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离无怙四处瞧了瞧,并没瞧见有什么花,满是疑惑。
悲以归瞧他这颟顸模样,情不自禁提了嘴角,觉着有趣,“早前听一位游商说,经过此地时,瞧见一走地花。”
“走地花?”
哪怕是奇珍异草诸多的葆山,离无怙也未曾在山上见过能走路的花。
“听那游商形容,那走地花胜似昙花,又有散百病的功效,然而却是难得一见的。因它娇弱不可惊动,若是惊吓到它,便如兔子般逃脱。在下听闻,实在心痒难耐,便孤身一人来此碰碰运气。可惜我在此处转了一天,还是未曾见其真容。也亏得遇见兄台提醒,眼看天黑,在下是该离去了。”
悲以归说罢抬脚要走,离无怙眼瞧着他要向那路口走去,急忙上前将人拦住,只是一时情急,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竟是搭上了面前这位悲兄的胳膊。
悲以归垂眸瞧了一眼离无怙搭上自己胳膊的手,离无怙自己还未察觉,为留住悲以归,避免他与白萍碰面,语速极快的说道,“我平生头一次听说还有会走路的花,此等奇花,未见真容实在可惜,悲兄若是不介意,不如咱们一道寻去。悲兄可放心,在下修行之人,虽不说道行天下第一,可在此处就算遇见个妖魔鬼怪,也能护得悲兄周全。你看途经怨气之地时,我不是也在你身边来着?”
离无怙说这话时没多想,说完之后才觉出不妥来,过于急切,反倒像是在卖弄自己的本事。
悲以归忍俊不禁,“护我周全?”
他看着对自己夸下海口的离无怙,心中却想乳臭未干的小子,我可比寻常的妖魔鬼怪可怕的多。
虽心中不屑,但仍旧瞧这初入凡尘的无知儿郎有些有趣。
悲以归独自在心中计较着,不如就与他同行一段路看看,方便探他虚实。九衢尘不是一再照会自己找准机会除去他吗?
他虽心中这么想,可他看着离无怙时面上玩味的笑容反而表明,他是更想从离无怙身上找些乐子的。
打定主意后,悲以归又拿出他翩翩佳公子的样貌,笑着冲离无怙点头,“真是辛苦离兄护我了。”
离无怙又在悲以归的笑容里晃了神,搭在悲以归胳膊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悲以归感觉到了,下意识便要低头,未等他低头,离无怙忽然靠近,这一瞬,他竟是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离无怙仰脸靠近,直勾勾的看着他那双眼睛,“悲兄,你的眼睛......”
悲以归之前就觉着他是傻的,信心十足的以为自己可以拿捏住他,然而现在他这样冒失的靠近,就快要贴上自己的脸,反而让悲以归有种受制于人的感觉。难道真如预言所说,这憨子会是自己的天敌?
他难道也是在试探自己?
想到这里,像是怕对方抓住自己的命门。他本能的想拉开些距离,然而看着离无怙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内心的触动代替了警惕。
他没躲开。
离无怙其实并未多想,他只是单纯的被面前人的这一双眼睛吸引,这一双眼睛实在和出现自己无澜境中的眼睛太过相似了。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是自己无澜境中唯一的波澜。这让离无怙如何能不被吸引?
此刻,不在虚幻的境中,而是在现实之中,他对上这一双眼睛,面前人在笑,可他看出这双眼睛却是没有在笑的。
黑色的瞳仁,沉如深井,让人只觉面前人深不可测,然而在这种深不可测之中,离无怙只觉这其中藏着一种哀切。
“你的眼睛,为什么看起来很难过?”
悲以归一愣。
此刻风声树响,倦鸟归林。然而这些声音他都听不到了,面对眼前这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他只觉潮水灌耳。
“咕咚,咕咚......”
不知是自己耳鸣,还是心涌波涛。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虽面上平静,但其实内里无措,只因他深埋于心底的东西,此刻竟是被窥探到。
不远处的林中草丛,九衢尘探了头,他远远地瞧见有两人相对而站,看这情形,九衢尘只以为这次终于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才子佳人这便互相钟情了。
他为自己计谋成功而沾沾自喜,又想着自己还从未见过悲以归动情的模样。难得的机会,定要看个仔细,往后便能拿此事取笑他。
一想到悲以归被拿捏住的模样,九衢尘心中唯余痛快。可惜他视角不佳,他只看到悲以归的背影,就连他对面人都被挡住。
九衢尘想看得再清楚些,于是埋伏在草丛中悄悄靠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终于得见悲以归的神情,他以为自己会看到悲以归面上羞窘的神色,然而他却看到悲以归有些奇怪的面色。
款款深深的双眼中却又带着凄苦。
正当他奇怪之际,转眼一看,与悲以归含情脉脉对视着的不是白萍,竟是那个屡坏自己安排的愣子!
“怎么是他?!”
九衢尘一见是他就更糊涂了,是这小子倒也罢了,可为什么悲以归却那般神色对着他?
九衢尘百思不得其解。
原先以为是悲以归和白萍之时,见他二人不发一言的相对而站,九衢尘还觉得才子佳人的场景十分赏心悦目,此刻发现悲以归对面站着的竟是离无怙,并非自己料想到的那般,他如何还能接受这场景。
遂一扬手,让头顶树木摇得更响了些,试图发出噪音,破坏那二人之间的安静不语的氛围。
树叶摇荡飘落,刚巧悠悠飘向他二人之间,叶子接二连三的落下之时,悲以归先回了神,清醒之下,再对上面前这双清澈眼睛,心生逃避,而后眼神躲闪。
见这一双眼睛正躲避着自己探究的目光,离无怙过于好奇的心理甚至让他忘记克己的界限,君子之交的距离,而后他听见悲以归“啊”了一声。
听到悲以归低叫,离无怙这才回了神,他有些慌张的问,“怎么了?”
微微皱着眉头的悲以归垂眸示意离无怙向下看,离无怙低头向下看去,发现自己的手正搭在悲以归的胳膊之上,他刹时收回了手。正当他要和悲以归说抱歉之时,抬头却见悲以归仍是皱着眉,他有些疑惑再次低下头,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踩着了他的脚。
“啊!抱歉,抱歉!”
离无怙抬脚后退两步,二人的距离这才拉开了些。
隔开些距离后,悲以归才觉自己胸腔中的汹涌波涛平静了些,正当他能喘口气之时,抬眼却见离无怙仍是毫不避讳的,直勾勾的盯着他。
悲以归实难应对,心中腹诽,这人怎么毫无眼色?
还好,躲在不远处的九衢尘解救了悲以归。躲在林中的九衢尘悄悄施法,造了朵悲以归口中胡编乱造的“走地花”出来。
“离兄,你看。”
离无怙顺着悲以归所指望去,真就在一片漆黑的林子里瞧见不远处有一发光的花朵。
“啊!”
这世上居然真有此等奇花?离无怙惊叹的同时,想起刚刚悲以归所说,这花受不得惊吓,立时拿手捂了嘴,和身旁的悲以归对视一眼后,很是慎重的弯腰前行,还不忘扭头吩咐悲以归,“悲兄,你便跟在我身后,以防奇花周围有猛兽出没。”
悲以归听他这话,嘴角便不自觉上扬,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好笑?
说那花易受惊吓的话,自然是编的,可笑这傻子居然信以为真,如此的郑重其事。
悲以归一边忍着笑,一边听话的跟在了弯腰前行的离无怙身后。走没两步,却见九衢尘悄悄从旁探头,怕走在前面的人发现,悲以归急忙给九衢尘使眼色,让他藏好,可九衢尘却是对着他一抹脖子,示意他趁此机会杀了离无怙。
在九衢尘的提醒之下,悲以归回头看了看离无怙毫无戒备之心向自己展露的后背,他有些犹豫了起来。他不想承认是自己于心不忍,便以曾经吃亏来自圆其说。
先前途经怨气之地时,他试图出手,反而伤了自己。
他冲九衢尘摇了摇头,九衢尘似是不解他这决定,又不想放过这大好时机,便想着自己出手,离无怙却在这时候回头。
九衢尘没料到他这时候回头,“唰”一下躲进地下。
离无怙并未瞧见九衢尘,可他瞧见了悲以归身旁的矮树丛有异动,想也没想便一剑朝悲以归脚边刺去。
悲以归不知九衢尘是否及时离去,他见离无怙一剑刺去,情急之下上前拉了他一把,离无怙没料到他此举,猝不及防被悲以归拉的转过身来,为防伤他,离无怙手腕一翻带剑一转,想要收势,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那剑收回之时,还是扫了一下悲以归的腿。剑碰上了他腰间垂挂的玉环,发出“当”一声脆响,悲以归的腿被他的剑气所伤,人也被剑气逼退,摔倒在地。
离无怙见状,急忙蹲身伸手想要将人扶起,“你没事吧?”
摔倒在地的悲以归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玉环可曾摔碎,离无怙伸手过来之时,他一时气急,拍开了离无怙的手,且口气不逊说了一句,“走开!“
离无怙无端被悲以归吼了一声,一时有些怔住,再看悲以归小心翼翼检查抚摸着那一块玉环,于是问他,“这玉环很重要吧。”
检查过玉环并未被离无怙的剑擦碰出裂痕,悲以归这才放下心来。也知自己刚刚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真正的脾性,一时难以粉饰过去,听离无怙这般问,索性说了真话。
“嗯,这是我家传之物。”
听闻此话,离无怙只觉愧疚难当。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是我不该突然拉你。”
悲以归嘴上这般说,可他实非心胸开阔之人,他这样说,也不过是对刚刚自己失态的一点挽救。可即便他这样说,也难掩自己语气之中的不悦。
离无怙如何听不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离无怙有些没话找话,“你刚刚为何突然拉我?”
见离无怙追根溯源起来,短暂真实过的悲以归找回自己信口拈来的本事,“我刚刚看见那边有蛇。”
“原来如此。”
离无怙心想,定是他看见有蛇,一时有些害怕。
“你别怕,我来处理。”
离无怙说罢正要提剑起身,悲以归不知九衢尘有没有及时藏身。离无怙非寻常人等,他那剑也属实厉害,既能伤了自己,那九衢尘也未必躲得过,若是九衢尘也被离无怙的剑气所伤,未能及时藏身被离无怙发现,这便有些麻烦了。
想到这里,悲以归及时起身,拉住了离无怙。余光瞄见不远处九衢尘果然未能及时躲藏,他顾不了那许多,直接拽了一把离无怙,将人抱住,阻止他转过身去。
离无怙被人环腰抱住,他不曾同人有过这般亲近行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被悲以归的反复无常弄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