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钥匙为何会是谢子陵,此刻他已然被送上血阵,悬在金光大阵之上,一名身着黑袍的鬼族人手持阴沉木拐杖,浅灰指尖一抬,九枚魔气萦绕的血符倏然飞出,落入血阵九处方位,触目惊心的血光霎时笼罩谢子陵周身,化为血色锁链缠上四肢。
本就病弱的青年面色惨白,咬牙隐忍痛苦喘息,无力的身躯如何也阻止不了一缕缕血气被牵引离体,自心口之外凝成一片片血晶。
血晶正逐渐凝成一片片花瓣,慢慢组成一株晶透的血色红莲,金色莲蕊随即涌出几分刚正凛然的气息,浩然灵力倏然往外一震——
被触怒的封印阵雷柱一闪,依稀有了退散的迹象。
这股力量一出现,饶是谢魇也大吃一惊,“神息?”
钟离净凝神望着那株与他的业火截然不同的红莲,冰蓝眼眸中也浮现出几分困惑,“谢子陵只是人族出身,血脉中怎么会有神息?”
谢魇也想不通,“莫非这就是他能成为钥匙的缘故?”
谢子陵俨然不是自愿做钥匙的,他早已丹田半废,难以调动灵力,此刻被魔气所困,抽取心口精血,根本挣扎不动,痛到冷汗涔涔,神智昏聩,颤抖的手伸向宋岩所在。
“师父,救,救我……”
金光大阵上,金色光柱雷声暂歇,此刻所有人都在注视谢子陵,即便谢子陵的声音沙哑到几乎只剩气音,宋岩也不可能听不见,然而宋岩只是站在白千仞身后,笑容温和。
“子陵,为师付出许多心血栽培你,如今也该到你报答的时候了,你听话,自不会受苦。”
且不提谢子陵会否绝望,谢魇看着是觉得挺嘲讽的,低声在钟离净耳边评价:“宋岩果然是个伪君子,徒弟说弃就弃。不过也是,先前谢子陵废了,他这个做师父的可是直接把人扔给阿离你了,说起来,我现在怀疑要杀谢子陵的第三拨人就是宋岩。”
当时有三拨人,一拨是宋思思去风雨楼买凶找来的杀手,对谢子陵是要下杀手的,一拨是鬼窟的人,估计是为了王昊这个气运之子想要除掉他,此外还有人给谢子陵下药。
那些药并非是要谢子陵的命,而是要彻底废了他。
当初谢魇就没查到确切对象,现在才怀疑到宋岩。
血阵已然在凝聚第九片血莲花瓣,谢子陵的生机也在飞快流失,钟离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
谢魇偏头,“什么?”
“这是一种禁术,那些血符中蕴藏浓郁生机,一片花瓣便需要无数人的性命奠基,九为极数,故而练成九瓣血莲,本就需要千万人的生机。此法有伤天和,祭练出来的血莲自是邪物,天道容不下这等邪物现世,但倘若再融入神息之血,血莲便成了神莲,也就是九瓣神莲,通天灵宝!”
“原来钥匙是蕴含神息之血凝成的九瓣神莲,而且……血中的神息似乎与封印阵同源,即便封印之力再强大,也可能会被九瓣神莲蒙蔽天机,看样子,他们应该是打算用这株充满神息的血莲叩开封印阵大门。”
钟离净看向谢魇,脸色变得凝重,“但一旦凝成神莲,大阵开启,谢子陵必死无疑。届时,魔神真身自然也能找到机会逃脱出来。”
“同源?”
谢魇啧了一声,“难怪……”宋岩一直留着谢子陵的命。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钟离净便作势要跳下飞剑,谢魇忙拉住他手臂,钟离净冷肃回眸。
“不能让九瓣神莲顺利凝成,我必须救下谢子陵!”
谢魇将到嘴边那句等石蕴几人来了再动手咽回去,按了按额角,叹道:“我来就好,你别……”
钟离净像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很快回答:“我是还未恢复灵力,但我还有阵盘和灵符。”
谢魇向来拿他没办法,只得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飞身化作一点流光,往山巅掠去。
此刻在山巅上,阴冷腥风阵阵,卷起黑袍人的衣摆,他掐诀念咒,血阵中魔气愈发浓郁。
由谢子陵心口精血所化的神莲第九瓣花瓣已凝成了一半,白千仞却暗暗捏紧了腰间布偶。
宋岩自他身侧走出,仰头望向血阵中依稀在与金光雷柱呼应的九瓣神莲,眼里倒映血色。
“九瓣神莲就要成了,少主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他看去仍是温厚谦逊,此刻笑容中暗藏的几分恣肆却与往常截然不同。白千仞松开布偶,面无表情看向他,“宋宗主这是何意?”
宋岩负手而立,摇头轻笑,“只是忽然想起钟离长老,佛塔一别后,虽说那位镜灵倒戈圣主伤了他,只怕他很快也会追上来吧?比起宋某,白少主似乎对钟离长老更为了解。”
白千仞面色沉下来,“宋岩,本座的事与你无关。”
宋岩笑叹道:“毕竟此行是为了让圣主重回世间,容不得一丝半点闪失,白少主好歹也是道盟盟主的义子,宋某免不得多操心些。”
白千仞冷哼道:“你也是碧霄宗宗主,不过碧霄宗似乎并非你做主,而是那位容泽真人。”
宋岩敛去笑容,望向血阵,“白少主放心,宋某一心向着圣主,碧霄宗自然也该是圣主的。”
白千仞漠然不语,抬眼看向血阵上正在凝成的九瓣神莲,神莲已成八瓣半,浩渺神息犹如春风一般,又透出几分妖魔畏惧的罡气。
谢子陵被血色锁链挂在血阵上,犹如被缠住红线的傀儡,一动不动,生息也越发微弱。
忽而,凌空一剑裹挟厚重妖气,斩在神莲上方。
布下血阵的黑袍人似有所感,抬指掐诀,血阵中再出一套魔气血阵,倏然飞向神莲上空,犹如一方盾牌,毫不退避接下了这一剑!
彼时,出剑之人的身影才出现在众人眼中,一身玄衣的青年悬于虚空中,见妖剑竟被血阵拦下,微微挑眉,抬指挥出一道妖力。
暗紫妖力没入玄金妖剑,三尺长剑当即化出百丈剑影,妖光灼灼,往血阵下方狠狠一坠——
剑芒太过锋利,自血阵中分出的小血阵猛然一震。
“拦住他!”
白千仞和宋岩也反应过来,两道身影连带着此地的鬼窟之人一道动身,齐齐围攻谢魇。
谢魇应对不暇,五指收拢,妖剑撤出血阵,剑气一震,飞扑过来的众人悉数倒飞出去。
白千仞堪堪在空中停下,手握成爪,五指间浮现出傀儡红线,宋岩也在他身侧不远站定。
“是他!”
不久前傀儡替身才刚被谢魇和钟离净斩了,白千仞自然认得谢魇,虽然不知他的底细,看清楚他的第一眼也是眸子一紧,狠狠一拂袖,指尖数道红线飞出,缠上乌金妖剑。
“少废话,快拿下他!”
宋岩似有疑虑,掐诀运起灵力,随他一道缠上妖剑,“这个妖族曾经假扮宋某的徒弟谢子陵,不久前还与钟离长老形影不离,此刻他来了,白少主,你以为,钟离长老会在……”
宋岩话音戛然而止,只因被他们缠住的妖剑之主忽而勾唇一笑,暗紫的妖力便化为藤蔓,反过来缠上他们这些涌上来阻拦他的人。
只是眨眼之间,那妖力藤蔓已爬上他们手臂,带着阴冷的妖毒,触感仿佛被毒蛇缠身。
宋岩手掌当场就黑紫了一片,他试图挣开妖力藤蔓却无果,只能封住自己的灵脉避免妖毒入体,而后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向上空。
那玄衣的妖族青年面貌平平,此刻一双阴冷竖瞳俯视他们,修长五指下是被妖毒蔓延的众人,恍惚之中,他们已成了掌中之物。
宋岩是第一次直面这个曾经假扮谢子陵的妖族真正出手时如此强大的威压,他定了定心神,转头朝白千仞扬声道:“白少主,第九瓣神莲即将凝成,无论如何都要拖住他!”
白千仞收紧指尖红线,咬牙斥道:“本座自然知道!大巫祭,不必管我们,先凝成神莲!”
“大巫祭?”
谢魇跟着看向血阵中凝聚神莲的黑袍人,不知想到什么,勾唇低笑,眸中也染上几分笑意。
那黑袍的大巫祭俨然不在被谢魇困住的人之列,他一直都在操控血阵,从未离开过半步。
而偏偏,谢魇在缠住众人同时,也被他们缠住了。
“是,少主。”
大巫祭遮掩在黑袍宽大帽檐下的乌唇微动,沙哑嗓音透出几分苍老,他随即掐诀凝气。
血阵中的谢子陵在浑身剧痛中渐渐清醒了几分,睁眼时,第一眼便见到上空妖气萦绕的玄衣青年,但还未等他涣散的神智认出谢魇,血阵骤然变动,血光大作,飞快抽走他的生气精血,叫他不禁痛呼出声。
生机飞快流失,化为一滴滴血珠,正在凝成最后一片神莲花瓣,缓缓飘向八瓣神莲中。
大巫祭双手结印,“合!”
只差一角的花瓣吸收着血珠,一边补全自身,一边加快速度飘向莲蕊,谢子陵眼神再次涣散,意识一点点昏聩,眼眸半阖起来。
宋岩看在眼里,面露喜色,运起灵力缠紧妖剑。
“神莲就快成了!”
谢魇闻言勾了勾唇,目光略过众人,落到山巅一角仿佛置身之外的王昊和王嫣儿身上。
阴冷竖瞳的注视如蛆附骨,叫王昊心神一凛,下意识挡在了王嫣儿身前,面上满是防备。
白千仞自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不在意王昊被谢魇盯上,只是拧紧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笑什么?”
谢魇没有回答,不过很快,白千仞就知道了答案。
第九片神莲花瓣只差一点就要凝成之际,它周遭忽而燃起一簇簇业火,这些业火在血阵上空开出一株株十二瓣红莲,火舌所过,魔气俱成飞灰,那片花瓣也停下吸收血珠。
只差一个边角就能凝成的第九片神莲花瓣僵在半空,大巫祭面色阴沉,抬眼冷冷看去,宽大的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肤色青黑毫无血色的脸,他年轻而阴郁的脸上满是愕然。
与此同时,红莲业火汇成一座法阵,将最后一片花瓣隔绝在血阵之外,一声轻叹自冷冽罡风中传来,清冷如海水,轻灵如月光。
“献祭千万人祭练的邪物也敢妄称神莲?神息,归!”
业火焚身,那一片未成形的神莲花瓣倏然破碎,它化为了点点血珠,纷纷飞回谢子陵体内,让这个将死的青年面色好转些许,眸中也有了聚焦。可听到这个声音,白千仞与宋岩、王昊等人脸色无不是大变。
大巫祭来不及心疼最后一片花瓣,眼看业火扑向八瓣神莲,他匆匆将神莲召回身前护好,而他顾不上的血阵则被业火焚烧崩溃,那被困在阵中的谢子陵随即坠落到山巅。
大巫祭看了一眼八瓣神莲,又狠狠看向谢魇身后。
白千仞也正咬牙切齿地盯着谢魇身后,“钟离净!”
谢魇回头看去,紫衣青年的身影已然现身,但因耗费灵力,他单薄的声音有些摇摇欲坠。
“还好吗?”
钟离净缓了口气,摇头应道:“无碍。你给我拖延了不少时间,才让我找到机会破阵。”
要是他没受伤、灵力全盛时,遇到这种危急时刻,他多半不会如此磨蹭,早就该动手了。
谢魇还算了解他的性格,闻言还是有些不放心,抬起下巴指向大巫祭手中的八瓣神莲。
“那现在九瓣神莲只剩下八瓣,是不是就没用了?”
他说话时,大巫祭阴冷同如淬毒的目光已然落到了坠落到山巅一角,奄奄一息的谢子陵。
钟离净道:“别高兴太早。”
这话谢魇是认可的,因为下一刻,大巫祭的身影一闪,便出现在谢子陵不远,钟离净扔给谢魇一句看好其他人,便一踏步飞出。
他用上了缩地成寸,赶在大巫祭抓向谢子陵之前出现在谢子陵身前,召出红莲阵盘,红莲大阵骤然现出,轰然撞在大巫祭手掌下。
谢魇惊道:“阿离!”
一击过后,钟离净吃力地退后半步,大巫祭手握成爪,再次抓向他身后的谢子陵,钟离净借红莲阵盘再起结界,将大巫祭阻隔在外。
但大巫祭并未死心,灰眸直勾勾盯着谢子陵,沙哑阴冷的嗓音透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谢子陵还活着,八瓣神莲就有机会修成九瓣!”
白千仞顿了下,冷斥道:“快,帮大巫祭抓人!”
他说着主动松开对妖剑的纠缠,还想挣脱出来,其余人也如此。如今钟离净元神不稳、灵力不多,一个大巫祭尚且这般难应付,何况还有白千仞?谢魇也顾不上担忧钟离净了,连忙回神专注困住白千仞等人。
“想逃?九曜宫的白圣君,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我虽只是无名小妖,却也不是你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走的!白圣君瞧不上我,看来我得使出真本事了!”
白千仞狠狠瞪了谢魇一眼,这妖族,竟然倒打一耙!
分明是他自己先插手的!
谢魇也不只是逞嘴上痛快,为了让钟离净那边少点威胁,他索性妖力倾出,蚀骨妖毒化为厚重雾气,转眼间笼罩住白千仞等人。
这妖毒源自他的本体,有妖力加持,一旦入体,轻则出现幻觉心魔,重则伤及灵脉根本。
白千仞眼前有过一瞬失神,很快凝神以灵力护体,可灵力却不似方才运用自如,他垂眸看向手背,手背上黑紫色的脉络极为清晰,正在往手臂上爬,无疑,他已妖毒入体。
谢魇故意笑道:“挣扎吧,被困在我的毒雾中,越是用力挣扎,只会加速让妖毒入体罢了。”
“贱人!”白千仞怒骂一声,只得同宋岩等人一帮先封住被妖毒侵染的灵脉,飞快掐诀念咒。
只见山巅各处浮现出数道红光,而后鬼气凝成一个个傀儡,他们吸收了魔气,很快活了过来,一股脑地奔着钟离净所在之处飞去。
谢魇嘶了一声,“傀儡术?”
也是,白千仞可是傀儡术一道的高手,他究竟多恨钟离净,才会不顾妖毒入体也要动手?
眼看那些傀儡奔向钟离净和谢子陵所在的结界,大巫祭也让出道来,任由傀儡扑上结界,自己握着阴沉木拐杖在半丈外,掐诀拂过拐杖。拐杖忽而亮起一道道血色符箓,在他的咒语下形成一座崭新的鬼阵,连带着傀儡,将钟离净和谢子陵困在其中。
“这下麻烦了……”
谢魇心下担忧,心念一动,妖剑便抽身出来,墨玉蛟蛇腾空跃出,狠狠撞上鬼阵壁垒。
刚才形成的鬼阵猛然一震,大巫祭不免分心看了谢魇一眼,“这位妖族的道友,此乃我玄幽古教与道盟的纷争,你又何苦插手?”
谢魇嗤笑道:“这世间看不惯你们鬼窟的人比比皆是,大巫祭,你说你都活了几千年了,也已经有半步大乘了吧?你不好好闭关突破,来禁制重重麻烦得要死的古仙京就为了请一尊魔神回去?不过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丹田废了的小孩,过分了吧?”
“过分?”
大巫祭低笑一声,脖子上的青黑鬼纹流露出几分邪性,“我鬼窟做事,何时不过分了?不过道友这手段倒是叫我有些眼熟,不知道友是哪位大乘大妖,亦或者是,哪位妖王?”
老东西还挺敏感……
谢魇一边用妖毒妖力镇住白千仞、宋岩等人,一边操控妖剑撞击鬼阵,还分心观察鬼阵中的状况,还好白千仞先中了妖毒,放出的那些傀儡连钟离净布下的结界都打不破。
但这也只是一时半会儿。
谢魇笑了笑,心念操控蛟蛇持续撞着鬼阵,答非所问,“看来是我话说的太早了,大巫祭你这鬼阵如此精妙,想来修为也比以往高深许多,该是大乘期了吧?还好大家都在古仙京,都被压制修为,只剩金丹期,若在外面碰上,我可未必能拦住大巫祭。”
钟离净恰好抬头看来,透过两层结界与不知疲惫往结界上扑的傀儡,冰蓝眸子看向谢魇。
谢魇点了头,同他传音:“大巫祭就算已经到了大乘期,如何应对鬼族,阿离是懂的。”
钟离净轻轻点头,转眼看向大巫祭,他布下的鬼阵比白千仞先前布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隔着结界,那阴冷的鬼气也在往里冒,俨然也让白千仞的傀儡更加强大起来。
阵盘布下的结界已然越发薄弱,鬼气见缝插针地钻进来,钟离净不再迟疑,抬手放出一簇红莲业火,红莲阵盘同时放出一方杀阵。
轰然一声,扑在结界上的傀儡俱化为飞灰消散。
大巫祭冷眼旁观,手中阴沉木拐杖轻扣地面,一缕血气自他脚下晕开,鬼阵霎时启动。
他还有空回答谢魇,“道友谬赞,我不过区区大乘初期,到了外面,怕是难敌道友与红莲业火之主联手,说来我闭关已久,倒是不知晓妖族与道盟之间关系如今这般融洽了?”
谢魇笑呵呵道:“我一无名小妖,哪儿能代表整个妖族?不过是我自己仰慕阿离,特意来他身边陪伴罢了。毕竟大巫祭你都一把年纪了,又没有道侣,想来是不会懂我的。”
大巫祭冷笑,“是吗?”
他长得着实不老,阴沉邪气了点,面貌还是年轻俊秀的,唯一能说老的就是他的嗓音。
谢魇没再跟他瞎扯,白千仞等人已慢慢找到抵抗妖毒的法子,他得镇住这些人,又担忧钟离净那边,忙跟他传音:“阿离别急,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最好拖到林酌月赶来!”
钟离净掐诀变阵,红莲业火加固结界,隔绝阴气入侵的同时也挡下了鬼阵中活过来的群鬼,他闻声抬眸,冷淡眼眸似乎暗藏了几分担忧,传音回道:“我知道,你也小心。”
谢魇只觉心头一阵熨帖,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浑身都有劲了,“阿离这是在担心我吗……”
他话锋陡然一转,只因瞧见了大巫祭出手,群鬼撞不开结界,他便放出了阴沉木拐杖。
看着那裹挟魔气的阴沉木拐杖撞上结界,谢魇急斥道:“阿离小心!老乌鸡要动真格了!”
他一时情急,把从前在极乐宫说起鬼窟的大巫祭时,红绫随口编排过的外号都说了出来。
红绫跟鬼窟也有点私怨,而大巫祭因为修炼之法肤色青黑,没少被红绫私下骂他是乌鸡。
到底是鬼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巫祭,前代鬼窟之主死了他还在,传给现在的新少主。
如今少主不管事,大巫祭赫然就是鬼窟的主心骨,大巫祭手中的拐杖看似平凡,实则也是一件极品灵器,何况还有此地魔气加持?
轰地一撞,滔天魔气蚀骨而来,饶是钟离净用红莲阵盘筑成的结界也为之震颤,躺在地上的谢子陵也像是被惊醒,眼皮子颤动。
这种时候钟离净只能正面迎击,不料还未来得及加固结界,结界已然破碎,下一瞬,百鬼杖带着浓浓血气近了他身前,腥冷的阴风迎面袭来,吹乱他微卷的长发与衣摆。
千钧一发之际,钟离净抬掌接下百鬼杖,掌心燃起红莲业火,燃尽侵袭而来的魔气鬼气。
一掌逼退百鬼杖,钟离净也有些勉强地抿紧薄唇退后几步,群窥伺已久的趁机一拥而上。
谢魇召起妖剑,“阿离!”
群鬼纷纷扑向钟离净,很快将紫衣青年的身影淹没,然而并没有得意太久,便被一道灼热金光烧尽,露出了金乌伞下的钟离净。
谢魇正要松口气,就见大巫祭手持百鬼杖袭向钟离净,他连忙提醒钟离净:“小心背后!”
钟离净手持金乌伞旋身一转,伞尖撞上百鬼杖,一声金乌啼鸣响彻鬼阵,硬是将大巫祭逼退。大巫祭沉着脸再袭来,钟离净也已做好准备,侧身避过,收伞刺向大巫祭后心,反被动为主动,动作行云流水。
金乌伞伞尖以赤金玄铁打造而成,呈精美而锋利的金乌形状,又收拢了一丝太阳真火,比起红莲业火,它更适合应付鬼族功法。
大巫祭险险躲过一劫,抽身后撤,钟离净乘胜追击,不多时,便在大巫祭脸颊划出一道口子,大巫祭化为黑雾退到数丈外,抬手抹去脸颊血水,阴沉面容露出极冷的笑容。
“已许多年无人能伤到我了,看来,你也动真格了,比起我家少主,你确实天赋更出众。”
钟离净攥紧了金乌伞伞柄,一言不发刺向大巫祭。
他根本无意与大巫祭废话,金乌伞正好能克制鬼族功法,大巫祭也只能认真应付起他来。
鬼阵中二人打得激烈,若不认真细看,只能见到两道残影,谢魇紧紧盯着那个紫衣身影,心中捏了一把汗,急忙传音:“阿离,你所剩灵力不多,没必要跟大巫祭硬碰硬……”
钟离净并没有听他的停下来,手中金乌伞势如破竹,拧眉回道:“停不下,大巫祭不难猜到我们在拖延时间,他已动手,便是打算速战速决。而我被困在鬼阵中越久,灵力也会被消磨殆尽,倒不如先行破阵,哪怕为此耗尽灵力,也不能再坐以待毙!”
谢魇怔了怔,正色道:“好,我会助你尽快破阵!”
为了破阵,他无法再平衡镇压白千仞那边的妖力,抽出大半妖力汇往妖剑,虚空中撞击鬼阵的百丈墨玉蛟蛇嘶吼一声,越发凶狠。
一剑,又一剑,鬼阵的结界被妖剑剑气一点点削弱。
钟离净始终护在谢子陵身前,与大巫祭缠斗,直到巨蛇剑影将鬼阵的结界撞到相对薄弱,他丹田内的灵力也不多了,钟离净抽身后撤,红莲阵盘结阵,而后祭出金乌伞。
大巫祭察觉到他的意图,也就地施法,操控鬼阵。
金乌伞升空,那一缕极为珍贵的太阳真火被牵引出来,灼灼火光映在钟离净苍白的脸颊上,冰蓝眸子也添上一点金光,而阴沉木百鬼杖则溢出滔天血气,魔气弥漫自大巫祭身后,犹如黑雾侵袭整座鬼阵。
钟离净灵力不支,咬了咬唇,取出三枚玉符送入红莲阵盘,低斥道:“金光灼世,太阳真火!”
金乌耀世,啼鸣穿透鬼阵,谢魇某竖瞳一紧,浩瀚妖力附于妖剑上,向鬼阵挥出最后一剑!
霎时地动山摇,山巅上轰隆隆一阵剧响,震耳欲聋,浓浓尘嚣涌向天际,几乎遮掩住自上空照世镜映照而来镇守魔神的金光雷柱。
不亚于镇压之力的雷霆威压才倾泄出来,意味着鬼阵已破,谢魇轻喘口气,索性丢下白千仞等人,化作紫光没入尘嚣,无需神识梭巡,他便凭借契印寻到了钟离净的踪迹。
那紫衣身影已然耗尽灵力,站在狼藉石碓之前,脚步踉跄着,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来。
谢魇闪身近前将人揽入怀中,握住他纤细的手腕渡入妖力,一为安抚妖胎,二为他疗伤。
钟离净缓了缓,便可站起身来,拨开谢魇的手。
“没事,我用符护住了它们。”
谢魇想说他又不是为了两颗蛋才急匆匆赶过来找钟离净,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浓烟散去,两道灵光飞回钟离净面前,钟离净收回红莲阵盘,握住金乌伞时拧紧了眉头。
“坏了。”
金乌伞玄铁打造的伞柄上多了几道裂痕损伤,伞面也多了几道口子,整体灵气弱了许多。
谢魇此刻也见到了大巫祭,他刚在石碓里爬出来,黑袍褴褛,满是青黑鬼纹的精瘦上半身露出来,一头灰发颇为狼狈,右臂僵了,估计是断了,脸上和嘴角都是青紫血迹。
谢魇不能理解钟离净为何会心疼这把金乌伞,安慰道:“能破鬼阵并且重伤鬼窟大巫祭,这金乌伞已经很厉害了,回头修补就是。”
可这是那个人送的……
钟离净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将陪伴自己近百年的金乌伞收回了储物戒中。
“老,老祖宗?”
一道虚弱的气声在他们身后响起,二人回头看去,谢子陵果然已然醒来,只是失去太多精血,他此刻太过虚弱,爬都爬不起来。
谢魇与钟离净相视一眼,抬手扔出一枚丹药,用妖力托着送到谢子陵嘴边,丹药入口即化,谢子陵脸色好转许多,慢慢爬了起来。
“老祖宗,你,又救了我……”
要不是为了阻止白千仞打破封印,谢魇是真不想插手救人,钟离净为了救他吃了苦头,谢魇此时看谢子陵是如何也高兴不起来,颇有些嘲讽地瞥了眼远处正凑到大巫祭那边的众人中俨然身中妖毒的宋岩。
“是啊,我和阿离又救了你。要是我们晚来一步,你就被你那亲师父做成九瓣神莲了。”
谢子陵黯然垂眸,想说什么,张口先咳出一口血。
远处的宋岩自然见到他们这边的状况,见钟离净俨然也受了伤,他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手背在身后掐诀。
钟离净敏锐察觉到微弱的灵力波动,朝那边看去。
就在这时,暗处飞出一道白影,闪身就到了他们几人身后,凌厉寒芒映着雷光闪烁而过。
杀意袭来,正对后心!
谢魇眼疾手快,揽住钟离净后退,抬手运起妖力,才看清楚持剑偷袭的人居然是个熟人!
“东方雨泽!”
东方雨泽本就是剑修,又是金丹期,古仙京禁制对他影响不大,他的剑在同辈也很锋利。
眼见偷袭没成功,他又是一剑斩来,谢魇用妖力护住手掌,一把攥住了他手中的灵剑。
钟离净这才看清楚东方雨泽神色木然,眼底还藏着一道红光,他皱了皱眉,放出神识一看,便见他心口有一根阴气极重的红线。
“他中了傀儡术。”
谢魇道:“看出来了。”
他攥着灵剑不放,东方雨泽也没法抽出剑,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谢魇不难看出他有问题。
谢子陵咳着血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不忍道:“东方兄他是想救我,才会被师父做成了……”
他余光瞥见一道寒光逼近谢魇和钟离净二人身后,话音猛地一顿,张开手臂挡在剑下!
“师父不要!”
谢魇和钟离净相视一眼,跟着回头看去,就见宋岩已然提剑近前,俨然是要偷袭他们。
其实他们知道有人要偷袭,也知道是宋岩,就是没想到,谢子陵伤成这样,还要挡剑?
所以看到宋岩的剑近前,快要伤到谢子陵时,谢魇和钟离净都没有着急出手,宋岩察觉有异,剑锋一转,伸手抓向谢子陵,未料手还没碰到谢子陵,一道剑气从天而降!
那剑气隐隐带着雷霆之力,只是靠近便在宋岩手背上划下一道血痕,还残余一缕青光闪电。
宋岩大惊失色,匆忙后退,却先有一柄剑贴上他的后颈,叫他心下大骇,僵站在原地。
这个时候,几道流光落下,与谢魇和钟离净一起,将宋岩包围起来,刚来的剑修衣摆还染了血,看去有些狼狈,却难掩眉目间的英俊风流,一开口,便叫宋岩毛骨悚然。
“哟,这不是堂堂碧霄上宗的宋宗主吗?你怎么也跟玄幽古教那帮狗东西混到一块去了?”
林酌月故意嘲讽了一句,让宋岩头皮发紧就不管他了,急忙忙担忧地看向谢魇和钟离净。
“还好没来得太晚,谢兄,老白,你们怎么样了?”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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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