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白千仞、追杀极乐宫妖王,白乘风都有理由解释,然而在钟离净取出那枚专属云国钟离氏嫡系一脉的玉佩时,他却沉默了许久。
做了这么多年父子,钟离净对他这个义父还算了解,对白乘风的反应没什么意外,他手中证据确凿,白乘风再装下去就没意义了。
但就算是白乘风承认了,钟离净仍是不免为之寒心。
“白盟主乃正道道盟近五百年来天赋最强的剑修,不足三百年便已修为大乘,而二十多年前的我也不过只是区区合体后期,即便盟主身负重伤,杀我也不过动动手指头,让您废这么多心思杀我,当真荣幸。”
白乘风眉心紧锁,目光不善。
若是其他几个义子,在九曜宫宫主鲜少外露出不悦的神情时就该乖乖闭嘴,钟离净偏要在他的目光下说着一句又一句讽刺的话。
“为什么不说话?盟主是不知这次该如何圆谎了吗?”
钟离净盯着他一如既往温和透彻的眼睛,冷声质问:“在回九曜宫前,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何要杀我,我甚至怀疑过,你是不是与舅舅和我生父反目成仇,但白千仞的话,让我起疑,是啊,你或许不会受魔种胁迫,但你本不应该与五大上宗一样妥协魔神的,可你偏偏这样做了,除了你同样受到魔神威逼,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答案,那魔神又许了你什么呢?杀了我这个海皇宫九殿下,换你的活路吗?”
白乘风眸光一沉,“住口!”
“为何不让我说下去?”
钟离净本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恼怒,毕竟信任的义父竟要杀他,但当他迟疑许久终于与白乘风对峙,他却很冷静,“哪怕你当真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我也不会怨你,便当是全了你我这百余年来的父子之情。”
当年离开九曜宫后,去碧霄宗寻找白玉笙的过去也好,被迫入仙人山秘境也好,他本意便是寻找灵药,为白乘风这个义父疗伤。
如今钟离净也没变,只是难免对这样的义父失望。
“自我年少初识义父起,我便知你与道盟许多满嘴仁义道德的修士不同,哪回为道盟而战,你不是拼尽全力?斩杀鬼窟之主时,你甚至重伤根基,从此靠燃烧寿元活着。”
“我眼中的白乘风,从来不是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辈,但作为他的义子,我允许他在为道盟重伤之际也会后悔,也想要为自己换一条活路,哪怕是要以杀我为代价。”
钟离净语调平静,幽黑眼眸看着白乘风僵冷的脸色,眼底仍是涌上了些许不满与期盼。
“今日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无关道盟、无关九曜宫,义父既然做了,为何不敢承认?”
白乘风收起了方才的温和,面无表情,甚是淡漠。
“你想听什么?”
与钟离净不同,白乘风面上和煦,实则卸下道盟盟主该有的慈悲稳重外,真正的他绝非一位毫无底线的慈父,他也有过大义,但他的剑道乃杀人之道,他向来为人称道的春风剑意,本也是自寒冰中所悟的。
钟离净撇嘴笑了下,回答他的态度近乎咄咄逼人,“义父知道我的为人,你若是如实相告,我不会怨你,毕竟你我父子一场,我也盼着你能早日伤愈,顺利飞升,但你我这百年来的父子情分也走到尽头了。”
白乘风面色骤然冷下来,目光如炬看向钟离净,而后低声一笑,自他手中接过那枚碎玉。
“不错,我便是钟离明风,二十多年前,是我将你逼入绝境,但不管你信任与否,为父重伤你,不过是想让你早早避开祸患,你便当我是要活命也罢,为父先前说过的话依然作数,你是为父看好的九曜宫继承人,天下也从未有儿子不认爹的道理。”
他说罢稍稍用力,那枚曾经代表了云国钟离氏嫡系一脉身份的玉佩便被剑气磨成齑粉。
钟离净猝不及防,面色愕然。
春风吹去掌中玉屑,白乘风语气淡淡,暗含警告。
“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净儿,莫要再胡闹了。”
钟离净怔了下,眸底那抹微不可见的期待一点点淡去,他自嘲一笑,抬眼看向白乘风。
“即便没了玉佩,已经发生的事也不会改变,我倒是不知道,传闻中心怀苍生的白盟主竟也有如此自欺欺人的一天,倒叫我开了眼。”
义子一再叛逆,绕是白乘风,面色也渐渐变得冷硬。
“我教养你百年,不过是为了些许小事,父子间闹些矛盾,你如今却连一声义父都不肯叫了?方才在道盟各家前,若非有我护着,哪有你说话的余地?而你呢?从你带老二回到九曜宫那一刻,你便是在逼迫为父,便是在拿与我的父子情分作赌!”
钟离净原来只是气他不肯承认,也不愿道明实情,闻言心下一阵苍凉,眼眸有些讶异。
“在你看来,这只是小事?”
白乘风顿了顿,怒而拂袖,“你不过是仗着我是你义父,笃定我会护着你,今日才敢在道盟各家面前胡闹!若是今日萧云鹤没出面,你就当真要与几大上宗打起来吗?你回来之前,就没想过该如何收场吗?”
“你知道的,你不过是将所有事情都推给为父!你想逼我站在你身边,与整个道盟为敌!”
他面露怨愤,“你今日执意将老二带回来,当众揭穿他的身份,让我这个当义父的脸面往哪儿搁?你今日胡闹时,可想过为父在那么多人前有多为难?你如今还怨我杀了老二,若他不死,你说如何收场?”
钟离净笑意清冷,看着他问:“然后呢,要我认错吗?”
“你还不知错吗?”
白乘风眸中含怒,反问:“老二的死,确在我预料当中,他本可以更体面,但你赌输了,莫怪为父狠心,若换作你是为父,为了九曜宫,也护不住老二。况且你怀疑为父是会为了自己活命不顾好友与儿子性命的人,你为了妖王悖逆为父的命令,又何尝顾及过与为父和老二的情分?”
钟离净用力掐了掐指腹,冷静反问:“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我只是为了妖王才会回来吗?”
白乘风冷笑,“净儿,你生性冷漠无情,莫说将你驱逐的海国,道盟与九曜宫你都从未放在眼里,你能为妖王做到这个地步,为父也意想不到,你我父子多年的情分,竟比不上一个陪伴你短短数月的妖孽?”
生性冷漠无情?
是在说他吗?
钟离净心头一紧,忽然便有些明白,白千仞得知白乘风派顾剑声杀他时是什么心情了。
他抿紧薄唇,掐紧指腹到生疼,让自己保持冷静。
“对白千仞,我仁至义尽,不愿再顾念兄弟情分,而对盟主……盟主错了,或许我只是将父子情分看得太重,才会在猜到盟主是当年要杀我的人后依旧回到九曜宫,妄想听你解释,但我还是太自以为是了。”
钟离净闭了闭眼,压下胸腔翻涌的怒意与失望,再睁眼看白乘风,玉白面容冷如冰霜。
“既然盟主怨我无情无义逼死白千仞,而我又不愿再留在九曜宫,像你们一样妥协魔神、讨伐妖王,你我之间做了百年的父子便也到此为止了吧。晚辈钟离净,最后拜别白盟主,愿白盟主,心想事成。”
钟离净面无表情朝着白乘风躬身行礼,郑重拜别。
看他转身要走,白乘风神色微愕,怒斥道:“站住!”
钟离净没有回头,幽黑双眸看着空荡的殿门外,故作冷漠,“道不同,不相为谋,白盟主既然不愿多说,我也不再强求,盟主大可放心,我不会将今日这些话传出去,你依旧是光风霁月的九曜宫宫主。而我,今后便只是出身海国的钟离净,即便他日沦落与妖王为伍,也与白盟主无关。”
到底是多年父子,义父为了活命想要他的命去换,他还能如何?大不了从此分道扬镳,恩断义绝,何况即便此事传出去,也不会有人认为白盟主要杀子是他自己的问题。
在道盟,九曜宫宫主白仙尊的威望远胜于钟离净。
钟离净大步往殿门外走去,白乘风见他竟当真说走就走,面色当即阴沉下来,春风剑气一扫而过,掠起钟离净雪色的衣摆与发尾。
“你今日走不出九曜宫。”
春风拦路,威压倾泄。
倏然,殿外出现两排守门修士,钟离净停下来,眼底诧异一闪而过,九曜宫这些修士拦不住他,不过白乘风这个九曜宫宫主既然开了口,偌大的九曜宫自会有人能拦他。
即便剑意还未伤人,也让钟离净一颗心彻底沉入谷底,他回头对上白乘风含怒的双目,他依旧温和俊雅,只是这副皮囊之下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戾气,春风也不再纯粹。
钟离净少有忽然间心生感慨,他还是不了解白乘风。
“若我执意要走,盟主便要亲自动手,大义灭亲吗?”
白乘风面上一派冷肃,“为父与你说过,你便是九曜宫未来的宫主,而道盟盟主之位也将会交到你手上,我九曜宫的未来宫主绝无可能与妖王为伍,自今日起,你便在九曜宫闭关修炼,直至继承九曜宫!”
钟离净摇头失笑,“你是打算把我关到魔神陨落吗?”
“是。”
白乘风幽冷双眼俯视着他,沉声道:“九曜宫三千年根基,最后总要交到你手上的,为确保你的安全,免受妖王纠缠,辱没我九曜宫声望,你便好好闭关,其他事无需多想,待尘埃落定,便是你出关之时。”
钟离净为他回答得如此利落而惊叹,还帮他将未来都安排好了,这不是软禁又是什么?
可他钟离净从来不是会认命的人,谁也困不住他!
钟离净握紧手中的银色灵剑,眼底闪过一丝战意,“盟主执意如此,便恕我无礼冒犯了。”
白乘风眸光暗了暗,“为了离开,你要与为父动手?”
钟离净轻轻摇头,握起剑柄,“我决定了要走的路,谁也无法阻拦,即便那个人是你。”
白乘风冷厉的面色近乎阴沉,“净儿,你的剑,在为父手下走不过百招,莫要再任性了,当年的事是为父伤了你,但你舅舅与父母都已陨落,这世间真心待你的,就只剩下为父了。为父不会害你,你便再听话一回,待尘埃落定,你会明白为父。”
钟离净仍是摇头,方才揭发了白乘风多年前差点杀了他的事,白乘风这些话在他听来也似乎多了几分虚伪,他不信,也不愿听从。
“道盟也好,九曜宫也罢,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要。”
钟离净眸光微闪,“白盟主便当我是生性无情无义吧,舅舅和父亲母亲若还在,也不会想看到我被困在九曜宫所谓的宫主之位上。守护道盟苍生,守护九曜宫,这是你的道,不是我的。我决定了要走的路,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都会自己负责。”
他扔下这话,提剑往门前走去,白乘风眸光寒厉,虽没再开口,却用灵力给他传音——
“净儿,你不顾自己,也不管肚子里的妖胎吗?”
传音入耳,钟离净脚步一僵,震惊回头,握剑的手下意识护在了小腹前,神色防备惊恐。
他不知他眸中无意识涌出的杀意像极了护犊子的母兽,白乘风却看得清楚,微眯起眼。
“如何,还要走吗?”
钟离净心下惊怒交加,他没想到白乘风能看出来两颗蛋的存在,更没想过……这位传闻中德高望重的九曜宫宫主竟以妖胎威胁他?
“你怎么知道……”
钟离净咬了咬牙,没说下去,握剑的手背微微泛白。
白乘风向他走下来,神色仍是不虞,未开口便先叹息一声,“正如你所言,你生父白玉笙与舅舅海扶摇皆是我少年时的恩人与挚友,我便只是为了他们也要拼命护住你。”
“你我终究是父子,莫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再争执了,你也莫怪为父狠心,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要怪,就怪天命如此。”
他一靠近,钟离净便往后退去,毫不掩饰防备之心。
“杀我,也是为我好?”
白乘风眸光暗了暗,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温和,“天命难违,魔神也好,螣蛇之祸也罢,为父会为你清除一切阻碍,你只需留在九曜宫好好休养,届时生下妖胎便……”
他幽冷的目光落到钟离净小腹处,叫人毛骨悚然。
“吃了它。”
寥寥几字,霎时让钟离净脊背生寒,如坠冰渊,他本能地护住小腹往后退去,惊愕摇头。
“你说什么?”
白乘风剑意肃杀,不容置喙,“听我的!妖胎身负海神族与妖王血脉,诞生时必会反噬母体,但若能顺利生下来,与你而言就是最好的补品,不仅能助你恢复身体,还可助你提升修为!这样的事,妖族常有,你非妖族,但妖胎生来便在吸食你的精血,若让它活下去,你便会被吸干!”
看他走近,仍在震撼中的钟离净匆忙回神,伸手要拔剑,白乘风却更快一步按下剑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净儿,生下妖胎,你的身体便会衰败不如从前,我知你面冷心热,实则极重感情,恩仇必报。可妖王哄骗你损害自身孕育妖胎,为父是断然看不下去的,如今妖胎既已存在,伤它便是伤你,为父也只能从长计议,但无论你我如何争执,为父总是盼着你好的。”
他突然用力抓向钟离净手背,钟离净没来得及躲开,也忘了他身上有旧伤,自己是可以挣开的,一抬眼便被他眼中的疯狂所震慑。
“妖便是妖,与人族、海国水族皆不同,它只是借你的身体生长,你无需将它当做人看!”
白乘风紧紧握住钟离净手背,眼底冷得渗人,“我答应过你舅舅会护好你,净儿,你信不过为父,也要想想你舅舅,莫让他失望。”
这一刻,钟离净竟觉得他与白千仞是有些相似的。
不愧是父子,都一样疯狂。
钟离净呼吸一窒,很快清醒过来,用力抽出手退开。
“为了提升修为狠心吞食亲子,这种事,我做不到。”
“你会做到的,为父会帮你。”
白乘风看着他的手,也缓缓收敛起了眼底的癫狂暴戾,弯唇笑了笑,温和如三月春风。
“你如今偏帮妖王,只是被妖孽蛊惑了,非你所愿,义父自不会看你一错再错,一切也还有挽回的余地。你便先好好休养,待到生下妖胎那日,你不愿做的,为父会替你做到,你手上也不会沾染任何因果。”
他不愿做,他便要亲自动手,将妖胎喂到他嘴里吗?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
钟离净怔怔看他,呼吸忽而变得沉重,再三摇头。
“白乘风,你疯了。”
白乘风置之一笑,负手身后,瞥向殿门前,扬声道:“好了,你旧伤未愈,先下去养伤吧,正好羽皇殿的鹿少主也在,你们交情甚笃,有他陪伴,想来净儿会好得更快。”
鹿少主……
小羽?
钟离净心下又是一惊,匆忙看向门前,果真见到一红衣少年跟几个九曜宫修士一起站在门前,个子小小的,跟众人站在一块怎么看都有些可怜兮兮,瞧见他时,还硬挤出一个一眼就能看出很勉强的笑容来。
未等钟离净反应,白乘风便走向门前,一袭白衣,满袖清风,虽身负旧伤,但眉宇不见一丝虚弱病态,自是应了坊间仙尊之名。
可钟离净亲眼见过白乘风方才那疯狂的模样,担忧小徒弟会被自己牵连,快步追上去。
白乘风自是要比他更快一步到殿门前的,鹿灵羽心虚紧张,见人近前,赶紧躬身行礼。
“晚辈鹿灵羽,见过白盟主。”
白乘风看着眼前故作乖巧的红衣少年,又看看匆匆赶过来的钟离净,莞尔一笑,“往日听你在净儿面前总喊师爷爷,今日不叫了?”
方才白乘风劝自己吞食亲子的荒谬话语钟离净听得清清楚楚,此刻盯紧了他与鹿灵羽。
鹿灵羽不知自家师父在担心什么,脸上笑容也很是尴尬,小声回道:“晚辈,晚辈都是私下与师父开玩笑的,盟主,晚辈知错了。”
白乘风笑看鹿灵羽,“倒也不算错,你唤净儿师父,便也是本座的徒孙,这一声师爷爷私下叫得,在本座面前,自然也叫得。”
鹿灵羽哪儿敢乱叫人,连忙用眼神求助钟离净。
钟离净毫不客气地将人护在身后,“小羽乃是羽皇殿少主,如今偷跑出来,只怕羽皇见不到人该着急了,还是先送他回羽皇殿吧。”
白乘风脸上不见方才在殿中争执时的怒气,笑着点头,“是该如此,不过鹿少主到底年幼,羽皇殿又太远,让他孤身一人回去,本座也不放心。本座会给羽皇传信,留他弟弟在九曜宫一阵,想来羽皇不会拒绝,鹿少主便安心留下,多陪陪你师父。”
这要是从前,鹿灵羽立马就答应了,可现在什么状况他心知肚明,他刚刚帮师父偷摸做了一些事坏了道盟的事,哪敢轻易答应?
白乘风无所谓他答不答应,转头笑着叮嘱钟离净,“鹿少主已到了九曜宫,你这个做师父的,又是东道主,应当好好招待鹿少主,就别再出去了,你们师徒也好好叙旧。”
如今的九曜宫绝非什么好地方,钟离净断然拒绝,“小羽还是回羽皇殿好,我会更放心。”
鹿灵羽看了看白乘风,又看看自家师父,察觉到两人不对付,乖乖闭嘴没敢出声,手指头悄悄戳着衣袖的暗纹,心思百转千回。
看来这一次虽然师父成功让道盟暂时歇了讨伐极乐宫的心,师爷爷还是生了师父的气了。
白乘风笑容淡了几分,“莫要胡闹,客人已经来了,哪有赶出去的道理?净儿,你带鹿少主回去吧,你这个做师父的做好表率,教好徒弟,想来羽皇那里,也不会怪罪鹿少主近来年少任性闹出的动静。”
看来师爷爷知道自己是师父的同谋,打算秋后算账?
鹿灵羽心下猜测,不安咬唇,额角也冒出了冷汗。
钟离净伸手按了按小徒弟手臂,以示安抚,便看向白乘风,“你还是从前的白乘风吗?”
白乘风眸光一顿,笑意不达眼底,“白乘风就是白乘风,从前与现在的白乘风,不都是我?”
不一样的。
钟离净双目凝望他,又像越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从前的白乘风,至少光明磊落,他或许偶尔不像个靠谱的盟主,狂妄、执着、自负,偏又重情重义,以为自己能教好几个义子,保护所有人。他不在意什么名声,从来不会对自己人动手,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有可能挽回的人,也绝不会牵连无辜。”
而现在的白乘风,先杀了白千仞,又特意让人将钟离净的小徒弟鹿灵羽带回九曜宫“做客”。
当年初见时那一缕无尘春风,早就悄悄有了变化。
这话里明示的那个“无辜之人”鹿灵羽脊背立时湿透,僵着身体站在原地,心里惴惴不安。
但白乘风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深深看了钟离净一眼。
“从前的净儿与现在的净儿也不同了,越发不听话了。你也乖一些,为父护不住老二,但若拼了这条老命,想来还是能护住你的。”
他言罢御剑离开,也不知要去何处,钟离净看着他越发瘦削的背影,眉头紧紧拧起,思索了下,便拉着鹿灵羽朝九曜宫外走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一柄剑拦住前路,是顾剑声,他已换下残破道袍,银质面具冷峻无匹。
钟离净提剑上前一步,挡在鹿灵羽面前,“顾师伯。”
顾剑声看了眼白乘风离开的方向,语气无波无澜,“奉宫主命,带鹿少主去客房休息。”
看来白乘风是打定主意要用鹿灵羽让他自愿留在九曜宫,钟离净僵持须臾,收起灵剑。
“小羽随我回房。”
顾剑声颔首,“宫主吩咐过,眼下多事之秋,鹿少主乃羽皇殿少主,不得有任何闪失,可以随大师侄回房,但不能离开九曜宫半步。”
钟离净面色冷淡,“我知道。”
就算钟离净早就猜到他们的意图,闻言仍是满怀讥讽,只是懵懂的小徒弟被卷进来,向来不愿意妥协的他,这次终究还是妥协了。
白乘风不似以往,变得连钟离净这个与他相处了近百年的义子,都觉得他疯得有些可怕。
他与白乘风到底父子一场,不论白乘风是不是真的顾及父子情分,目前看来白乘风都不会真的对钟离净动手,钟离净是可以离开的。
他可以不顾一切让自己杀出九曜宫,却不敢带着鹿灵羽一起赌命,小徒弟帮过他不少。
谁敢笃定如今的白乘风还会不会给羽皇殿这份薄面?
钟离净伸出手,轻轻揉着鹿灵羽发顶,“别怕……”
他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甚是沙哑,不由顿住。
鹿灵羽暗松口气,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师父似乎有些不适,他眨了眨眼,蹭了蹭钟离净手心,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反过来安慰人。
“师父放心,我不怕。”
钟离净怔了怔,缓缓摇头,如今被困在九曜宫的,不只是他和小羽,还有腹中两颗命运未知的妖蛋,这是延续着他血脉的亲骨肉。
看着鹿灵羽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钟离净心底忽然涌上来几分酸涩,又或是方才压抑了许久委屈愤怒,他揽住鹿灵羽,将人抱紧。
他阖眼,将所有的迷惘不安藏在鹿灵羽单薄的肩上。
“别怕……师父护着你们。”
终于写到这里,很快就要来了,攻的戏份QAQ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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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