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低着头,抬手揉了揉泛红眼角, 忽然笑了一下, 声音微有些哑:“嗯。kanshushen”
夏知桃扶着她站起身, 乌墨长发搭在肩头,簇簇地垂落几缕,蔓开一股浅淡的木槿清香。
她身形稍有不稳, 眉眼难受地蹙起些许,面上失了血色,似初雪般苍白。
“小狂, 你怎么样?”夏知桃帮她将长袍束紧,抬手覆上张斓面颊, 掌心下冰冷一片, 冷得她心都在哆嗦。
张狂摇了摇头,哑声道:“灵脉被毁了,我……”
“好了, 不说这个了,”夏知桃连忙截断她, 伸手牵起对方, “走走,赶快离开这。”
暮月收回剑,面无表情地跟上两人,小尘埃架着子韫,眨了眨殷红的大眼睛,神采奕奕道:“这个, 我可以吃了她吗?”
“我还没吃过崖山峰主诶,若是骨姬夫人知晓了,肯定会表扬我的。”
小尘埃嘻嘻笑着,苍白似骨的小手绕过子韫脖颈,用虎牙象征性地咬了咬。
正罗衣看得心惊胆颤,连声道:“别,千万别。”
“为什么不行啊,”小尘埃吸吸鼻子,使劲搂了搂子韫脖颈,一副要把她勒死的模样,“那我就小小咬一口?”
“不可以,”夏知桃冷淡道,“押着她,我们还有用。”
夏知桃发话,小尘埃只能扁扁嘴,满脸失望地叹了口气,凶巴巴地对子韫道:“听到没!给我站起来!”
子韫:“……”
她顿了顿,尝试解释道:“你们不必囚着我,我并没有阻挠你们的意思。”
小尘埃哼了声,道:“夫人说了,但凡活着的人便没有一个好东西,就算我是鬼,我也不会信你说的鬼话!”
子韫:“…………”
正罗衣重重叹口气,一边叨念着“对不住”,一边将机关恢复成原先模样,让几人走下水牢高台来。
“这边来,我们从水牢后方走,”正罗衣思忖着,“逾白峰弟子太多了,极有可能撞到人。”
他领着几人回到石廊之中,将来时方向的几个机关打下,带着她们拐进了一条岔路之中。
岔路幽深且长,阴暗湿冷,张狂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夏知桃将她五指紧了紧,轻声安抚道:“马上便出去了。”
“知桃,给你添麻烦了,”张狂微微垂下眼帘,声音轻不可闻,“之前那件事是我任性了,对不住。”
张狂这家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又开始道歉了。夏知桃有些摸不着头绪,询问道:“什么事?”
“关于暮月的事情,我之前不应该变成剑抗议的,”张狂小声嘟囔道,“看来带她还是有点用的。”
她心灰意冷,低垂着点头,委屈巴巴地念叨道:“暮月又美又能打,办事干脆利落,根本都不需要我了。”
暮月:“……”
夏知桃:“……”
闹半天,这孩子还在纠结这件事情啊,夏知桃哭笑不得,道:“傻子,哪有的事。”
张狂眨眨眼,没吭声了。
夏知桃牵着张狂的手,一路紧跟着正罗衣,对方指尖冰冷,被自己捂了一阵子后,慢慢地暖起来了。
“我们只有一炷香时间,必须要抓紧,”夏知桃分析道,“柳绫见到位列第五之上的峰主,就会直接带着千仞锏撤离;而锦漓那边的郦谷不清楚,可能……”
“锦漓,郦谷?”正罗衣震惊了,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夏知桃心中一梗,暗道自己说漏嘴了,玉弯峰本就没有多少人,她还把资质最好的锦漓弟子给策反了,正罗衣还不得气死。
但事已至此,锦漓早就跑没影了,正罗衣重重叹口气,还是依照之前约定,给几人带路。
他明显对水牢不是很熟,对照了手中地图,小心翼翼地探了半天,终于寻到了另一个出口。
外边天光大亮,滚烫地铺了满目,她们走入一地明晃晃日光中,正罗衣却忽然停下了身子。
他站在一旁,道:“就到这罢。”
之前夏知桃请求他时,正罗衣其实是犹豫的,一方面他身为崖山峰主,本不该与反道有任何交集;可另一方面,他却从心底觉得,张狂不似传言那般可怖,
最终,夏知桃在求了他无数次,甚至执意想要在玉弯殿前跪下时,正罗衣终于松了口,答应帮她这么一会。
——但只此一次。
再见面时,便已是死敌。
夏知桃向他鞠了一躬,轻声道:“正师尊,这次真的多谢你了,我们欠你一次人情。”
就算她能拉拢诸多反道,但在计划之中,正罗衣却是不可缺少的一环。若是没有崖山峰主愿意帮忙,夏知桃根本无法打开水牢之门,更别提带出张狂。
“别喊我师尊了,受不起。”
正罗衣轻叹口气,道:“妖林与白鹤堂之中,张狂救了我多次,你们也不欠我什么人情。”
夏知桃又微微鞠了一躬,便带着众人匆匆走了,而正罗衣留在水牢入口之前。
他站在原地,回头望了一眼。
锦白衣袂被风卷起,青叶纹理也随之晃动,于寂静之中婆娑作响。
虽然在正罗衣帮助下,好不容易出了水牢,但几人还远远没到可以掉以轻心的地步。
水牢位于逾白主峰之上,离崖山正门只有几步之遥,但她们却是不能行正门的。那边不止有几位峰主守着,还留着数以百计的弟子,她们只能另寻出路。
而眼下,还有另一件事情。
“你说那秦蔺,被扣押在主殿的哪个位置?”暮月冷着脸,询问道,“若没带出她,要不要一刀杀了?”
夏知桃:“……”
人家白鹤堂惨遭灭门,嫡亲血脉就这么一人,你还要一刀砍了人家,白鹤阵法怕是就此失传。
“暮月啊,你不能老是想着打打杀杀的,老是用暴力解决问题,这样多不好啊。”
夏知桃苦口婆心道:“你尽量去寻吧,以保证自己安危为主,万不可勉强。”
暮月微一颔首,正欲独自离开,夏知桃又喊住了她:“关于暴力解决问题之事——”
她认真道:“此道理不适用于崖山。若崖山弟子拦你,你直接揍一顿就是,万不用手下留情。”
暮月:“……”
刚才谁说打打杀杀不好的,出尔反尔、风向转得真快,暮月鄙夷地瞥了夏知桃一眼,道:“好。”
暮月拎着剑,身形鬼魅似雾,好似融到了边角阴影中,瞬息之间便没了身影。
“秦蔺,白鹤族那最小的儿子么?”张狂被白袍严严实实地裹着,就露了个头出来,软声道,“知桃你寻他做什么?”
“是这样的,秦蔺是位女子。”
夏知桃简略解释了下,大致就是崖山将秦蔺软禁其中,而自己想要尝试带出她的原因,也是为了能有一个压制崖山的手段。
张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尘埃压着子韫不给她说话,嘟嘟囔囔地跟在身后,道:“夏姐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呀?”
“我好渴,我肚子饿了,”她睁着血红色的大眼睛,扁了扁嘴,泫然欲泣道,“我特别想吃人。”
夏知桃头疼道:“不行,等出去后再说。”
张狂顿了顿,犹豫道:“反正我现在灵力尽失,也不过是废人,要不你咬我一口?”
她快服了这孩子的脑回路,眼看小尘埃眼睛刷的亮起,满脸期许地盯着张狂,露出满口森森尖牙,夏知桃吓了一跳,赶快挡到张狂面前。
“不行,我们赶快下山,”她拦着小尘埃,瞥了张狂一眼,“你就算被咬,也只能被我一个人咬。”
张狂愣了愣,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耳尖腾起一丝红晕,乌墨瞳孔蒙着点水雾,软软地望向夏知桃。
她不顾自己手腕的斑驳伤痕,悄悄凑过来一点,伸手挽起夏知桃胳膊,身子往她那边挨了挨。
夏知桃瞧她这小模样,伸手点了点她柔软面颊,指尖戳出个浅浅的小凹陷来。
她笑了笑,道:“好了,走吧。”
小尘埃不懂这两人腻腻歪歪在干什么,她只觉得自己肚子快要饿死了,抱着个崖山香馍馍在怀里,小气鬼夏知桃还不给自己吃。
她们一路躲躲藏藏,从逾白主峰之上下来,身形没入繁密树林之中,按照夏知桃计划的路线走着,很快便到了崖山边境之一的水镜峰上。
“胡子师祖被喊走了,水镜峰只有零星弟子驻守,”夏知桃快速道,“我们绕过水镜湖,越过后头的山岭,便能到妖林附近了。”
小尘埃使劲点点头,催促道:“快点啦!夫人说我不能留得太久,正午之前要回到鬼市。”
夏知桃微一颔首,她事先观察过了,水镜湖的禁制在寒水谷之事后,便被崖山取消了,只立了几块牌子作为警告,却没有实质地拦住弟子们。
几人沿着偌大湖泊而行,很快便行入葱郁树林间,到达了崖山边境。
深林之中树木繁多,遮天蔽日般拦住了视线,四人周围悄然无声,空无一人。
拦在他们面前,便是一层薄薄的白雾,由崖山位列第五,术爻峰主所布下的入山禁制。
这禁制本是个巨大的障眼法,用来防止心怀恶意之人,亦或是凡人闯入崖山之中;但与此同时,也阻止了弟子们无缘无故的外出。
若想下山的话,弟子们一定得去纪书仙灵处阐述详情,须得合情合理后,纪书们才会给予出山令牌。
边界近在咫尺,只要那么短短的一点距离,她们便能离开崖山了,可却因为禁制阻拦的缘故,完全无法前进。
夏知桃有些焦虑,与张狂小声道:“锦漓怎么回事,她应该与郦谷一同出现,帮忙破开禁制才是。”
若是张狂之前,这禁制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此等状况下,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不由得又急又恼,心中怨恨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几人一筹莫展之时,从刚才开始便沉默不语,配合行走的子韫师尊,忽然轻声开口:“被禁制拦住了?”
她眉眼极淡,似一朵白描的蕊,寥寥数笔便勾勒而出,宽大长袍垂落身侧,更显得身形消瘦。
“我可以帮你们打开禁制,”子韫叹口气,低声道,“但有一个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张狂:想本座巅峰时期,锁魔楼说砸就砸,一个能挑崖山十三个;如今……如今有知桃给我抱,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