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火烧云霞,飞鹤杳杳,天地一派详和。忽有剑光破风,瞬息百里,径自朝东方而去。
自幼年离开鬼窟后,无一次合眼不是深陷炼狱血海的白千仞在噩梦中冷汗涔涔,苍白面容上青黑鬼纹与眉心的赤色重瞳诡谲无比。
忽地,他在万鬼噬身的噩梦中惊醒,血瞳睁开,望见飞剑下长河落日,心中无端安宁下来。
不过眨眼,白千仞还未褪去血色的眼睛便又染上戾气,看了看裹在身上的纯黑斗篷,目光扫过捆住双手的捆仙绳,眼底浮现一丝杀气,挣扎着重伤无力之躯艰难地爬起来。
不久前被钟离净所擒,封住灵脉延缓鬼化症状的记忆回笼,白千仞气得磨牙,转头果然看见站在灵剑上那个风华绝代的白衣背影。
“钟离净!”
禁言咒到了时候自行解开,一字一顿满怀愤怒的声音传来,那戴着面具的白衣人负手而立,远眺东方云霞,并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聒噪。”
白千仞捏紧拳头,火气上头,顿时感觉身上又有力气了,但不是挣开封印和捆仙绳的力气,而是死死瞪着钟离净,恨不得生吞他。
钟离净不用回头,都知道他这位自小就将自己当做宿敌的义弟会是什么表情。鹿灵羽已然离开,此去天澜城路途漫长,造化镜镜灵助他封住白千仞周身经脉后便回了识海休养,这一路上倒是格外安静了些。
“再东行三百里,便可抵达最近的传送大阵,届时传送到天澜城外,离九曜宫便不远了。”
道盟三日后举旗讨伐极乐宫,此刻赶回去还来得及。
他这是在跟自己解释?
白千仞顿了下,冷笑道:“我不会随你回九曜宫,更不会伤义父分毫,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他如今落到钟离净手里,最大底牌魍魉珠被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并非全无应对之法。
“你若执意要带我回去,届时,我会让聚在九曜宫商议讨伐极乐宫一事的所有道盟修士知道,我是如何被与妖王私通的你构陷的!”
源自血脉的鬼咒岂是人为可以冒充的?钟离净瞥了白千仞一眼,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嫌弃。
即便一个字都没说,白千仞也能看出他无非就是如往常那样,骂自己蠢钝如猪,他咬了咬牙,嗤道:“你离开九曜宫多年,与道盟各家关系更是平平,何况事关九曜宫与义父声望,且不管我是不是鬼族,九曜宫的长老们都会尽力护住义父,你却不然!”
“意图损害九曜宫千年声望的你,九曜宫岂能容下?”
再说钟离净向来性子冷,在九曜宫没什么人缘,又一贯独来独往,戴着面具,离开九曜宫多年,已少有人认得他的真容,但钟离净与妖王结交,却是很多道盟修士看到的。
白千仞并不蠢,自认更加了解九曜宫众人,笑道:“你若当众揭穿我,便是与九曜宫为敌,届时即使我这个鬼族之子会被放弃,你这个与妖王勾结的道盟叛徒也会成为弃子!”
哪怕钟离净是白乘风最宠爱的义子,他一个人,在千年大宗九曜宫前还是太微不足道了。
钟离净恍若未闻,神态冷淡。
白千仞见他不为所动,捏了捏拳头,又笑起来,嘲讽道:“你竟这般在意那极乐宫妖王?是了,听那宋五跟王昊说,妖王正是先前冒充谢子陵的人,也就是为你解了幻情花毒的人,钟离净啊钟离净,你素来清高,不会当真因那点情分看上妖王吧?”
钟离净看向他,眸光微冷。
白千仞却更得意了,“看来被我猜中了,听闻那极乐宫妖王本体乃是一条玄金蛟蛇,你不是向来厌恶妖族蛇族吗?竟让这妖王爬了你的床?不过你到底是九曜宫宫主的义子,你喜欢蛇妖,便将他带回去当做小宠养了就是,你非要救他,莫非是他以曾为你解情毒一事作为要挟逼迫?”
他装出一副为钟离净担忧的模样,实则眼里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说到底,情毒还是你自己要吃的,九曜宫宫主的大儿子,堂堂钟离圣君居然躲在碧霄宗装扮成女子胁迫男弟子,还与妖王勾结,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九曜宫和义父的颜面往哪搁?”
钟离净微眯起眼看他。
白千仞脸上假装的担忧顿时消失不见,变作赤|裸裸的挑衅和讥笑,“我不过是将你自己做过的事说出来,你就生气了?若我将这些话在九曜宫当众说出,你岂非要杀我灭口?”
钟离净冷眼看他一阵,便偏头望向别处,身上仍是那冷淡不近人情的气势,却不见动怒。
“在我这里使激将法没用,你的手段未免太过拙劣,实在是愚蠢。在回九曜宫前,我不杀你,但若再出言不逊,我会封住你的嘴巴。”
“你!”
白千仞将他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能够拿出来当笑话的事都说出来,也不管那些行为是他曾经元神出窍身躯被旁人占据,在鬼窟大巫祭命令下为气运之子铺路所为,竭尽全力嘲讽他,挑衅他,确实是为了激怒他。
为了让他杀了他,他绝对不能回九曜宫,但凡是可能损害到义父的事,赔上命他也要拦!
可谁知从小到大向来能动手就不动口,脾气和耐心都不多的钟离净,居然全都无动于衷!
白千仞气得肝胆俱颤,身上的伤也隐隐作痛,他从来不是长袖善舞之人,闻言也不再隐忍,咬牙切齿道:“我说过,义父早已决意诛杀妖王,你带我回去,也拦不住义父!”
见钟离净依旧不理自己,白千仞气得攥紧双拳,眼底戾气横生,束住双腕的捆仙绳绷紧,金光闪烁,在他腕间勒住血色红痕,他却丝毫不在意,血瞳死死瞪着钟离净背影。
“钟离净,你有种就杀了我!”
钟离净压根不想理会他,白千仞怒上心头,猛地撞过来。钟离净这才瞥他一眼,指尖动了动,白千仞还未靠近他背后,便被无形的灵力缠上双脚,狼狈地趴在钟离净脚边。
白千仞咬紧牙关抬头,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放开我!”
钟离净眼神漠然,“闭嘴。”
他抬手欲掐诀,玉白手指却是一顿,让灵力散了去,转过身望向身后,不着痕迹皱了眉。
白千仞以为他要施禁言咒,又怒又急,“休想用我攻讦义父,钟离净,我不会让你得逞……”
他话还没说完,钟离净便拧紧眉头挥出一道灵力,将他嘴巴堵上,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白千仞飞快摇头,还没来得及动怒,便见钟离净抬指放出一道剑气,身后便惊起一声疾呼——
“道友且慢!”
有人?
白千仞睁大眼睛,别过脸将宽大兜帽撇开一些,血眸往后看去,灵脉与神识被封,让他此刻才发现,飞剑后方远远跟着不少修士。
钟离净的飞剑并未停下,可后方的修士却越来越多,无数灵光远远缀在后面,密密麻麻。
连白千仞肉眼都能看到这些人,钟离净自是比他更早发现了这些人,目光扫过身后众人。
最早被剑气击退的元婴修士抚着心口缓了缓,又踩着飞剑追上来远远行礼,“道友留步!听闻道友自天道院而来,我家掌门有请!”
又是从天道院追过来的。
钟离净见白千仞老实不少,不用想都知道这不过是等着看自己热闹,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你家掌门是谁?”
那元婴修士躬身道:“我家掌门乃是云曜城玉剑门……”
“没听过。”
钟离净出声打断修士的话,身后那一大片修士俱法器加身,他怎会不知他们来者不善?
“我没空闲理会你们。”
他掐诀御剑,飞剑速度本就极快,紧跟着化为流光远遁,后方修士们面面相觑,都紧跟着追了上来,似乎猜到了钟离净的目的是附近的传送大阵,他们的方向也是那边。
趁着钟离净专心御剑,白千仞挣开了嘴上的封印,笑得浑身颤抖,“如今几大上宗都将放出魔神的罪名扣在妖王身上,而你这个带妖王入古仙京的人更是成了道盟公敌,就算几大上宗看在义父面上没有揭穿你的身份,也还是有不少人盯上你这个叛徒!”
他不遗余力地嘲笑钟离净,“看来你这趟回九曜宫,是要被这些麻烦的道盟修士缠上了。”
钟离净看他,“你很高兴?”
白千仞血眸一转,冷笑道:“你倒霉我当然高兴。”
道盟也有不少天才能人,不多时,便有一些修士追了上来,但始终没办法追赶上钟离净。
“道友留步!我等不过是想要天道院为魔神逃逸一事给道盟一个交待,也想知道道友是否当真与妖王勾结,故而才请道友走一趟!道友可知,几大上宗也放出消息要寻你!”
许是听说过钟离净今日刚出天道院便被一些人缠上,但那些人都讨不着好,现在来的人都不似那般冲动,出头此人说话还算客气。
钟离净望向那人,“几大上宗放出消息捉拿我?”
他的双眸太冷,也极美,却叫人脊背生寒,那人微微低头,“非也!只是有人放出消息,说,关于妖王之事,请道友走一趟上宗。”
钟离净问:“哪个上宗?”
那人却不好回答,“这,都……”
“七大上宗?”
钟离净冷淡一笑,薄唇却泄出一丝凉意,“我欲往天澜城而去,他们要的交待,我去给。”
那人忙道:“这……上宗来人说,请道友先回天道院?”
如今几大上宗主事皆在天澜城,放出消息要找他,不让他去天澜城,却让他回天道院?
钟离净皱眉,“你欲拦我?”
那人也听说过他修为高深,低下头,却也没退走。
后方那些修士也没退。
钟离净冷淡回首,望向后方众修士,“你们都要拦我?”
有不耐烦的修士直接亮出法器,“请道友先回天道院!”
白千仞笑得在飞剑上打滚,“放出魔神的罪过只能由妖王来背,可你与妖王走得近,即便有义父护你,他们不敢动你,却也怕你将真相公之于众,那便唯有阻止你说出真相!你偏要站在天道院那边,那便送你回天道院,钟离净,这不是你之所求吗?”
看白千仞这样,钟离净心中只有一个烦字,他闭了闭眼,冷厉黑眸转而望向后方众修士。
“既如此,都动手吧。”
众修士应声而动。
清风扫过,长河倒映的漫天霞光微微漾动,片刻后,一阵阵微凉的水汽缓缓飘落下来。
从虚空跌落的修士打破山间宁静,前路再无阻碍,钟离净瞥了眼被灵力扫落的最后一名重伤修士,便掐诀御剑,远遁出百里外。
最不爽的人,不是那些受伤的修士,而是白千仞,他脸上已没了笑容,面色阴沉得可怕。
没一个能打的,都是废物,如何拦得住钟离净?
路过数座城池,离传送大阵越来越近,总算到了传送大阵所在的城郊外,却有一人拦在城楼上,修长十指轻抚古琴,铮铮琴音回荡,悠远广阔,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平静。
钟离净下了飞剑,抬眼望向城楼上,“慕有枝。”
腰间铁扇缀着绚烂孔雀羽的俊美青年手下一顿,琴声骤止,脸上露出一丝颇苦涩的笑容。
“好久不见,钟离道友。”
钟离净道:“青琅山也要拦我?”
慕有枝轻叹一声,起身飞下城楼,轻摇孔雀羽扇,艳丽的容颜比孔雀羽有过之而无不及。
“钟离道友此去九曜宫,又可是要阻止道盟讨伐极乐宫?若是如此,在下奉太上长老之命前来,也不得不尽力阻拦钟离净道友。”
不久前玉清摇才说过,慕有枝让她来寻钟离净打听魔种一事,钟离净认为慕有枝对这些事多半也是知情的,便无意与他多说什么。
“那便动手吧。”
慕有枝望了眼他身后裹着黑色斗篷的白千仞,也无意多问,只是苦笑,“连白圣君都拦不住钟离道友,以我的修为,怕也是拦不住的,但宗门有命,我不得不从。我修为不足,不若钟离道友与我手谈一局?”
没等钟离净答应,他身后尾随的黑衣修士便有些不满地出声道:“二教主,这不妥吧?”
虽然此人口中唤着二教主,可态度强硬算不上恭敬,看起来,倒更像是来盯着慕有枝的。
慕有枝也没有斥责此人以下犯上,依旧笑吟吟的。
“不妥,你来?”
黑衣修士皱了皱眉,脸色黑沉,却不再出言劝阻。
慕有枝便笑着看向钟离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道友,请?”
钟离净看在眼里,默然上前,白千仞原本不想跟上,手中的捆仙绳却硬是扯着他跟上。
步入城中,乾坤颠倒。
空城变作了万里黄沙,风一吹,便是漫天沙尘。
说是手谈一局,但以慕有枝的合体后期,自然不是寻常下棋,而是为他布了一个大阵。
炎炎烈日,令人心烦。
白千仞瞪了眼手上扯着自己走的捆仙绳,奈何重伤无力,只能任其拽着走,他一肚子火气,也只能瞪着走在前方的钟离净的背影。
“慕有枝虽只是青琅山慕家养子,却也是正经的青琅山二教主,自幼修习青琅山顶级功法,一手孔雀羽扇曾胜过无数同辈,他不愿与你正面相斗,却也没太让你占便宜。”
白千仞冷哼道:“青琅山到底是千年上宗,听闻他们有一尊天机棋盘,品级接近神器,可幻化万千生灵,是用以炼心悟道的宝物,想来今日为了拦你,慕有枝请出了天机盘。”
钟离净自顾自走在黄沙上,把白千仞的话当成耳旁风,白千仞咬了咬牙,又假笑着跟上去。
“三日后道盟便会带人前去讨伐极乐宫,只要天机盘能困住你三日,那妖王必死无疑!”
钟离净这才看他一眼。
白千仞故意挑衅,“急了?这可是你自己走进来的!”
钟离净无声掐诀。
白千仞正欲继续挑事,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了,他双手捂住喉咙,怒视钟离净。
而钟离净径直往前,仿佛看不到他,让他更为恼火。
正如白千仞所言,钟离净也认出了这大阵是基于青琅山天机盘而筑成的幻境,那天机盘他也略有耳闻,仙级法宝,蕴藏一方小世界,但里面只有幻化的死物,而在青琅山,天机盘是用来给弟子锻炼心性的。
破阵不是关键,要胜慕有枝这一局,就要从天机盘走出去,这便要考验钟离净的心性。
这是最耗时间的事情。
钟离净心知急不来,深吸口气,便凝神往前走。
白千仞说不出话,再恼火不愿也被捆仙绳拽着跟上。
天机盘内不知有多少重幻境,但每一重都有不少禁制,而对的路只有一条,要往前走也只能先破禁制,好在钟离净也有优势,他本就是阵法行家,只花了半个时辰便破了第一重幻境,从黄沙中走了出来。
自第二重开始,禁制难度往上攀升,钟离净耗费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只能暂时不去想过去了多少时间。所幸他有先见之明,给白千仞施了禁言术,一路安静闯过八重幻境。
到第九重幻境,是一座烟雨朦胧的水乡古镇,街上行人往来,丝竹悠远,看去无比真实。
白千仞花了不少功夫,终于挣脱了禁言术,从进入第九重开始,就一直在那里冷嘲热讽。
“如今过去多久了,算算时间至少也有两天了吧?”
这两天下来,钟离净不断消耗灵力解除禁制,白千仞也能感觉到体内被封印的鬼咒也开始松动,这才恢复一点鬼气破了禁言术。
若非他的底牌被封住了,捆仙绳哪里能困得住他?
钟离净没理他,自顾自走进一座茶楼,白千仞意图扰乱他的心神,好叫天机盘再拖他一阵,便道:“早知道还不如直接跟慕有枝打一场,他修为不如你,想来会输得比我惨。”
茶楼里没有幻化出来的人,空荡荡的,钟离净往后院走去,白千仞还在身后说:“若非你太过自负,此刻应当早已经赶到九曜宫了。”
钟离净看他一眼,“你竟比我还着急赶回九曜宫。”
白千仞是故意说这些让他分心,见他搭腔,却当场黑了脸,“钟离净,你若敢伤义父分毫,即便只是他的声誉,我也不会放过你。”
钟离净道:“不过虚名,在他眼里,何曾在意过?”
白千仞满脸警告,“义父不在意,我在意,义父便该是道盟光风霁月的仙尊,不容诋毁!”
钟离净只道:“吵。”
白千仞看他完全听不进去,气得双眼赤红,“你!”
钟离净推开眼前院门,先一步走进去,白千仞正欲跟上,不料那院门忽然在眼前合上——
砰。
钟离净侧首望去,院门紧闭,院中法阵骤现,隔绝了外面白千仞的声音,他环顾四周,没有回头放白千仞进来,只是走近房前。
门轻轻一推就开了,空荡荡的房中光线晦暗,迎面就是一面画壁,画壁前摆了一张供桌,点了两只蜡烛,风一吹火光便跳动不止。
在钟离净注视下,那烛光慢慢变作幽蓝妖冶的火光,映照在墙上精美绝伦的神鸟之上。
那是孔雀。
钟离净抬脚走向画壁,黑眸凝望画壁上栩栩如生的孔雀,眸光渐渐失神,又往前走近。
快要走到画壁前,只剩下几步时,他便停了下来,黑眸依旧望着墙上孔雀,却含着笑意。
“破局窍门,原来在这。”
话音刚落,画壁下方,供桌上幽蓝火光猛然一颤,似在战栗。与此同时,浮雕上的孔雀活了过来,它舒展着瑰丽无比的翅膀与尾羽飞出画壁,啼鸣一声,张口吐出火球。
那碧绿的火球朝着钟离净袭来,钟离净当即往后退去,又抬掌挥出灵力将火球化去,方才站定,房间噌一下亮起来,随供桌上的烛台烛光变绿,房中上百烛台悉数点亮!
碧色瑰丽的火光不住跳跃,渐渐照清了其余几面墙上的彩绘,竟是上古传闻中的四凶兽。
房中烛光如昼,四凶兽也慢慢活了过来,从浮雕上走出来,泠泠琴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房中回荡,不似慕有枝在城楼抚琴时的轻缓,琴声由缓变急,四凶兽凶相毕露。
钟离净眸光微闪,浮现笑意,化灵力为手中长剑。
法阵是他的强项,但一直解除禁制也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如今总算是碰上破局关键了。
一战后,胜负便见分晓。
天色暗了又亮,两个轮回后,落日霞光洒落城楼,却有铮铮琴音高昂不绝,在城楼上抚琴者,自是那容颜俊美的青琅山二教主,只是他的面色颇为苍白,指尖也见了血。
自钟离净进入第九重后,慕有枝对天机盘的操控渐渐感觉到吃力,疼痛自指尖传来,他却不能停,灵力化为音律,飘向古琴一侧的一方玉盘。那玉棋盘俨然是一尊玄妙法宝,雕刻孔雀的棋盘上只有黑白两子,棋盘上也已快落满棋子,正值破局关键。
倏然,琴弦崩断!
慕有枝冷不防吐出一口鲜血,身后的黑衣修士忙上前搀扶,他缓了口气,摆手让黑衣修士退下,看向古琴一侧的棋盘,面露苦笑。
胜负已定。
天机盘上灵光黯然,飞出两道流光,落到不远处,正是钟离净与白千仞,他们出来了。
钟离净没受什么伤,衣衫发丝仅有些许凌乱,只消耗了不少灵力,他望见天边落日,收起灵力所化的灵剑掐诀一算,已过两日,估摸明日,道盟便该去讨伐极乐宫了。
时间不多了。
钟离净望向慕有枝,对他也谈不上敌意,只道:“慕家的天机盘果真名不虚传,领教了。”
慕有枝运气灵力缓了缓丹田内伤,笑叹道:“钟离道友道法高深,在下不是对手,告辞。”
他说着收起了古琴与天机盘,便拱手行了一礼。
钟离净颔首,“不送。”
慕有枝没有多话,转身便走,倒是那黑衣修士手按在剑上,却先让慕有枝一个眼神制止了。
二人下了城楼,慕有枝才道:“能在三日内走出天机盘,连孔雀真魂都拦不住他,钟离道友修为远胜你我,留他两日,我已尽力了。”
黑衣修士皱着眉,面色纵有不满,也随慕有枝离去。
看着二人离开,钟离净下了城楼往城中传送大阵走去。白千仞被迫跟上,他一个观战的,比慕有枝一个被打败的还要恼火动气。
“又是一个废物。”
钟离净置若罔闻,但往城中走去的步伐却停了下来,早已成了空城的城中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身姿挺拔,手中拄着一柄长剑,他带着面具,完全遮挡了右脸,而显露人前的半张左脸极为冷峻,目光冷如刀。
当他看向钟离净时,白千仞脸上也露出惊骇之色。
“三师伯?”
那人闻声看向白千仞,宽大的黑色斗篷几乎完全裹住白千仞,只露出下半张惨白的脸。
可单从那人周身溢出的冷厉剑气便可看出,他修为极高,又岂能看不见白千仞的血眸?
那人执剑起身,目光回到钟离净身上,声音也如剑锋一般冷硬,“大师侄,回九曜宫吧。”
钟离净倒是不怕此人,只不过眼底也有几分防备。
“顾师伯专程来接我?”
这人名为顾剑声,是九曜宫执法堂长老,白乘风的师兄。他以杀剑入道,剑名七杀,在整个道盟都很有名,绝不比白乘风弱多少。
也就是九曜宫仙尊白乘风以及他那被誉为九曜宫四位圣君的四个义子名声盖过了顾剑声,让很多人忽略了,九曜宫还有一个顾剑声,实则论修为,顾剑声早已是大乘期。
钟离净更知道,他的剑满载杀意,是为杀戮而生。
顾剑声出现在这里实在怪异,不只是钟离净防备他,连白千仞也本能地退到钟离净身后。
顾剑声看在眼里,冷声道:“是,也不是。你义父让我转告你,你出来太久,该回家了。”
将九曜宫当成家?
钟离净拧眉,余光瞥向白千仞,“我本也打算要回九曜宫一趟,顾师伯还有别的事吗?”
顾剑声竟当场拔剑出鞘,杀戮剑意骤然四溢,他剑指钟离净,亦或者说是钟离净身后。
“有事。”
磅礴的杀意一出,饶是钟离净神色也变得凝重。
“何事?”
顾剑声定定看着白千仞,“九曜宫白千仞,勾结鬼窟,罪大恶极,奉宫主令,就地诛杀!”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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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