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措不及防,被她带得身子下去, 一时坐立不稳, 两人扑通倒在了地上。xiashucom
她五指撑着地面, 支撑起大半个身子,将夏知桃压在身下,目光错愕而茫然, 耳尖层层叠叠染上了红。
乌墨长发柔顺垂落,似珠帘般掩着两人,夏知桃仰面躺着, 眉眼弯弯地笑了笑,伸手搂住对方脖颈。
她描摹过唇畔, 起初带着些沁冷, 慢慢地,一点点暖起来。心中似涌入了月光,盈盈地充盈着胸膛。
两人动作都极为青涩, 夏知桃将她搂紧一点,耳畔响着清晰的心跳声, 一时有些分不清, 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她的。
对方耳际红的厉害,她悄悄凑上去,用鼻尖轻轻地蹭了下。
朦胧之间,张狂似乎说了句什么,夏知桃摇了下头, 唇畔贴着她细而薄的耳廓,笑道:“嗯,你刚刚说什么?”
夏知桃其实听见了,就想再逗逗对方,便装作没听见的模样,故意这样问道。
张狂失笑,道:“走吧。”
她道:“我带你回去,回岐陵。”
这才对嘛,夏知桃颇为欣慰,她搂着对方脖颈坐起身来,指尖拽了拽她衣袍束带,道:“行,那你得带路。”
“岐陵其实不算远,”张狂思忖道,“但若无法使用灵气,纯粹靠行走——可能要花上些时日。”
夏知桃询问道:“大致要多久,哪条路线比较好?”
“最快、最好的路径应该是跨越妖兽森林,绕过白鹤堂遗址,穿过幽州。”
张狂盘腿坐着,从旁边拾起一支纤细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大致描出一副地图来。
“妖林行走较为隐蔽,也能避开崖山追击,”她分析道,“但自从被凶兽摧毁一半后,九层便乱了位置,十分凶险。”
夏知桃有些踌躇,她半歪在对方身侧,评价道:“妖林啊……太危险了,有没有其他路线?”
“若完全避开妖林的话,可以走宋国境内,但这样要绕一大圈,在边境位置得翻越数道山岭。”
张狂划拉着地图,鼓了鼓面颊,忽然有点小郁闷:“这么一想,怎么走都好远啊。”
这要放在以前,她压根就没这么仔细地研究过地图,仗着自己实力斐然、境界高深,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别说从崖山到岐陵了,她一天都能在最北的封雪山脉与最南的魔域屏障跑两个来回,压根都不带喘气的。
这样一看,还真是没多少选择。夏知桃叹口气,使劲揉了把她的长发,站起身来。
“走妖林吧,”夏知桃决定道,“虽然有可能撞见妖兽,但起码比撞见崖山要好。”
她之前做计划之时,便估计过崖山的“反应时间”:在帮忙扰乱的视线千仞锏,以及郦谷之人离开后,崖山用不了几个时辰,便会发现水牢空无一人。
更有甚者,若帮她们打开禁制的子韫师尊中道反悔,崖山怕是立即便能知晓张狂失踪,甚至连自己都会被一并捅出来。
妖兽固然可怕,但起码尚未开智,两人盘旋周转还是有可能摆脱,但崖山可便不一定了。万一张狂小朋友又被抓回去,指不定会被怎么折磨。
张狂自是同意的,两人稍作休整,便朝着妖林的方向,再次出发。
就在两人离开崖山后不久,子韫仍然站在禁制之前。
白雾遮拦了视线,迷迷濛濛、混浊而苍白,她却仍旧固执地往前望着,像是真的能看到什么一般。
不知站了多久,子韫终于回归神来,她轻浅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转过身,回到了崖山之中。
十三位峰主分散开来,几位留守崖山主殿,余下的则是离开崖山,去各处道馆援助。
子韫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因为资历不够的缘故,极少被君岳侯传唤,对于受袭之事也帮不上忙。
回槿华峰的路上,子韫倒是碰到了不少弟子,随便打听了下消息,便知晓夏知桃着实厉害。
愿意帮助她的反道虽不多,她的袭击计划也十分简单,但胜在其精妙准确。
所为“打蛇打七寸”,夏知桃一下子便抓准了崖山最为偏远、却又不得不守的几个凡间道馆。
她算好清晨的时间点,嘱咐各位同一时间发动攻击,而等崖山峰主千里迢迢地赶过去后,人已经溜之大吉,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一时半会啊,怕是回不来,”大弟子如此解释道,“掌门还守在正殿处,以防不时之需。”
子韫微微颔首,谢过大弟子后,便慢慢地行回了侧峰之中。
她偏过头去,紧挨着自己侧峰的,便是木槿仙尊的槿华正峰,山上白雾缭绕,禁制层层叠叠地压下,静默地守护着其中之物。
神鬼差使般,子韫并没有回自己的居所,而是拐了个弯,踏入了槿华峰的禁制之中。
自从木槿仙尊消失之后,她来过这里无数次,每次都是停在第二道禁制之前,望着对方的熟悉面孔,停顿片刻之后,再被对方送出禁制之中。
如此反复徘徊,也不知为了什么。
子韫轻车熟路地在白雾之中行走,长剑铮然出鞘,斩落了拦路的光藤,不过半柱香时间,便已经来到了禁制之中。
白雾袅袅散去,木槿的意识留影现出身形,神色淡淡地望向子韫。
她轻轻抬起手来,还是那句一成不变的话语:“槿华峰已关,诸位请回罢。”
子韫静静站着,等候白雾向自己聚拢,谁知这次,背后之人的动作要更快一步。
“子韫,吾以为……”
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人,熟悉声线灌入耳廓,不急不缓,淡声阐述道:“你会更加识趣。”
子韫甚至不敢往后看,她冷汗涔涔,心脏似擂鼓般敲响,身子动弹不得,颤声道:“我……”
她刚刚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便蓦然止住了声息,身首异处,似枯叶般砸落地面。
紧接着,火焰四溢而起,霎时间便将她吞没其中,灼灼不息地燃着,将尸身化为惨白余烬。
浓烟四溢,热浪翻滚。
不过几个呼吸间,地面便已然没了身影,就连殷红血泽也一并蒸发,化为地面点点焦黑。
火焰瑰丽无比,有种壮阔而残忍的美,只可惜没有其他人望见。而再细细观察片刻的话,便能发现这副场景——与秦之身死之时,一模一样。
烽落涯轻轻抚了下指节,靴尖碾过四溢白灰,大步行至木槿身前。
他高居临下地望着那意识留影,往日中懒慢笑着的眉眼,陡然失了神色,目光晦暗而阴寒。
烽落涯抬起手臂,修长五指“扼”住了留影的脖颈,稍稍低下些头,道:“木槿。”
他声音极轻,似情人之间的细语呢喃,听着竟有几分温柔意味。
留影依旧是那平淡神色,微微叹了口气,重复道:“槿华峰已关,诸位请回罢。”
烽落涯收紧五指,凶狠地似乎要勒死对方一般,指节却只是没入了雾中,掌心下虚缈一片,空落落地根本没有实物。
他嗤笑一声,五指猛然攥紧,白雾自指节间溢出,似水般滴答落下。
木槿轻一拂袖,白雾翻涌而起,浩浩汤汤地遮蔽了视线,等再睁开眼帘时,他便已身处槿华峰之外。
烽落涯短促地笑了声,他背过身去,五指轻轻点上额角,淡声道:
“——君掌门,出事了。”
在偏远的崖山道馆之中,柳绫慵懒地躺在白骨车顶,脖颈上带着一枚温润玉佩,正悠闲地晒着太阳,口中哼着首小曲儿。
身为千仞锏少主,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说对崖山没什么好感,但打不过就是大不过,没必要为了夏知桃,将自己性命都搭上。
柳绫声势浩大地砸了几间道馆,正准备放火烧木梁时,远远瞥见琥闻尘赶来的身影,立马带着所有使徒跑了。
好几处地方闹闹哄哄的下来,崖山诸位峰主们奔波往返,被反道们这里打一枪,那里捅一刀的行径弄得烦恼不已。
就在崖山对此焦头烂额之时,夏知桃与张狂紧赶慢赶,不过多时便已踏入了妖林境内。
“要小心些,妖兽全乱套了。”张狂谨慎地观察着四周,步伐轻缓,黑靴踏着繁复落叶,竟悄然地听不到多少声息。
夏知桃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模样,以往的张狂似一把出鞘利刃,锋芒毕露、恣意轻狂,而此时便好似收入刀鞘之中,敛了周身锐气,蛰伏着伺机而发。
相比之下,自己哪怕再小心,走路时踩过枝叶,还是会一阵“吱吱嘎嘎”的响,便显得十分吵闹了。
靠着张狂的敏锐直觉,两人起码避开了有数十头境界不已的妖兽,最近的一次,几乎是与那巨大犀角擦肩而过。
她们小心翼翼地向里面走,逐渐深入了妖林之中,不知到了多少层之后,四周游荡的妖兽逐渐多了起来。
夏知桃一开始还能勉强应对,但车轮战下来便颇为吃力,衣裳划破几道口子,身上也受了些轻伤。
张狂情况也差不多,她本就失了灵脉,伤口根本就没恢复,一番跋涉下来,已是精疲力尽。
“我们歇一日吧,”夏知桃建议道,“这儿算是妖林深处,崖山一时半会应该找不过来。”
张狂自然同意,两人顺着山沿一路行走,寻到了个狭窄洞窟,不大不小,恰好能容下两人有余。
她们捡了些柴火,夏知桃使了个火决,木枝窸窣燃烧着,好似细小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
夏知桃这几日都没睡好,彼时一放松下来,困倦便涌了上来。
她抬手揉揉眼角,声音微哑:“我稍微眯一小会,若是有事便摇醒我。”
张狂点头,轻声道:“好。”
夏知桃也没介意,直接侧身躺在地面上。身下土壤坚硬,满是细小砂石,咯得她有些不舒服。
说是眯一会,她躺了半晌都没困意,倒是张狂沉默地坐在火堆另一侧,见自己似乎睡着了,便试探般喊了声:“知桃?”
她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簇簇的燃烧声淹没,夏知桃虽听见了,心中却转了个圈,故意没有回答她。
果然,张狂这傻孩子立马就信了,她站起身子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洞窟,不知去哪了。
夏知桃耐心等了许久,往外起码瞥了几百眼,好似风都滞待不停,落叶晃晃悠悠飘了半天,就是死活不愿粘着地面。
她腹诽着,担心这小孩安危,过了约摸一炷香时间,张狂终于回来了,夏知桃便赶紧闭上双眼,装作自己仍在睡觉。
张狂又轻轻唤了她一声,见夏知桃没反应,便开始弄起她的东西来。
这家伙不知在捣鼓什么东西,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细弱的“呲啦”声,好似布料撕裂一般。
夏知桃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心中痒痒地难受,她面对着火堆,悄悄睁开一丝眼皮。
张狂盘腿坐在火堆旁,墨黑衣衫被除去,随意地堆至身侧,她背对着自己,肌肤失了血色般稍显苍白。
她肌骨极为匀称,肩胛微微收拢,脊骨柔柔地凹陷些许,一节节接连而下,淡影错落有致。
火堆轻柔地燃着,映落在细白肌肤上,染上一层暖橙色的疏落光晕。
张狂将长发尽数盘起,少有些凌乱地堆在头顶,修长五指拽着白袍,细细地撕成长条状,权当绷带来用。
锦白布料层层叠叠,紧密地缠在腹部,遮住了几道极狰狞的伤口。
她五指轻轻颤着,因疼痛而稍微有些握不稳,额头覆着一层薄汗,黏连着乌墨长发,顺着发梢悄然坠落。
极静、极柔,细密地蔓过似玉脖颈,落入锁骨纤长的弧,好似浅浅一弯月。
作者有话要说:张狂:( 0 _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