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无怙的境并无什么特别,似乎是葆山的风景,但又略有些不同。他境中有一片池塘。师父说境由心起,可几次入境下来,离无怙便有些知道,这境并非由自己而铸,因这地方不会随他心而动。
师父虽然时常批评大师兄和小师妹的心境不稳,可那的的确确是他们自己的意念所铸之境,由心而动。而离无怙的这片境,不知从何而来,总之不是他自己的,因为这片境中的池塘,从来不会起一丝涟漪,哪怕他用手去拨动池水。
难不成因为我的心是空的,所以就连这境也是一片假象?
正当他失意之时,忽听得背后一片水声,离无怙惊喜回头,瞧见那水中泛起圈圈涟漪,好像是池底有什么东西泛上来,随着涟漪泛开得还有缥缈迷雾,原本澄净池塘忽变成沉黑沼泽。
离无怙并未在意这些,他见这境起了变化,大喜过望,忘记了规矩,跑进池中,靠近那汩汩上涌的池水。池水翻腾,先是散开一片头发,任谁看都觉得是池底水鬼现身,可怖的很。
但离无怙不这么觉得,仍旧抱着喜悦之情,慢慢靠近着,毕竟这是他的境头一次有波澜,这不是假象,所以他兴奋,好像靠近这片波澜,他就能知道自己是谁,为何而生,向谁而去,他内心的空白就会有答案。
他屏息等待着,那水鬼终于肯露出个一星半点。离无怙想瞧个真切,又小心上前一步,这水底的东西吝啬的厉害,单只露一双眼睛,加上这境本就不是他的,雾气混沌,他实在瞧不明白。可这怎么说都好像是有别于此处的活物,他心想该不会是哪处的生灵修习得道了吧?
莫非是只□□?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第一时间竟是想到了这个。他不曾见过□□。
离无怙想起明远的话,低头对上那双眼睛问,“你是?......□□?”
“□□?”
被叫做□□的“水鬼”感觉有些被冒犯到了,正想露出真身,却察觉不对。是被引走的清宵君重又回来了。无法儿,只得先抽身离开!
掌门清宵君赶到山门前时,就见一巨大食人花挥舞着藤蔓卷起几名弟子,清宵君见状上前便要降伏这突然出现的食人花,过了两招之后才发现,这食人花,着实功力不浅,且他并未伤人,花茎上的藤曼对着清宵君又躲又缠的,反倒更像是戏弄。
清宵君隐隐察觉出不对,回头再看山顶正殿,自己所设结界已被打开,方才惊觉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又急忙飞身赶往山顶,生怕他这几个入定的徒弟遭了魔手。
甫一踏进议事厅,就瞧见心爱的徒弟身前正蹲着一身黑袍之人,看不清面目,只露一双凶狠的眼睛。这情形瞧着是那歹人要趁人之危,在自己的爱徒心沉入定之时下毒手,清宵君不及多想,心急出手,凝气到掌,朝那黑衣人隔空击出一掌。
那黑袍之人倒是镇静,只轻轻撩起衣摆来抵挡,但到底有些轻了敌,被清宵君的真气逼的后退两步,让他不得不出手。也没凝气,只一甩衣摆,风聚成刀,直冲清宵君的面门去。清宵君抬手抵挡,竟没挡住,被这无形的风刀击中胸口,霎时一口鲜血喷出,身旁的几位师兄弟见了,一人忙给清宵君渡真气,其余两人向前两步挡在清宵君身前。他二人心想就连掌门师兄对付这肖小都这样吃力,便对掌合气,见这架势是要合力来对付这黑袍人。
这黑袍之人也不恋战,想起此行的目的,回头看一眼玄盘。合掌蓄气的二人,见这黑袍人回头看了玄盘底下摆放的东西,以为此人是为羽化丹而来,近些年来觊觎他们水天汀羽化丹的门派不在少数。当即一左一右各放一掌。
可那黑袍人此行目的并非羽化丹,他直接转身朝斩天戟而去,这便躲过了两掌。
众人见他要夺斩天戟皆都心惊,幸而这斩天戟自带防御。黑袍人刚一伸手,便被斩天戟释放的气韵给震开。众人见状皆都松了口气。可那黑袍人却是一挥手将装有羽化丹的锦盒收入袖中,转身欲要化风而去。可惜走的不够爽利,有些在意的瞧了一眼那个竟敢把自己认作□□的人,启唇低声念起他的名字,“离无怙。”
离无怙似有感应的动了动睫毛。
可这一眼,在清宵君眼中却是觉得他是在看白萍。他捂着胸口看着那黑袍人,想他刚刚欲夺斩天戟,又对白萍有意,那便是预言之中会毁天灭地的人,且白萍会与他有一段孽缘。
不管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自己的徒儿,他今日都要解决此人,以绝后患。便不管伤势,召集自己的几位师弟,“各位师弟,助我!”
几位师弟闻言,齐齐蓄力,欲将几人灵力汇至一处解决了这肖小。黑袍人见状,当即也调动真气,准备将这几个老东西一网打尽。然而,他甫一调动真气,玄盘便有异动,水天汀的几位见玄盘异动,不敢轻举妄动。黑袍人察觉自己身后响动,回头看了一眼。
而离无怙似是感应到境外状况,渐渐睁眼,便是在这一刻,玄盘之中出现一团透明流动之物,流而不散。用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那黑袍人吸走。
清宵君看着停止转动的玄盘,喃喃着,“难道那预言是注定的命运?”
面对这坚固无解的命运,他的无能为力如一块硬石堵在胸腔,而后便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离无怙甫一睁眼便看到自己受伤吐血的师父,情急起身。清宵君却是一抬手说,“你师兄师妹魇住了,你先帮他们离境。”
离无怙点头领命,当下便和自己的师叔流英一起为穆璆和白萍输入真气,让他们稳住心神。
另两位师叔,行遥与康无则为掌门疗伤。可清宵神思混乱难以集中,行遥见状便劝自己师兄,“师兄,凝神。”
清宵却是长叹一口气,“羽化丹被劫走,我着实放心不下。”
康无则说,“师兄放心,行遥师弟精通机关之术,用来收藏羽化丹的宝盒为他锻造,那宝盒不是寻常妖魔就能打开的。”
即便康无这般说了,清宵仍是放心不下。他如今伤势颇重,恐是要闭关疗伤。疗伤期间需得两人轮流为他护法,又得留一人处理派中事务。可这样一来,又派谁去追回仙丹呢?
行遥君便建议,“师兄,派他们三人下山吧。”
清宵君却是沉默不语,他十分担忧那预言成真,且他着实在意黑袍人离去之时看白萍的那一眼。
行遥君却是比清宵君想得开,“师兄,他们三人也该下山历练了。你我四人守在葆山良久,过惯了清修日子,竟没看出那歹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这三人若是也如此这般,怕是将来难以应对风波,还是放他们下山历练去吧。”
清宵君不语,转而看向康无,康无便说,“未见苍生又谈何救起苍生?至于那预言,师兄修行多年,难道不明白,越是执惘,反倒越让谶言成真的道理?。”
两位师弟都如此说,清宵又想起自己欲要除了那黑袍人时玄盘异动的景象。他心知天命难违,此事不是他左右的。可他仍不放心自己的这三个徒弟,虽说他平日里格外看重离无怙,可穆璆与白萍皆是他亲自教导,平常虽十分严厉,可那何尝不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此刻放他们三人下山,清宵竟是有了几分为人父母担忧孩子远行千里的心情。
康无见他仍不放心便说,“师兄若是担心他们道心不稳,易受蛊惑,我近年倒是研究出了一个物件儿,倒是可以用在这三位徒弟身上,让他们带着下山。”
清宵君看向他问,“什么物件儿?”
“师兄可还记得我们当初遇见仙人的情景吗?”
“又怎会不记得呢?”
当初他们通过层层试炼,来到这葆山之上,得见神祇。
见得神祇,他几人纷纷下跪,神却是一抬手,意有恩赐,众人纷纷举手高过头顶。掌间一阵清凉,收手一看,四人手中皆托有一透明灵动之物,此物不似尘世之物。几人面面相觑,不过片刻的功夫,几人手中本相同的东西忽然有了不同的变化。
痴迷金石炼丹之术的流英君,手中透明之物凝结成丹,这便是可让人羽化成仙的羽化丹。
追求体能之术的康无君手中之物渐化短戟,而这短戟,虽其貌不扬,却有劈山之力,破天之能。只是奇怪,那位既要他们守山,却又为何赐下毁山之物?
擅演算的行遥君,手中之物化为玄盘。这玄盘自不必说,不仅能推知未来,更有逆转过去之能。只是要让这玄盘运作,需得等那机缘。
唯独清宵君手中之物,竟成活物,那原本流动透明之物,居然幻化出双腿双脚,随后竟有婴孩啼哭。清宵君霎时愣住,还是怀中婴孩伸腰蹬腿,他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婴孩小心抱住。正欲要问神这是何意,可抬头时却早已不见神的身影,唯迷雾中传来渺渺仙音,“守山,抚养此子,日后可救天下苍生。”
此后,他们几人听从神谕,担起守山之责,在这葆山创下水天汀。其余几位师兄弟们一致推崇身担抚养天人之责的清宵君为掌门,将短戟作为掌门令,而羽化丹和玄盘作为神赐之物,不敢独吞,一并作为本派镇山之宝。
康无君道,“当初场景,至今历历在目。我受此启发,与流英一同研制出了一种法器。此法器一旦戴上便会与人身心魂相接,那中间三颗灵珠便是见证。佩戴之人身心魂若有变故,这三颗灵珠都会即刻显化主人之变化。师兄若是担心他们三人道心不稳,不如就将这物件给他们戴上。”
行遥君立马跟着说,“我另在这手环之上施加雷法,师兄不必担心,不会伤及徒儿们性命,只会在他们心有异动之时做提醒之用罢了。如此,你可放心了?”
虽用作提醒他们坚定道心,电击之力不大,可如若累积,也是伤心伤身的。
再不放心也别无他法了。捂着胸口的清宵君闭眼沉思,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还魇在境中的穆璆,“我还要再加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