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昭放过了他,他却一夜辗转难眠。
天光乍现,透过窗帘的缝隙寸寸爬进屋内,叫醒他昏昏沉沉的意识。
睡了像没睡,夭寿啊。
江月寻蒙住脸,被角贴在额头又惹他身子一僵,回想起孟鹤昭借着月光印下的柔软一吻,心脏再次疯狂震颤起来。
他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捂住胸口:[受到惊吓心脏狂跳是正常的吧?]
兔球回应:[检测到宿主交感-肾上腺髓质兴奋,去甲肾上腺素、肾上腺素分泌,心交感神经兴奋,交感缩血管神经兴奋,血管收缩,心率加快,汗腺分泌,瞳孔扩大。排除身体异常状况,根据场景分析,宿主这种情况俗称,心动。]
江月寻矢口否认:[不,是惊吓。]
球医生试图为他确诊:[你讨厌孟鹤昭这个行为?]
他垂下头望望自己的心口,呼吸一滞,好……好像算不上讨厌?
兔球翻译:[不讨厌就是喜欢。]
这几个字似乎在他脑海里炸开,将他纷乱的思绪寸缕厘清,他清晰地听见有什么在血脉里叫嚣冲撞,肆意疯长。
他蹙起眉,开了口,嗓音沙哑地教育它,同时也说服自己:[这两个词不是一个意思,人类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否则清白不保。
江月寻决定拿回主动权。
一切始于他对孟鹤昭的攻略,现下演变成他受制于孟鹤昭,那怎么能行!
再者,孟鹤昭缘起于小爱豆,以为他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好弟弟。可惜小爱豆的人生在二十岁那年已经结束,往后在这世间的都是江月寻。
03
江月寻刚出院没多久,一年来大大小小的伤叠着伤,纪瑜打算养几个月再给他接工作。
长时间没有曝光,对艺人的事业来说是致命的。此前他有死亡诅咒这一噱头,人们有乐子可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想起来瞧瞧他是否还活着。
现在他不想死了,要是再找不到定位吸引些真心的粉丝,恐怕就得退圈了。
江月寻想得出神,叼着块地瓜干磨了许久,一发狠咬断了一截,骨碌碌滚下去。他不想趴在地上瞧,伸手在沙发底下摸了半天,够出来一张照片。
是他刚来到小世界时,借以与孟鹤昭产生交集的那张剧照。
江月寻嘴角耷下来。
前天两人刚因为拍戏这一话题闹得不欢而散。
孟鹤昭说,他们合作的这部剧压了一年多终于定档了,播出期间应该会带他参加很多综艺。
还嘱咐纪瑜带他去医院重新检查一遍,再养一阵子身体,最晚剧播结束那周,公司就会给他安排表演课和形体课,为试镜做准备。
江月寻听着,心不在焉地抠抠沙发垫上的流苏。
这综艺他行,演戏……他正愁怎么摆正剧组那段记忆在孟鹤昭心里的位置呢。
孟鹤昭见他犹豫,顿了顿又补充:“你去试镜的剧组我都会去接触,争取和你一起参演,你别担心。”
江月寻原本只是纠结,想到孟鹤昭对小爱豆的肯定,忽地冒出一股没来由的火气:“我现在不想演戏。”
孟鹤昭算作他半个老板,安排他的行程无可厚非。
但,他可不是孟鹤昭认识的那个会演戏的小爱豆,他偏不遂他意!孟鹤昭就这样因为他不肯演戏,弃他,厌他,远离他,最好!哼!他还不用还债了呢,赚大发了!
江月寻恶狠狠地想。
他语气强硬,又莫名掺着怒意。
孟鹤昭没料想他会如此反应,愣了下,问道:“为什么?”
“就是不想演戏。”他又咬牙切齿地重复一遍。
为什么?哼,你喜欢会演戏的你就喜欢去吧,这替身谁爱当谁当!我不当!
孟鹤昭顿了一会,扭过头,心脏急促地收紧,拉扯着整个躯壳陷进紧绷的麻木的不适感中。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一起演戏?是不愿日日相见吗,他当真如此讨厌自己。
过去这一年,每当江月寻推掉一切工作,没头没尾地说些酸溜溜的话时,一周之内必定出事。
孟鹤昭起初只当他是受了自己牵连,才会频繁遇到这么些荒唐事,险些丢了命。后来才发觉,江月寻似乎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会在灾祸降临前安排好一切,安然赴死,甚至死里逃生后毫无喜悦。
接二连三的巧合,令孟鹤昭惶恐。
他明明摸到了门路,却不敢印证自己的猜想,只将这想法埋在心底。他不敢去询问,怕得到那个人想要离开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回答。
江月寻像抓不住的月光,纵使他将他紧握、缠绕、禁锢,他却总是能从他指缝溜走。
如果这一次也不能留住他。
孟鹤昭眸色沉了沉,低头看了眼指甲留在掌心久久不能消弭的痕迹,没再试图说服他,起身大步离开。
-
孟鹤昭没再提过试镜的事,像没发生过分歧一样照常每天同他问候闲聊,只是情绪明显低落。
江月寻觉得愧疚,但要撇清小爱豆的影响,这是必经阶段。
他跟着孟鹤昭在剧宣的时候上了几个综艺。男女主难免要营业,孟鹤昭只在主持人提起的时候不痛不痒地配合一下,点到即止,更多时间都在cue他一起参与。
他还是没道理地酸起来,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打转,被cp粉一个不落地剪成吃醋集锦。
刷到视频时江月寻莫名觉得自己好渣,不给人家名分,还不让别人接近。
连着在cp超话潜水好几天,他觉得不行,再这样下去就要自我攻略了。
江月寻清除杂念,专注事业,在热门游戏圈翻了又翻,下了当下最火的RPG武侠网游《江湖》,准备开始自己的老本行。
一坐在电脑前,脑子都不用指挥,手就自己动了。江月寻点开游戏界面,调好摄像头,开始直播。
直到弹幕刷了两分钟他的大名,他才想起来,这张脸现在是个艺人。
江月寻讪笑着关掉摄像头,还是不断有人涌进来,直播间热度直接被冲到第一。
他嘟囔着“怎么回事啊,只听声音也能认出来吗”,随后在弹幕的怂恿下不情不愿地买了经验书升够允许pvp的等级,粗略地试了套连招,进了竞技场。竞技场里没有等级和装备的差距,只有职业分别,弹幕叫嚣着要他想投降就趁早,别等输了用装备差当借口。
多的是想要看他出糗的人。
可惜,游戏,哥是专业的。江月寻臭屁地想。
游戏里的角色挨了一套,逐渐摸清技能开始反击,仿佛开了锁血,对面摸也摸不到他,反被不断消耗至死。接下去几局,挨个职业打了一遍,他已经基本有了应对策略,操作肉眼可见地犀利起来。
弹幕有质疑换人了、开挂了的,他一概不理,只和夸夸的粉丝友好会谈。观看人数不断攀升,有人开始刷礼物,他抽空关了打赏,并记下id,有个叫“夜夜减清辉”的,一刷就是两万,他到时候得让纪瑜联系一下退回去。
直到下播,页面静止在封面,他看着右下角一动不动的自己,扶额叹息——忘了,直播间封面是屏幕截图。
#江月寻转行#
#江月寻直播#
#江月寻操作#
没观看直播只看了营销号剪辑的人云里雾里地在热搜底下评论。
@:娱乐圈混不下去,改行当主播了?
@:这操作不可能是他打出来的,前后很明显都不是一个人,估计就是露了个脸,后面换成代打了,营销人设。
啊对对对,大家说的都对。江月寻点头回应。
得,看来和前世一样,群嘲开局,不过比前世流量大多了,只是不能收礼物,各有利弊吧。
孟鹤昭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婉言相拒,过了两天还是收到了新的顶配主机。
江月寻欲言又止:哥,你再这样,我欠的更多了,存款都不够赔。
“不用还,后天剧组庆功宴,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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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去,但债主发话不得不从。
江月寻仍旧没有学会游刃有余地混迹于名利场。人声喧阗都围绕着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比如他的债主,被头顶那扇水晶灯洋洋洒洒地披上盔甲。
而他只需要偶尔笑着应和一两句问候,多数时间都在桌边发呆,酒倒是一轮都没落下,盯着孟鹤昭的背影一杯接一杯地,连同那些差点蹦出来的真心话一同咽进肚子里。
谈到这剧一骑绝尘的热度,又是一轮轮没完没了的敬酒,到了感谢演员的环节,孟鹤昭拉他起来一起接受祝贺。导演也是真心喜欢他这个男三的演技,扬言下部剧还要请他参演。
如果他当真是那个演技令人欣赏的小爱豆,现在也能受之无愧,堂堂正正地站在孟鹤昭身边。可惜,他只是借了这个身份,没资格承这满堂彩。
他蹙着眉将余下的酒一饮而尽,晃晃悠悠地离席,嗓子火辣辣的痛,视线也天旋地转,他咬着牙不辨方向地向前走。
孟鹤昭追出来,在他拐进楼梯间时拦在他身前,担忧问询。
江月寻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只觉得耳畔嗡鸣,聒噪得很。
他定定地看着孟鹤昭,目光从发丝、眉眼、鼻梁扫过,落到随着他的视线而紧抿了一下的鲜红的嘴唇上,线条凌厉,唇瓣瞧着却是湿漉漉的、柔软的,在这张脸上恰到好处,要是不用来说话就更好了。
他想着,忽然眯着眼睛笑起来。
孟鹤昭知道他已经醉了,谈话是进不去脑子里的,只得叹口气,准备扶他去休息。
眼前的人被扯着手臂,却不肯走,脚尖执拗地抵在他鞋边。
孟鹤昭正琢磨着要不要将人扛回去,才发出最后通牒,小酒鬼忽然圈住他,毫无征兆地贴上来,鼻尖相碰。
空气凝滞一瞬。
孟鹤昭心脏不受控地颤动,霎时头脑一片空白,靠近成习惯,驱使着他歪过头迎合。
浓烈的灼烫的酒气顺着舌尖、咽喉涌进每一个细胞,缠绕他,蛊惑他,哄他沉沦。
片刻后,嘴唇传来钝痛,江月寻在他下唇狠狠咬了一口,退开两步,眼尾挂着水汽,目光黯淡:“你认清了吗?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小演员,我只是恰巧成为他,但不是他,要让你失望了,你还是尽早离开吧。我不会,也不能变成他。”
江月寻言辞混沌没有逻辑,垂着眼错开视线不肯看他,停顿间还吸吸鼻子,像做错事等候发落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