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嬷嬷穿着一身褐色福字纹的夹袄宫服直身立在门在廊下,太妃宫的宫人全低头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这短短几日,已经有近十人被杖罚,没人敢在此时触霉头。
过分的安静显得雨声格外清晰,田嬷嬷眉眼凌厉的看着雨水冲刷着的院落,虽不及陈太妃盛宠之时的奢华,但也颇具韵味,名贵的花草早已罩好温棚,凋零的也都得换成冬季常绿的植株。
寝殿的打开,荷叶走出来请她进去,陈太妃也已经从里间出来,坐在中堂正位的太师椅上,缓缓的喝茶。
田嬷嬷看了荷叶一眼,迈步进了中堂,先对着陈太妃行礼。
陈太妃见一如既往她循规蹈矩的模样,徒生出几分感慨,像极了先皇还在的时候,可惜物是人非。
“免礼吧田嬷嬷,都是老相识了,还拘着些虚礼做什么。”她笑着放下茶杯,转头瞪了刚关上殿门的荷叶一眼,“还不给田嬷嬷看座,没有眼力劲的蠢货。”
荷叶连忙又请田嬷嬷坐在下首的位置,却被她摆手拒了,只见她招呼着身后跟着的宫女,捧上一册账本,陈太妃心里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皱起眉头,感觉到冒犯。
“田嬷嬷这是何意?”她让荷叶递上账本,粗略翻了翻,见是太妃宫近年来份例的账目,便随意放在一侧方桌上,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太妃娘娘,您也知道皇上让我来管教这宫里的奴才,怕他们再坏了规矩闹出笑话。”田嬷嬷说着上前取回账本,缓缓翻到最后,“但老奴却发现您宫里的吃穿用度似乎一直比司局规定的份例高,不知作何解释?”
陈太妃笑了笑没做声,端起茶杯给了荷叶一个眼神,荷叶抿着唇站出来,照着刚才陈太妃教的都推到了长公主身上。
长公主孝敬的,她还能揪着不放?
田嬷嬷闻言抬眸看了陈太妃和荷叶一眼,这一眼让原本觉得胜券在握的陈太妃莫名生出不安来,事实也果然如此,只听她道。
“长公主的吩咐,老奴自然不敢妄言,只不过从您回宫长公主就一直卧床静养,老奴也寻了贴身伺候的宫人,说是本月未曾传过此令啊。
要不太妃娘娘您再看看这个月的账本?”她不紧不慢的再次递上账本,翻开的那页正是这个月的领用数目,不管是吃穿还是银两都超了近两倍。
陈太妃撇了一眼,却没再伸手去接,反而静静看着田嬷嬷,都满脸褶皱的老婆子了,怎么还像块木头,迂腐至极。
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但她此时心里最恨的人却不是田嬷嬷,而是背弃自己的宝枕,如今顾晚晴身边贴身伺候的已然换成了皇上的人,祈云宫也围的如同铜墙铁壁,她完全不知道顾晚晴那边的实际情况,也不敢再用她做挡箭牌。
两人对视了半响,倒是陈贵妃先动了,她起身反手就给了荷叶一巴掌,指着她骂道,“该死的东西,过去是晚晴孝敬哀家的,这个月哀家都未见过晚晴,你倒自作主张把东西都领了,还不滚去把东西都清点出来,给司局送回去!”
荷叶捂着脸磕头认错,磕完起身急匆匆的往外走,却被田嬷嬷喝止,“等一下。”
原本还带着丝笑意的陈太妃彻底冷了脸,眼前她在宫里的人手已经少了一大半,她不想再把荷叶折进去,她刚才虽然打了荷叶,却明显在向田嬷嬷透露,自己要保她。
荷叶站在门前,走也不是回也不是,看着两人不敢动弹。
“归还到也不急于这一时,只是长公主纯善仁义,又亲近太妃娘娘,如今您身边出了这种不规矩的奴才,长公主不怪罪还好,若真责怪下来,失得不还是您的颜面么?”
荷叶听着吓得嘴唇惨白,冷汗直滴,陈太妃则恨恨得捏着长甲,她没想到这木头如今倒也会扣帽子了,她这是逼着自己处置荷叶。
田嬷嬷没给陈太妃留发作的机会,话锋一转语气又软了下来。“但老奴知道荷叶是您最得心的丫鬟,原本想着杖罚二十,既然您说了情,长公主也最是仁善,便算了吧。”
她说完就把账本留下,起身告辞领着人走了,荷叶带着几分欣喜的看向陈太妃,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却见她面色阴沉的看着田嬷嬷的背影,手上的长甲不知何时竟掰断一根,冷然开口道,“来人,把荷叶拖下去,杖罚二十!”
田嬷嬷离开时听着身后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惨叫,放缓了步伐,眼中的讽刺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
这陈姝最会做面子,她刚入宫时赶上皇上寿辰,她就自请去绣百寿图,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针都不会拿,扎了几针就可怜巴巴的去找皇后娘娘请教,借着请教最后那副百寿图几乎全部出自皇后娘娘之手。
最后献图领功的时候倒是绝口不提皇后娘娘的功劳,只是娇滴滴的给皇上看那早已愈合的手指。若不是皇后娘娘觉得她只是个刚出阁的少女,不愿与她计较,自己早上去撕了她那副假面了。
时过境迁,皇后娘娘去了这么多年,过去的事她不愿再提,只想好好守着两位小主子,等宫里有了新的女主人便回陵园陪皇后娘娘去,谁知道这陈姝竟然在她眼皮底下欺了长公主这么多年。
新仇旧恨,田嬷嬷心下气血翻涌,恨不得抓花陈姝那张老脸。
今日这事她原本不打算留荷叶性命,但来时皇上告诫过陈家当年并未被抓到谋反的实据,先帝虽将人贬去西州,但陈家如今在世家中仍有拥趸,惩戒是要酌情。
简单来说就是能打就别杀,所以她就只能恶心恶心她们了。
一共二十声,身后的叫声才渐渐平息,田嬷嬷冷哼一声,这才快步离开了太妃宫。
荷叶受了二十杖,被人用竹架抬着送到陈太妃眼前,虽然脸色看着惨白,但身后沁出的血却没有多少。
见了主子,荷叶红着眼眶,眼泪直流,在她看来这次全靠主子自己才得以留下性命。
陈太妃却知道田嬷嬷恐怕压根儿就没打算杖毙荷叶,她这番多半是为了恶心自己,看来陈家作为前朝的世家之首,多少还是让他们有所忌惮。
她想通了,火气也就消了,随手将田嬷嬷留下的账本随手扔到竹架上,对着荷叶说道,“收起你那可怜样子,行刑的都是太妃宫的人,有几个敢真打你的,回去多趴两天,就把东西给那老婆子还回去。”
荷叶抹着眼泪谢了恩,被宫人抬着送回了厢房。陈太妃则趁着渐暗的夜色,写了信件将这几日的情况传递出去。
正逢彩霞漫天,暖橘与赤紫色的云彩遮着落日,是宫灯未亮之时,一只信鸽从林中飞出,转瞬消失在天边,与此同时一道矫健的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朱红的高墙之间,轻车熟路的几个飞跃就躲过了列队巡逻的守卫,从深宫回到市井。
安逾白此时已卸去伪装,出宫直奔孙掌柜的茶楼,从三层的隔窗翻进去却没见到人,寻了个领班才知道孙掌柜竟去了瀚墨阁,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他这又揣着稿子赶回瀚墨阁,果然见孙掌柜在等自己。
他把顾晚晴的手稿递了过去,孙掌柜这次来本是要和他商议出书的事,谁知竟还有意外之喜。
他一目十行,手指翻的飞快,也就两盏茶的功夫便抬起头来,“哈哈哈哈,顾小姐最近怕是有在练字啊!”他指着第一页的字和最后几页的字给安逾白看,“这变化还真不小,你看看这都要带着几分风骨了。”
安逾白笑着点头,回想起顾晚晴先前那鸡爪扒拉般的字体还是不禁莞尔,吴卓文确实有两把刷子。
“话说来安公子,你这是和顾小姐认识?”孙掌柜拿着稿子好奇问道。
安逾白没和他解释那么多,只道是偶然相识,孙掌柜直呼缘分,让他邀顾晚晴共聚,上次他攒局没成功,心中就遗憾,这下有了熟人,还怕凑不齐人?
等邀上人,大家一聚,他还怕茶楼下一本书没有着落?
孙掌柜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一时间乐的直啧舌,和安逾白商量书利的时候,又从自己手下让出了半分利给顾晚晴,连着这次的一百两,一起给了安逾白,连连嘱咐他一定要把人约出来。
安逾白想着顾晚晴下午叮嘱他带钱的财神样,也没替她客气,点头就收了,甚至自己也额外拨出半分利来,添在其中。
孙掌柜看他这般操作,眼中多了几分调侃,对着他挤了挤眼,相识的都说安公子是铁公鸡般的存在,谈生意分厘不让,如今看来,这铁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
怕不是好事将近喽!
安逾白见他眼皮抽动,一脸诡异的模样,以为他突发恶疾,皱起眉头就去掐他人中,这一掐给孙掌柜疼的涕泪横飞,嗷嗷喊了好几嗓子才被放过。
他嘶嘶的倒吸着凉气,从椅子上起身躲到一旁揉着自己的人中,巴不得离安逾白远一点,这安公子看着文文弱弱,怎么一身蛮力,可疼死他了。
“可好些?”安逾白关切的看过去,现下倒知道自己可能误判了,但他抬脚往前走一步,孙掌柜就退一步。
“好多了好多了,你王婶还在家等我吃饭呢,我先回去了,你别忘了邀顾小姐一聚,安公子你就别送了。”
说话间孙掌柜已经退到门边,眼见退无可退连连摆手,连自家媳妇儿都搬出来了,心道都说安公子抠门,没想到还是个小心眼,说完就推门闪身走了。
只留下一扇摇晃的木门和门内无奈的安逾白。
安逾白抠门可能不假,但这小心眼着实是被冤枉了,孙掌柜以为他是因自己调侃才故意捉弄自己,掐他人中的……
孙掌柜走的匆忙,倒不是真回家吃饭,他想着先回茶楼,和说书的老师傅聊聊最新的故事。
等他走到瀚墨阁门前,一时不察竟和两名女子撞上。
田嬷嬷替晚晴找场子来了!
快要换场喽,感谢宝子的喜欢,一整个熊抱然后狂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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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田嬷嬷访太妃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