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薛元知就被一群人叫醒了。
春红不知道哪里去了,薛元知在床底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她。
“祝姑娘,该梳妆了。”
是府里的侍女,有的人端着首饰,有的人端着嫁衣。
她们笑着将她拉起来,热情地替她打扮。
可是,她根本不姓祝。
薛元知无语地看着镜子里面那张陌生的脸,这才注意到头上插着的那支小巧的木簪子。
薛元知抚上那簪子,摸到了叶子的脉络。
障目叶,佩戴者可幻化声形,以假乱真。
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准备帮她盘发髻的侍女正要取下那簪子,她忙拦住:“这我要留着。”
侍女不解地看着她,薛元知一本正经道:“家中重要之人所赠,片刻不能离身。”
好在侍女没有再追问,薛元知正襟危坐,随她们又是胭脂又是香粉地摆弄自己。
在与她们的攀谈中,薛元知又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这祝姑娘原是继承了不菲遗产的孤女,因看上了沈篁,散尽家仆,只身便上门了。
薛元知暗自摇头,姑娘是真的莽,难怪被沈篁限制人身自由都没有人发现。
“可以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红盖头落在她的头上。
“篁公子等下就来,我们先退下了。”
关门的声音传来,房间里安静下来。
沉重的凤冠霞帔压得薛元知肩膀和脖子酸痛,她掀开盖头透气。
“前厅热闹着呢,你不去看看?”门口的结界已经去除,春红从外面飘进来。
薛元知抬手:“你看这身繁琐的衣服,觉得我像是想动的样子吗?”
春红趴在她肩上:“虽然但是,真的好看啊!”
“中看不中用。”薛元知稍微一动,钗环碰撞,“你一大早出去干什么了?”
春红道:“我去看看沈篁的白虎图还在不在密室里。”
“在吗?“
“嗯。”
在酒楼时,那白发老妪也提起过沈篁的白虎图。
薛元知默了默,问:“那张图有什么玄机吗?”
春红道:“我也想知道。沈篁每天都要用千金难求的洛阳宣纸重新画那白虎,耗资巨大,这里面肯定有鬼。你知道他的前几任妻子都是因何而死吗?”
“因为沈篁贪图那丰厚的嫁妆?”薛元知道,“就没有人怀疑过吗?”
春红道:“妻亡再娶本没什么,但一而再再而三,其中还涉及财产问题,任谁都会觉得蹊跷。许氏过世后,许家人来闹过,还报了官,奈何官府查来查去也没有发现什么。”
“后来此事不了了之,便没有人再管了,沈篁留了个克妻的名声,可他又是个才貌双全的主,架不住许多姑娘家非他不嫁,冒着生命危险去赌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
她指着薛元知道:“你不就是吗?说你运气不好吧,你又在婚前发现了他的恶行,说你运气好吧,你逃到半路又被抓回来了。”
薛元知愕然,差点没反应过来,在春红眼里自己现在是那祝姑娘的样子。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薛元知忙把盖头盖上。
“你双亲已逝,我的父母亦已不在,今日拜堂,我们便拜张叔吧,他在我心里,犹如半个父亲。”
沈篁大步踏进来,语调飞扬,全然不似昨日。
春红往薛元知脖子后藏去。
薛元知压低声音含糊道:“你躲什么,他又听不见你说话,又看不见你。”
一般情况下,鬼是不会被活物感应到的,除非对方已达顶级境界。
薛元知吸了春红的怨气,与她息息相关,所以才能和她无障碍交流。
春红讪讪地探出脑袋:“他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鬼知道。”
“我就是鬼……”
薛元知被沈篁牵着,慢慢走过亭台楼阁。
沈篁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说道:“当初我在邻县活动,因为不肯为一些人作画,经常被打。”
“有一次,他们挑了我的手筋,还到处威胁,没有人敢救我。”
“恰巧遇到从别处逃难过来的张叔,他曾经是开医馆的,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却愿意对我施以援手。”
“后来我在这里安定下来,便把张叔接了过来当管家。”
春红在旁贴心补充:“这个张叔可不是好人,沈篁就是指使他毒死我的。”
两人走到前厅,燃竹奏乐,宾客祝贺声络绎不绝。
“一拜天地!”
傧相高亢地喊礼。
两人正拜,外面突然骚动起来。
有家丁进来报:“着火了!”
这火来得蹊跷,很快蔓延到她们所在的地方,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春红尖叫着飘走。
火舌顺着地毯席卷整个屋内,到处乱成了一团。
薛元知刚准备跑路,却被沈篁发现。
他攥着她的手,一路穿行在火海。
“不是……”不断有被烧断的横梁掉落,薛元知边跳脚避开,边甩他的手,风呼呼吹走了她的盖头。
“咳咳咳。”黑烟灌进喉咙,薛元知被呛红了脸,“你……”
准备说的话堪堪停在嘴边。
她目瞪口呆。
眼前的人绯衣瑰丽,如同开到荼靡的一抹绚烂,笑吟吟的脸上糅杂着天真和残忍。
他说:“好久不见,薛元知。”
是乾荒。
其实薛元知从前来过苍怀。
那时她刚诞生不久,还没接受反派任命仪式,懵懵懂懂,对外面好奇得很。
有一天无意闯入了系统的禁区,碰上程序错误,掉进了一条河里。
顺水漂流了一天,在悬崖底下,遇到了快要死掉的墨麒麟。
它匍匐在地,浑身脏兮兮的,爪子不受控制地在发抖,却拼命护着怀里的聚魂瓶。
薛元知蹲下来后,还被它恶狠狠地吼了。
不过薛元知不怕,因为她一眼看穿那墨麒麟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系统里的每一个反派诞生时,身上都会有一块玉,那是系统信仰之力所炼成的护身符,可以满足反派的一个愿望。
薛元知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于是她用那块玉,救下了墨麒麟。
那墨麒麟伤好后恢复人形,是个明媚少年。
他说瓶子里是他的恩人。
薛元知和他一起想尽办法,将聚魂瓶中的那缕残魂投入人世。
可还没来得及守着残魂长大,薛元知就被系统发现了。
临别前,她对那少年说:“等我以后来找你们。”
谁料回去后,薛元知经历了漫漫低谷期。
这一等,就是很久了。
直到她终于可以进入实战,选定苍怀世界。
系统给的资料上显示,他已经成了末路冢的冢主。
薛元知感慨地看着他,也笑道:“好久不见。”
“来找我?”乾荒玩味地咀嚼这三个字,道:“原来都是骗我的。”
他仍笑着,薛元知却分辨不出他是喜是怒。
她确实是想过去找他,所以在与囫囵兽周旋时,就提出了要去末路冢。
只是计划在靡岁殿被打断,再后来入了桐花谷,只能搁浅了。
她正想着怎么和他说这事,突然剑光一闪。
“魔头,看剑!” 伴随花至钧的一声大喝,尚善穿梭而来。
薛元知下意识推开乾荒,用灵力接那剑,两股力量相撞,她刚吸纳怨气修炼起来,根基不稳,并不是对手,被逼退数步。
而不远处,谢双华结印过来。
相延予在火光外踟蹰后,也冲上前来。
“师……”师兄二字正要脱口而出,薛元知转念又想到头上的障目叶,她此刻是祝姑娘的模样,他们是认不出她的。
乾荒一掌拍在她后背上,一股力量顺着手臂游走,指尖凭空化出利刃,刺向三人。
三人只能后撤变为防守状态。
谢双华修为最低,又遇强敌,渐渐灵力不支。
相延予挡在她前面,聚气化盾拦下攻击。
谁知那利刃侵略性极强,穿过层层屏障,直捣命门。
薛元知身上不属于自己的疼痛感铺天盖地涌上来。
完了完了,玩脱了。
险些忘了,她的灵力一提升,通过坤心莲传过来的相延予的痛感就越会清晰。
待会相延予一受伤,她必定露馅。
到时要怎么解释她刚刚帮着乾荒的事?
一个不小心,桐花谷可能都会容不下她。
那她谋取神器的大计可就泡汤了。
薛元知急急收手。
被撤回的灵力无处可去,全部反弹到薛元知身上,她猛地吐出一口血。
乾荒扶住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转脸面色冷下来。
薛元知忙拍掉他欲召法器的手,道:“我们走。”
乾荒怄气般翻起腕,空中凝出杀意。
薛元知几乎是从牙缝里崩出话来:“走!”
乾荒终于还是不满地拂了袖,架着她跃出庭院。
薛元知回头见三人没有追上来,舒了口气。
到了一偏僻处,乾荒将她扔到地上:“说吧,怎么回事?”
薛元知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隐去靡岁殿妫羽说不出口的那部分,全部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坤心莲没有不两败俱伤的解法吗?”
搞清楚来龙去脉,乾荒的态度缓和下来,开始运功帮她疗伤。
“连系统上都没有记载,应该是没有吧。”薛元知摇头,她突然想起什么,盯着乾荒道,“你昨天是不是也在刑场,为什么鬼鬼祟祟地不现身和我打招呼?”
“当时我对头在附近呢。”乾荒看了她一眼,“我俩正暗地斗法,怕你添乱,我权衡了一下,还是算了。”
士可杀不可辱,薛元知拳头都硬了。
“那你现在出来干嘛?”
乾荒有些得意道:“我暂时把他甩掉了。”
“还有。”薛元知取下头上的障目叶,“这是你的手笔吧?”
她戴着这玩意,别人都认不出她来,偏他一上来就喊她名字,这只能说明,障目叶就是他的。
“脑子不错。”乾荒承认道,“我正要问你呢,满山君呢?”
“谁?”薛元知以为自己听错了,“满山君是谁?”
运功完毕,乾荒收手道:“就是酒楼里那个白发老妪啊,她是我的手下。当时你与桐花谷那些人一直在一起,我又被缠着无法脱身,只好让满山君找机会将你迷晕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