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桃顿了顿,稍有些警惕地望着子韫, 轻声道:“什么条件?我们不一定会答应。jiujiuzuowen”
张狂乖巧站旁边, 附和着点了点头。
子韫沉默片刻, 忽然抿了抿唇,苦笑道:“也罢,条件不过是我说笑的, 不必在意,帮你们开禁制便是了。”
方才还要条件,转眼便什么都不要?张狂觉得这人真是古怪, 下意识地拦到了夏知桃之前。
她身形高挑,很是不客气地将夏知桃挡了个完全, 乌墨长发顺着白锦长袍垂落, 勾出丝丝缕缕的纹路。
子韫摇了摇头,道:“我什么都不要。”
夏知桃示意了一下,小尘埃便松开了禁制, 她半蹲在地上,细瘦五指托着面颊, 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 小虎牙在下唇反复磨着,似乎像是在盯着一块红烧肉。
子韫不愧为崖山峰主,定力十足,她淡然行到禁制之前,将五指轻轻覆上去。
灵气自五指间聚拢,四溢好似灼灼星芒, 轻缓地融入禁制之中,将薄雾缓缓退至一旁,露出背后的繁密树林来。
做完这一切后,子韫低着头退去了一旁,她眉眼极淡,柔顺地垂下些许,为几人让开道路。
——这人真这么好心?
夏知桃稍有怀疑,觉得背后另有蹊跷,倒是张狂伸手,轻轻拽了拽她衣袂,小声道:“我们走吧。”
夏知桃当机立断,拽着张狂就离开了崖山,而小尘埃蹦蹦跳跳地跟在后头,还有点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眼。
几人离开许久之后,子韫才恢复了崖山禁制,她望着面前白雾弥漫,低头攒着自己白袍衣袂,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木槿仙尊,我一直以来都错了,”她喃喃道,“抱歉,我……”
繁密枝叶挡于头顶,层层叠叠地遮盖了天空,洒下厚重阴影,一时竟分不出白天还是黑夜。
小尘埃蹦跶了一会,腰间配着的瑰石一闪一闪,她扁扁嘴,道:“快到正午,我得走了!”
夏知桃挥手与她告别,小尘埃捧出个骨灰罐子,正寻了个“风水宝地”准备撒下来的时候,她猛地一拍脑袋,道:“呀!我忘了一件事情。”
夏知桃询问道:“什么事?”
“那个…温奚如你们还记得不,就在柳绫玉佩里面那个,夫人将玉佩放到灵水中温养魂魄,”小尘埃揉揉头,“她不久前醒来啦!”
夏知桃哭笑不得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之后呢,温姑娘说了什么?”
小尘埃歪着头,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但重点并不在记忆,而是在她魂魄之上——夫人说,温奚的魂魄异常纯粹,是极为罕见的灵魄。”
“在她身死之后,有人取走了她一魂,融入了六爻封印中中,”小尘埃总结道,“将屏障开启了数十秒。”
张狂接过话来:“之前的屏障之事。”
小尘埃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没错,六爻封印支撑这么久,怎么可能因为破了两个就随随便便地开启。”
她交代完事情,将手中骨灰罐子一摔,身子跃入四散白烬之中,乍然便望不见了。
深林之中空空荡荡,只余下了夏知桃与张狂两人。
夏知桃咬了咬唇,眉心突突直跳,轻声道:“小狂,你觉不觉得有些太巧了?”
张狂道:“已经不能称之为巧合,应当是有人蓄意为之。”
夏知桃微微颔首,思忖着。
从南柯谣失控开始,有人便构造了一个极大的局。白鹤封印被毁、幽州魂魄失窃、利用铸剑之事混淆视听,使得张狂暴露身份。
再紧接着,宋国煞鬼教、寒水封印毁坏、漠无声出关、屏障开启——直到张狂败于漠无声之手,受擒于崖山。
夏知桃脊骨发冷,忽然便有些站立不稳,从心底蔓上一股愤怒、绝望、无力之感。
她不知道这个局何时开始的,也许追溯到张狂灭了修罗道之时,也许是木槿仙尊身亡那一刻。
也许更早,在她还未来到这世界之前,便已经悄然布下天罗地网。
背后主使势力极为浩大,虽然动机与溯源无从得知,但目的已经昭然若揭:那人想毁了六爻封印,将人界与魔域毁于一旦。
张狂注意到夏知桃面色苍白,模样有些不对劲,连忙稍稍弯下身子,侧着头望她,小声道:“知桃,你还好吧?”
夏知桃摇了摇头:“嗯,我没事。”
她缓了口气,望了眼周围情况。张狂身子还较为虚弱,夏知桃也不敢用灵力,便只是一直徒步走着。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崖山被拢在云雾之间,庞然地伫立在连绵山岭之上。
张狂一直没怎么说话,乖巧地跟在自己后头;夏知桃思索片刻,停了下来,询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会?”
张狂软声道:“我还好。”
夏知桃笑了笑,拉着她在树下席地而坐。没了储物戒还真是不方便,什么都得呆在身上,还得顾及着不能太沉。
夏知桃翻了半晌,翻出枚梅子糖,扯开糖纸后塞到了张狂嘴里。
见这小孩转来转去的含着糖,她心中蓦然便柔软一片,连带着眉眼也不自觉地弯下。
“接下来,我可就不认识路了,”夏知桃笑道,“得咱们教主大人带路才行。”
张狂懵懵地点了下头,认真思索片刻,小声问道:“带路去哪?”
夏知桃:“…………”
夏知桃猛地扑上去,伸手去捏张狂面颊,对方乖乖巧巧地让她捏,无措地睁着乌墨眼瞳,好像在问:‘为什么捏我一样?’
“你是傻子吗,”夏知桃哭笑不得,“肯定要去你的岐陵山啊,先寻到玄虚老爷他们,然后去姜九黎的魔域。”
张狂终于反应过来,一边嚼着梅子糖,一边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所言极是。”
“你所言极是个什么,你觉得我俩被正道通缉的情况下,还有几个地方可以去?”
夏知桃戏谑着说道,笑得身子歪倒,张狂连忙来扶,她便枕着对方手臂,稍稍扬起头来。
张狂微微低垂着头,她下颌线条极为流畅,棱角分明,带着点少年人的锋芒。
夏知桃对上她视线,眨了眨眼睛。
张狂被她抓了个正着,慌乱地不敢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撇开,盯着树林不知道在看什么。
柔顺长发似肩头垂落,丝丝缕缕地掠过她鼻尖,蔓开零星沁冷水汽,弄得夏知桃稍有些痒,忍不住“扑哧”笑了,连带着身子也颤了下。
对方怀抱很温暖,夏知桃忽然便有些懒了,她不想顾及正道追兵,不想思索错综计谋,私心想要再躺一会。
夏知桃稍稍移着身子,寻到了舒适的位置,锦白长袍衣裳簇簇垂落,摩挲间落下一片窸窣的响。
她伸出手来,轻柔地覆上对方面颊。
张狂愣了愣,稍稍歪了歪头,面颊贴着她掌心,温暖、柔软得像是挨着一朵云。
“你身子还好么,”夏知桃柔声道,她将自己支起来一些,小心地将重量移开,“还疼不疼?”
张狂轻轻地摇头。
她沉默了半晌,眼睫忽然压下些许,乌瞳淡淡地失了光泽,五指紧紧收拢,再骤然放开,嗓音艰涩:“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灵脉尽数被毁,我现在只剩下了木槿灵根,”她声音很轻,几乎要散在风中,“可能永远没法……”
“好了好了,”夏知桃打断她,“说什么呢。”
她眉眼弯了弯,蔓出个灿烂的笑来,往对方肩膀处蹭了蹭,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唔,就算没法回去,那也无所谓啊,”夏知桃浅笑道,“我跟定你了,你可千万别抛弃我。”
张狂踌躇着,稍有些丧气低下头,声音微不可闻:“其实不必如此。”
“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这事态瞬息万变,本就是强者为尊。比我厉害的人多了去了,没必要顽冥不变。”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声音愈来愈低:“你看,姜九黎、柳绫、骨姬夫人、暮月、漠无声、还有崖山诸位峰主……”
这孩子,究竟对自己有多不自信啊?
夏知桃听着她慢慢地说出名字,一字字句句都像是锋利刀刃,慢慢地、缓缓地没入心尖,钻心刺骨的疼。
“别说了,”夏知桃打断她,使劲摇了下头,“张狂,你刚才说的所有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见。”
张狂顿了顿,执拗道:“我并非想害你,只是依照目前情形,我不想让你……”
“喂喂,你怎么回事?”
夏知桃再次打断她,这次她干脆坐起了身子,伸手揪住张狂衣领,将她拽下来一点,毫不犹豫地与她直视。
“教主大人,您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她认真道,“岐陵刚刚收了我,就想把我赶跑?”
张狂想着之前承诺来,不自觉地笑了笑,眉眼柔顺弯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怎么,嫌弃我了,想把我赶跑?”
夏知桃瞪了她一眼,道:“我跟你说,门都没有!”
见夏知桃抿着唇,眉眼拧起的恼怒模样,张狂不再坚持了,她微微移开目光,小声道:“那,那就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过。”
“晚了,我都听见了,”夏知桃不讲道理,“说吧,你该怎么补偿这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唯一部下?”
张狂完全拿她没辙,只好顺着说下去:“那知桃你说,该怎么办?”
夏知桃轻轻端起她下颌,眉眼弯了弯,慢悠悠道:“上次是罚你亲我一下,这次轮到你不许动,给我亲一下。”
说着,她仰起头,拽着对方衣领,将她整个人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