丁后背一寒,他一皱起眉头,偷懒大半天的百里雪就本能地提心吊胆起来,仅剩的那半只瞌睡虫瞬间飞走了,主动跑出去赶车。
钟离净也不是那么苛刻的主人,很多时候都不会管百里雪干什么,何况一坐下来就被喊着热的谢魇枕上膝盖,想动也不方便。
在耐心尽失之前,只要谢魇没有触犯钟离净的逆鳞,他都是一个可以很纵容对方的人。
回到太守府后,谢魇就没借口赖着钟离净了,早上悉数离开的众人再次回到太守府,唯一开心的人大概只会是祝太守一人。
他向来算计多,又怎么会看不出众人对他的厌恶?他知道他现在只有带他们出入樊城的价值,一旦再次踏出云国国境,他要么被百灵山的人杀死,要么被他们杀死。
事实确实如此,回到太守府后,面不合心也不合的众人就将祝太守和安副将两人绑在太守府书房里的柱子上,屏退仆人后关上门说话,谁也没在意祝太守二人会听到。
妖族即使能化身成人,可本体习性依旧在,即便已经勉强融合螣蛇妖血,谢魇也逃不开本体既怕冷又怕热的天性,冷了逃不过犯困想要冬眠,热了便总爱往凉快的地方钻。往年这种时候,还在秘境中的他身边都有一个贴心的阿离在,冬眠时可以借口闭关将一切交给他,天热时可以偷蹭他如玉一般温凉细腻又不会过分冰冷的体温与自他血肉散发而出的异香。
这一次,谢魇也如记忆中那般,且更直接的握住钟离净的手,一进屋就牵着人坐下来。
怀了蛋后的钟离净体温升高,但天热后体温反而下去了,加上灵力护体,摸着很舒服。
细算下来,从秘境回来不过大半年,谢魇总有种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跟阿离分开过的错觉,只不过阿离变成了更霸道的钟离净,而他也早已经抛弃了谢栩这个身份。
没等谢魇想入非非,绑好祝太守二人的东方雨泽便问这时聚在书房里的众人,“城门不知要关闭多久,但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方才你们也看到了,那程太监修为不低,我们如今是进城容易出城难了。”
苏天池欲言又止,但看其他人都神色凝重没说话,他张了张口,又悻悻地咽了一口气。
见王昊跟苏天池都不说话,东方雨泽就问最后一个当初一起从碧霄宗出来的谢魇,“谢子陵,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太守府的书房不小,归功于祝太守喜好铺张奢靡,还爱装装样子,不过众人都站着,也就只有谢魇和钟离净一来就坐下了,东方雨泽跟他说话也只好低头看他们。
“我没什么想法。”
屋中还算凉快,谢魇靠在茶几边慢悠悠摇着折扇,心情也好了许多,这幅懒散随意的姿态,衬得身边钟离净的坐姿过分端正。
谢魇看了钟离净一眼,眸中含笑,“不过我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我们已经暴露了。”
“什么?”
听他前一句,东方雨泽立马黑了脸,但听他说完,从前冷静稳重的赤月峰大弟子再一次没有稳住自己的形象,眉心猛地一抽。
苏天池最是捧场,震惊道:“所以那个程太监让人关城门,是因为发现我们来了樊城?”
原本众人就很吃惊,闻言更是吓了一跳,神色凝重起来,谢魇听完这话差点笑出声来。
“你这么猜,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昨夜我与阿离被监察所的人追杀了,那人自爆前告诉我们,有人提前给他们传信,他们才特意在驿站外等我们。”
至于那些鬼族人跟他们只杀谢子陵的真相,谢魇就没必要跟他们说了,说完后便悠哉悠哉地观察他们的反应。正常人听到这消息,如东方雨泽,神色惊愕地看着谢魇和钟离净二人,惊讶的同时也很不解。
“你们昨夜被追杀了?那为何我们大家都没事?”
苏天池从震惊中回神,担忧道:“你们受伤了吗?”
王昊一如既往不想跟他们搭话,抱剑站在角落里,在他们说话时斜眼瞥着他们,眼神愕然。他身后是王家兄妹,王嫣儿正扶着她那还没好起来的傻哥哥,依旧那么柔弱无辜。
宋思思还是那般骄矜,而且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谢魇,显然不相信他的样子,“对啊,要是我们早就暴露了,那为什么没人追杀我们?”
西寨主和他孙女徐明丽都安静地看着祝太守和安副将,老实做个带路的,没有插话。
谢魇轻抬折扇挡住自己微微勾起唇角的笑容,幻化过的眼睛黑如浓墨,笑吟吟扫过众人,“为什么你们没事,这很好解释——或许有人只想要我和阿离死,所以与那监察所的人做了交易,其他人当然无事。”
他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立时变了,却是宋思思最先拉下脸来质问谢魇,“大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碧霄宗的弟子,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信不过我们了是不是?而且这可是云国,连宗门都知道云国不好惹,提醒你们速去速回,谁会蠢到跟云国人做这种害人害己的交易?”
谢魇露出前面外的双眼弯了弯,含笑望着宋思思。
东方雨泽倒没她那样激动,神色一正,“你确定?”
明知这个谢子陵是他人假冒,但谢魇所说的这些话,东方雨泽还是莫名其妙地信了三分。
谢魇观察够了,刷一下收了扇子,转头望向钟离净,还是不紧不慢的语调,笑道:“我只是说出自己的一个猜测,又没说过我们当中一定有内鬼在跟监察所私下有联系。但很明显,我们从刚进樊城起就已经暴露了,监察所为何只追杀我与阿离我不清楚,可既然连我们昨夜会去驿站都知道,又怎么会不知道你们也在?”
钟离净兴致缺缺地移开眼,望向半敞的窗台。
无人附和,谢魇也不觉得尴尬,还笑着反问宋思思,“我话都还没说完,小师妹这么着急做什么?怕我冤枉你和你的情郎吗?”
宋思思神色微变,似乎被戳穿心思,想了想干脆破罐子破摔,“大师兄不会吗?”
谢魇颔首,“我会,我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和王昊。”
宋思思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敢应,一时哑口无言,咬了咬唇,满眼怨愤地瞪着他,“你怎么……”
谢子陵做久了谢魇的侄孙子,可见到谢魇针对宋思思,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抬起脚步。
但王昊先一步上前护在宋思思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谢魇,“谢子陵,你有什么火冲我来,总是记着当初被退婚的仇,处处针对与你一起长大的师妹,算什么男人?”
分明不是冲着自己说话,谢子陵垂头悄然退回去一步后,还是有些不适地皱起眉头。
谢魇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轻嗤一声,便起身迎上王昊少有的挑衅,谢子陵本来就高高瘦瘦的,稍矮王昊半寸,离开碧霄宗后谢魇又一天天变回自己的身高,站起来就比王昊高上一些,颇有些压迫感。
“小师妹亲手将我送给钟离长老的时候,可没有顾念我们多年来的同门情谊,先前的事我谢子陵可以忍让她,这委屈我可受不了。”
宋思思瞪大眼睛看着谢魇,又看了看钟离净,像是没想到谢魇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可她确实心虚,忙拉住王昊衣袖,低着头小声劝他,“王昊,算了,别再说了……”
“你是不想再提这些事了,可是谢子陵早已经受了你们带给他的苦。”谢魇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若以后你们还要我做替死鬼,我该如何?”
他此话一出,谢子陵僵站在原地,似乎也在沉思。
但话说到这份上,王昊也不愿轻易退回去,宋思思却是越说越羞愧,用力拉住王昊,心底还有些怨恨谢魇当众不给她面子。
“咳咳。”
东方雨泽轻咳两声,忍不住出声打断,“那些事,咱们还是私下再谈吧。谢子陵,我们已经暴露,眼下还是尽快出城要紧。”
他说着实在憋不住,好奇地看了钟离净好几眼,却见钟离净稳如泰山坐在哪里,根本不问也不在意谢魇他们说的旧事,东方雨泽反而被惊得大跌下巴,这都不在意吗?
他头一回用钦佩的眼神看着谢魇,谢魇想想也给他这个面子,坐了回去,拉着钟离净的手把玩,钟离净不大乐意地看他一眼,可也没有抽出手,转过头就不理他了。
东方雨泽赶紧收住自己想要看戏的小心思,站出来问西寨主,“徐老寨主,我们在云国人生地不熟,倘若早在入城时已经被发现,监察所却迟迟不动我们,或许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也或许是在忌惮我们当中的强者,先行试探。你可知道,除了城门,我们还能从其他路线离开樊城吗?”
西寨主犹豫了下,不大确定地点下头,“我们百灵山虽然可以自给自足,但修炼的资源却不算充足,我以前除了从妖林中寻找材料,偶尔也会偷偷混进云国,购买灵器。我知道樊城有一条废弃的地下河,水道已经临近枯竭,平时无人看管,当年我便走过一次,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如今云国边防越来越严,樊城又被监察所接管,那水道还在不在也不一定。”
“有总比没有好。我觉得可以试试。”东方雨泽摸了摸下巴,看向众人,“你们怎么看?”
他先前做什么都是直接拍板定下,如今倒会问人了。
谢魇摸着钟离净的手,随意点点头,其他人没说话,也算是默认了,东方雨泽莫名暗松口气,说道:“白日行动太过显眼,那我们今夜就去试试,我和徐寨主先去看看吧,若这水路可行,你们再过来。”
事关紧要,王昊也消了气,跟着大家一起点头,只是再看谢魇的眼神要比以往更冰冷。
东方雨泽拍板定下今夜的计划后,书房众人便不欢而散了,王昊直接拉着宋思思和王家兄妹走人,谢魇跟钟离净也离开了。
出门时看到王昊那一身寒气的背影,谢魇还翻了个白眼,打开折扇,挡住头上的阳光。
钟离净没挣开一直被他握着的手,语气淡淡地说道:“你今日这么暴躁,想打架了?”
“有吗?”
谢魇略有些惊奇,转脸看向钟离净,看着他冷玉一般白皙的肌肤,便忍不住倾身贴近,嘴上应着,“可能是因为天太热了吧。”
钟离净微微往后躲去,避开谢魇几乎喷在他耳畔的阴冷气息,“我倒不知你这么怕热。”
谢魇本想偷偷贴贴他的脸的,见状遗憾地叹息一声,“我昨夜不是说那祭坛煞气重吗?”他再次贴近钟离净耳边,赶在人躲开前说道:“我有种感觉,那祭坛下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能引发我的兽性。而我们的两颗蛋昨夜闹腾,就是因为这个。”
钟离净果然没有再躲开,挑眉看他,“什么东西?”
谢魇眼底闪过得逞的笑意,垂首亲向钟离净的右眼,钟离净下意识闭眼,只觉得眼皮上一凉,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看着谢魇。
“我看你是真的兽性大发了。”
谢魇舔了舔唇,抬手用指腹轻轻抹过钟离净的下唇,手下触感柔软温暖,让他为之向往,他低着头贴上钟离净眉心,不怒反笑。
“好吧,我就是演给谢子陵看的,他还是这么能忍啊。反正也走不了了,阿离要不要再去祭坛看看?”
“你想去?”
钟离净倒不是很在意真正的谢子陵,反而觉得谢魇总爱试探谢子陵的底线,也不怕对方早晚会逆反。
“有些好奇。昨夜头回见那祭坛,只觉那处煞气重,倘若要留下来,比我还危险的地方,看看也无妨。”
谢魇总习惯在钟离净面前用这种毫无威严可言的语气说话,他垂头拿鼻尖蹭了蹭钟离净光滑的脸颊,呼出的气息与钟离净的唇若即若离,钟离净感觉脸上有些痒。
“阿离去吗?”
他越说贴得越近,钟离净忍无可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谢魇却又一脸无辜地眨着眼。
“阿离?”
钟离净闭了闭眼,退后一步,转眼瞥向角落竹林。
“去那边。”
谢魇愣住了,他还没贴够呢。
可钟离净发话又不是问他意见,拽着他便往花园中假山另一端的小竹林走去,谢魇只好跟上,趁机握住他温度适宜的手腕。
到小竹林不过几步路,谢魇也不问钟离净干什么,由着他带自己进去,片片青竹叶擦着二人身旁悠悠落下,谢魇终于被放开。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而后勾唇望向矮他半个头的钟离净,张口想说什么,钟离净抓住他衣领的左手忽然一用力,让他不得不低头,几乎与钟离净齐平,而后钟离净的脸快速贴近,抬头咬住了谢魇的下唇。
谢魇被咬懵了一瞬。
其实钟离净根本没用力,只是轻轻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便退开,只是那双深沉如海的蓝眸执着地望着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谢魇突然什么都悟了。
小坏蛋想亲他,不过……
钟离净不会亲吻。
谢魇唇角不自觉上扬,头一个想到的不是嘲笑昔日背叛过他的小坏蛋,而是低下头追逐上对方刚退开的唇,温柔地吻了上去。
想被亲就要说啊,真是小笨蛋。
攻的日常:作死、演戏、和老婆贴贴o(*////▽////*)q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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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