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死丫头,跑这里来做什么,让我好找!”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穿过人群,揪住一个女孩的辫子就往外扯,“老子刚买的你,就偷跑出来,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叫你再也不能到处乱走。”
说罢,抡起手里的棍子便朝女孩打去,女孩被打得连声求饶,哭得凄惨可怜。
被这边的尖叫声吸引,围过来的食客越来越多,但大多指指点点,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一两句话,惧于青年的凶悍,没有人有上前的意思。
刚刚看画的老妪蹒跚上前,她腿脚不太方便,全程拄着一根拐杖,佝偻着背劝道:“她还是个孩子,何苦要下这么重的手?”
那青年正在气头上,睨了老妪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卖身契:“老婆子走开,看清楚了,白纸黑字,她是我光明正大花钱买来的。我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再多管闲事,我连你一起打。”
老妪没有动,她与青年身高差了大半截,说话时要仰着头,此刻气势却不弱分毫:“我不怕你,你便是打死我我也要拦着你,在有人的地方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回去了还不知道要受到你怎样的虐待。”
青年气极,眼瞧着要连老妪一起打。
相延予足尖轻点,腾空跃下,对着他的胸口来了扎实的一脚。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周围的人纷纷散开以免被砸到。
相延予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弯腰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孩,替她擦干眼泪道:“还能站得住吗?”
女孩点点头,见势头有变,周围终于有人上前来帮忙馋住摇摇欲坠的女孩。
“我和你拼了!”这边青年被人一脚踹到地上,还是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顿时觉得面上挂不住,一抹嘴角的血,疯狗一样地挥着棍子冲了过来。
花至钧飞身而下,一脚踹飞他手里的棍子,再腿一扫将他踢倒。
青年摔了个狗啃泥,颇为狼狈。
相延予抱臂在怀,一脸惹到他算你倒霉的看戏样。
见青年又要起来,花至钧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欺老凌弱的混账玩意。”
“你!”青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挣扎。
“好!”薛元知带头,围观的人鼓起掌来。
相延予大剌剌道:“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见他还悠闲地开着玩笑,青年更是一口气上不来,又吐了一口血。
相延予捂嘴:“呀,身体这么弱可不行。”
花至钧丢下一包银钱,对青年道:“这样吧,用你来换这女孩,卖身契交出来,你可有异议?”
见他不作声,花至钧低头:“还是不服?如果要继续,我可以奉陪,但就不是鼻青脸肿这么回事了,你要想清楚。”
感受到背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呼吸渐渐困难,青年最终还是忿忿地同意了。
“这就对了。”相延予扶起青年,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望你以后一心向善,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
青年脸色刷地一白,连放狠话都忘记就跑开了。
一场好戏落幕,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场。
“谢谢两位哥哥。”女孩怯怯地同他们道谢。
相延予摸了摸她的头,将卖身契交到她的手里:“不要怕,从此你就是自由的了。”
“公子们真是顶好的心肠。”老妪也还没有走,她看着两人,一脸慈爱,“我今日算见着活神仙了。”
花至钧被夸得耳朵都红了:“婆婆,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我担不起您这样的夸赞。”
相延予道:“没事婆婆,多夸夸,我爱听。”
花至钧给了他一拳:“不要脸。”
薛元知正笑看他们在底下闹腾,却突然被人掩住口鼻。
眼前场景越来越模糊,相延予和花至钧的身影重重叠叠。
又来?薛元知扶额。
她这都已经是第几次被人搓扁揉圆,任意摆布了。
这种感觉真糟糕!
想罢便头重脚轻地倒了下去。
这一倒倒了小半天,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幕初垂了。
月光透过床幔漏进来,外面笛声隐约悠扬,薛元知睁开眼睛。
刚坐起,脑子里又是一片眩晕,打翻了床旁的架子,整个人差点没栽下去。
可能是她动静太大了,笛声戛然而止,一男子推门而入。
耳垂宝珠,亮比星辰,腰间悬着一根剔透玉笛,随着他的步伐而轻轻晃动,风度翩翩。
“你没事吧。”那人似乎想上前扶稳她,可犹豫了一下又觉得不妥,于是缩回了手,只是扶起倒地的架子,在一旁担忧地问道。
“我有没有事你心里不清楚吗?”祝余现在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冷着脸道。
“抱歉。”见她生气了,对方小心道,“别再跑了,明日我们就要成亲了,今晚好好休息吧。”
这句话简直是让薛元知五雷轰顶。
她气笑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他丢下两个字便出去了。
从头到尾和薛元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礼貌之余又不接受拒绝。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莫名其妙就要和她成亲了?薛元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要摸个底才是。
她摸索着去开门,手还没碰到门,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这人居然会术法。
在门口徘徊一阵,薛元知渐渐冷静下来,重新躺了回去,将手臂枕到脑后。
看样子今天是出不去了。
前些日子,她在系统收录里发现一种术法——俶息。
此术可以不借助灵脉,以自身为容器,吸纳世间怨气为己所用。
对于灵脉被坤心莲攫取的她来说,实在是个好办法。
奈何她与谢双华同吃同住,一直没机会试行。
如今被关在这里,相延予他们一时半会估计也找不到她,既来之则安之,今夜不如就趁此机会探索一下。
说到做到,薛元知一骨碌坐起来,结印运转周身微薄得可怜的灵力。
俶息术第一次启动,必须要吸孤魂野鬼的怨气,打好底后才能吸生人的。
“一线灯开,碧火召恨,诸鬼来座!”
薛元知念咒起誓。
清明的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黑沉沉的云遮蔽。
门被风刮得“哐哐”作响,她脚踝冰凉,低头看去,见一女鬼趴在身旁。
那女鬼的脸保持着痛苦扭曲的神情,嘴唇和指甲盖都是黑紫的,眼角鼻下还有干涸的未擦净的血迹。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
那鬼率先开口道:“这里有结界,让门外的鬼别白费力气了,进不来的。”
薛元知问:“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女鬼道:“我本来就在这里。”
“难怪怨气这么重。”薛元知收起手势,门外恢复平静,“怎么死的?”
女鬼抹了一把鼻血道,“当然是撞见主人家的秘密,被毒杀了。”
薛元知道:“然后呢?”
女鬼道:“然后,然后我就从鬼差手下跑掉了。我见沈篁在门外一守就是小半日,便想来看看,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你躺在这。他刚刚走的时候又顺手设了结界,好了,现在出不去了。”
“那男的是沈篁?”薛元知道,“你该不会是春红吧?”
女鬼道:“你怎么知道的!”
薛元知道:“这说来话长,我还是不说了。”
春红攀上她的手臂:“那你吸了我的怨气,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薛元知道:“什么?”
春红道:“帮我把我妹妹赎出来,我死后沈家把她发卖了,卖去给人做小妾了。”
“好。”
“还有……”
“不是说一个吗?”
春红挠了挠干枯的头发:“再送一个嘛。”
“你当这是买菜啊。”薛元知哭笑不得。
春红道:“帮我找到沈篁害人的真相,将他绳之以法,免得再有无辜者受牵连,也算是为我报仇了。”
想到她放弃了转世投胎的机会,所求也不算过分,薛元知点点头。
她双手合十,深吐一口气,压下突增的灵力,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春红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地看着她。
薛元知问:“那徐图又是怎么回事?”
春红叹道:“可怜了徐图,临死也不知是谁害的我。”
“本来……”
她言语哽咽,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再过两年,我就能被放出府与他成亲了。”
“关员外家的二少爷,他在宴会上看上了跟随许氏出席的我,向许氏讨要来做妾未果,吃了不少闭门羹。
关少爷心高气傲,哪能忍受别人这样拂他的面子,明里暗里派人找过我很多次麻烦。
我一个小小侍女,平日里与人和善,也没有什么仇家,实在要说得罪过谁,也只有这位了。
所以我遭毒手后,徐图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关少爷。
他当即状告关少爷杀人,可是没有人相信他,他被打了五十棍后扔了出来。
自此,他更认定了是关少爷下的毒手。
他讨不回公道,但执意为我报仇,让那人也尝尝毒发的滋味。
于是他守在关员外家许多天,偷偷跟着关少爷,摸清了他每日的去向,终于在一个青楼将他毒死。
关少爷毒发前,徐图骗他说有解药,让他如实相告自己杀害我的原因。
谁料关少爷竟是发了毒誓,一口咬定绝对没有干这样的事。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的样子不像作假。
徐图颓然在地,一时不知该恨谁,该怎么办。
直到门被推开,花魁的尖叫声引来众人,关少爷的尸体被抬走,徐图被抓进了大牢。”
薛元知接上她的话:“你一直在他身边,但他看不见你。”
春红裂开的眼珠水汽氤氲,她用力点头。
“行刑那日,我甚至不能去见他最后一面。”春红撸起袖子,青紫的手臂上赫然一个大洞,还在滋滋冒着热气,“还没等我到刑场,那日光便会让我灰飞烟灭。”
薛元知安慰她道:“我听说徐图是个好人,下辈子他肯定能投个好胎的,说不定你们还能再遇见呢。”
“真的会吗?”春红直勾勾看着她。
面对春红的满脸希冀,薛元知突然如鲠在喉。
“代价将是你下一世的福气,你要慎重。”
“不改了。只要可以帮我完成这最后的心愿,要什么拿去就是,我可以赌。”
临行前,徐图与那人的对话犹在耳边。
他们还会遇见吗?
薛元知不知道。
但她就是想告诉春红:“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