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鹰吠,灵均飘散的思绪逐渐拉回。
甫一落地,灵均连忙环顾四周,这应是关栖归方才所言的内居了。内居里的气息斑驳,药草掺着些辨不明的气息混杂着,屋内的陈设也是极简,简单的几样物什,竟还不如她那无人问津的公主殿。
只凭方才那等风速,她就能断定这关栖归绝非等闲,直将那废柴传闻击地粉碎。
关栖归径直走向樟木桌前,桌上简单摆着杯壶与两小盏瓷杯。壶内的茶饮还温着,她浅倒半杯放在前方,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饮尽。屋内一片寂静,关栖归哼笑一声恶语相道:“只闻公主是个盲的,在下可未曾闻过公主还是个哑的。”
她在说她不回答方才的话!竟死咬着这点不放!灵均暗自捏紧拳头咬牙一狠:“关公子也与传闻中的有所不同。”
“哦?何知?”关栖归眉梢微挑,似是期待起灵均的下一句。
她学她说话!哼!鹦鹉学舌罢了。
“不料这貌似潘安的关公子竟是女儿身。”
关栖归闻言眼眸眯起,眸光冰冷的宛若一柄刺骨的寒剑直射灵均。随即又不过须臾间便来到灵均的面前,扼住她的下颚:“公主倒是不似那般愚钝,是关某先前小觑了公主,倒是关某不知公主如何得知?”谈话间又紧了手上的力道。
那力道大的险些令灵均脱臼,她皱着眉不卑不亢地一脸正色“廉晨虽是盲了,可廉晨还有嗅觉触觉。”
“哦?”关栖归周身散发的寒意似是一个不小心便会送她去往极乐。
“公子肤如凝脂光滑柔软,颈间也是香气迷人,虽不似寻常女子的清甜,倒有些独特的叶香。”灵均紧盯关栖归的深邃眼眸,这样的眼,只一眼她就能谨记于心,宛如藏匿于丛林中的狼野趁你懈怠了便一举拿下。
这答案似乎是出乎了关栖归的预料,她松开对灵均的桎梏,扯着嘴角回到桌前坐下。
“伶牙俐齿。”
灵均揉了揉自己的下颚,顺着关栖归的方向寻去,蹲下身来摸索凳子的位置,好容易才缓缓坐于关栖归的对面道:“廉晨与你都不过是上位者的棋子罢了,都是怜人,何苦于这些过意不去。想来公子的故事,定当哀凄惬惬委屈不已。廉晨只想好好活着,再看看世间美景罢了,至于世间纷扰,又与廉晨何干呢。”
关栖归瞧她言辞恳切,倒去凉了半晌的茶,又重新斟满:“喝吧。”见灵均毫无动作,又补了句,“无毒。”
灵均不傻,可不会听了她一面之词。见此,关栖归抬手抿了一口,这才消除了灵均的顾虑,拿起饮尽。
好苦。这茶简直苦浸入心,苦后还在腔中涩意残留。
瞧着灵均皱巴起的面容关栖归轻笑出声,终是将藏起的玄杖交还与灵均:“公主的眼睛似是没痊愈。”
“公子机敏,不过感光辩人物什尔尔,哪离得了这玄杖。”谈及眼睛,灵均只觉得世间再没人有她这般幸运,曾经哪敢想这方面,也不知这事究是好是坏。
“如此……明日便是乞巧了,公主可愿同在下一同出游?”关栖归盘算着,不论这公主心里怎想,她都要给她个警醒,该让她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该是信她并无恶意了吧,灵均点了点头,起身欠身别过:“不早了,廉晨该回去了。望公子今日之事,切莫让第三人知晓。”
“那是自然。”关栖归应她。她若有所思地放下茶盏,此前她只当觉得这公主是个不聪明的,只知晓任人欺辱,没成想原是她思虑不周,这皇家间还当真是暗流涌动,不论国朝。
只甫一待灵均出了大门,树梢作响,见一人蹲跪在关栖归面前:“主子,要处理吗?”
关栖归眯着眼思虑了番,想来对她的计划还是没有差池的,还是再留她些时日,也好给她增添点乐趣:“不必了。”
“是。”话音刚落,那玄色衣着的男子又闪身不见,只闻树梢作响,好身法。
灵均自关栖归的小居出来后,整个后背都浸湿了裙裾,原来这就是崩坏界的危险人物,同她说话都需要谨慎小心,果然这个拯救世界的活难做。
周围绿植萦绕,关栖归所住的是宫内较为偏僻的广兰宫,墙廆间的瓦瓷与她长阳宫的琉璃瓦不同,似是用的青瓷灰瓦。可见这尉迟恭究竟有多不待见这禄国送来的质子,甚至可以说是为了让关栖归丢尽颜面竟连黄家颜面都无从顾忌。这宫内哪处宫瓦用的不是琉璃瓦,也只消得这广兰宫了。
这回去的路有些难认,她灵均可是刚来这皇宫的第一天。她顺着林间小路沿沿,不知走向了何处,只见那前方似是有一宫处,她若是贸然上去询问,那些后宫中的下人不定要将消息传遍到何处。
就在灵均苦恼不已时,眼尖的掌事姑姑瞧见了灵均,芳贤姑姑上前欠身行了个礼,言辞礼数尽到:“见过廉晨公主。”
灵均见状连忙欠身全了礼数,可不好叫人抓了把柄去:“廉晨见过姑姑。”印象里这位姑姑的声音好像是哪位高位身边的人,只在宫宴里草草闻过一耳。
“芳贤见公主似有疑虑?”
“姑姑见笑了,廉晨是迷了路。姑姑是知晓廉晨的眼疾的。”这近距离的交谈,灵均把握好分寸,瞳孔茫然分散,教人看不出这眼睛已能见知一二。
“太后正在小间里饮茶抄诗,不知公主可有闲暇小聚片刻?太后也好久没见公主了。”芳贤想着明日便是乞巧,公主又是个可怜见的,让太后见见这廉晨公主也好思量思量日后该何去何从。
“姑姑带路罢,廉晨也好久没见皇祖母了,也有些体己话要言。”此刻让她去见太后,也不知芳贤姑姑心里是什么打算。只怕是来者不善呐……
眼睛终究是没好全乎,这华丽的宫墙竟是一点都看不清楚,哎……人大抵上就是这样不知足的罢。灵均手持玄杖,芳贤姑姑在她身侧虚扶着领她进入内殿。
内殿之内合简单而不失华贵,裕禧太后自皇帝登基以来便一直吃斋念佛,大抵是先帝在世那会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也不知颜妃之死这里头可有一笔太后之手。
“太后,廉晨公主来了。”方贤姑姑欠身出声。
裕禧太后闻声也未停下手里摘抄的玄笔,只抬眼瞥了眼灵均又着手边摘边喃着:“人于浮世,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①”
灵均端正着身子站于裕禧太后方榻前,欠身行了礼数:“廉晨见过皇祖母,皇祖母万福。”
太后也不理她,灵均也不敢做出别的动作,只消得在原地等待不敢懈怠。待裕禧太后摘完那句,才堪堪放下玄笔蹙眉打量起灵均:“公主找哀家,所谓何事?”
“先前廉晨身子不适,好久没来看望皇祖母了,今日廉晨身子爽朗,廉晨想着定是要先来向皇祖母请安才是。”灵均的后背浸出细小汗珠,也不知这回答太后是否喜欢。
“嗯,公主有心了。哀家也许久未见公主了,近来可好?”裕禧太后眼瞧着这一时半会是不能结束,抬手摆了摆,芳贤姑姑心神领会地上前将那些书籍玄笔一一收好。
“托皇祖母的福,廉晨好极了。”灵均扬起嘴角浅笑着。
待芳贤姑姑收好桌子后,裕禧太后拍了拍身边的方榻。“坐罢,让哀家好好看看。”
“欸。”灵均乖巧地坐在裕禧太后身旁。
“几月不见公主,公主都褪去稚气了,竟多了几分沉稳。不错。”
“皇祖母,廉晨也该是长大了,以前的廉晨多少有些不懂事,现下廉晨是明白,宫里就数皇祖母最为亲切。若皇祖母喜欢,廉晨天天来看皇祖母。”灵均想着要想在这皇宫中活命,还得寻求一方庇护。眼下这宫里只能寻求太后庇护,也不知这橄榄枝太后会不会接下。
裕禧太后低首浅笑,她到底是心知肚明廉晨公主虽然看似被皇帝厌弃,可现下长开了不少,到是有几分像从前的颜妃。未曾犹豫许久,只稍片刻间太后便迅速做出了决定:“你能来我自是高兴的,廉晨是长大了……”裕禧太后着手从风鬟雾鬓里抽出一簪素色银钗插入灵均的发髻里:“哀家将这珠花钗赠与你,就当是见面礼了。”
“谢皇祖母。”灵均连忙起身行礼。这意思,应当是接下她的橄榄枝了。不过她也不能懈怠,毕竟这后宫里,可没一个善茬。
“芳贤,你去内务府让他们给廉晨送些冰块。”
“欸!”
送冰块?这是何意?灵均啊灵均,你这个笨蛋!现在是夏日,定降温用的。“谢皇祖母,劳皇祖母费心了。”
“你这孩子,就是苦了你这么久了。”裕禧太后虽是在笑,那面容和蔼,但却笑不进眼底。
“廉晨就不叨扰皇祖母了,廉晨先回去了。”灵均欠身,虽然不知道太后在打什么算盘,但大家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想来近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什么大碍。总之她得先活过死亡节点才是。
与太后告别之后,太后差了个机灵丫头送她回去。回去的路上灵均思索着,皇帝开枝散叶,子嗣众多。光公主就有六位有余,除去那三个年岁小的,同她差不多年岁的还有三位,尉迟湘云、尉迟诗南还有尉迟烟青……究竟是谁呢……
①:出自《佛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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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质子掉马啦(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