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神阴鸷,恶狠狠地看向二长老,目露不善。
“我要的神骨呢?”
二长老吐出口中血沫,冷声道:
“这个贱人透露了风声,那许禾获得了凤族的力量,我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她难道不是一个普通的神族吗,又怎会获得凤族的传承?”
青衫之下,眸中划过狠厉。
"她怕是凤族的神女,只有神女的血脉才会获得凤族的传承。上一任凤族神女已经消失太久,久到我都以为那一脉已经绝迹了。"
那人冷冷地瞥了二长老一眼,唇角倏地染起一抹笑意,像乱葬岗内吹拂的冷风,阴冷狠毒,两人背上蹿起一股冷汗。
“我的许诺依然作数,只是我不太相信你了。”
二长老一步步向后退去,不可置信道:“你是什么意思?”
那人朱唇轻起,语调冰冷而残忍:
“我说过,我会许诺五成,至于谁先帮我获得神骨,那自然就分给谁。”
“你疯了,你别忘了我是因为谁才沦落在如今的境地!”
三长老缓缓从地上坐起,一把推开二长老,轻笑道:
“你办事如此得力,还有谁敢要你,自然是谁劳谁得。”
那人捂着斗笠离开,只留二长老颓然地坐在地上。
江南杳在屋檐上瑟瑟发抖,一见那人从房门中出来,连忙将身影隐匿在月色中追逐而去。
那神秘人和三长老低声耳语几句,江南杳不敢凑近,只见三长老亲手将他送出魔域的禁制,不由得暗自纳罕。
从魔殿到禁制距离遥远,若是单纯的客气,觉不至于到此地步,除非那人出入不了禁制。
妖魔鬼怪本是邪祟异物,算是同源之水,禁制并不会对此排斥甚至抗拒,除非……那人是修者,还是实力不低的修者。
魔域之人恨不得凡人前来送死,因此禁制对凡人根本无效,反而对实力越高的修者,排斥越厉害。
他若不是凭借魔族的秘术藏匿了神族的气息,恐怕此刻也难以成功进去。
那人的青衫刚过禁制,三长老就化为一缕魔气回到了魔殿,和他的猜想不谋而合。
江南杳细心等待了一会儿,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后,变换了自己的眼型,将自己浑身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人,手中的神力化成几缕细线朝那人的斗篷而去。
那人像是背后长了一双眼睛,伸手格挡,浓郁的灵气掀起巨浪,江南杳索性闭上眼睛,听风辨位,手中的神力贯穿那人的胸膛。
那人见事态不妙,起身就要遁走,却被江南杳扯住斗篷,手中的神火将斗篷焚烧殆尽,露出一副清秀的面容。
江南杳一愣,趁此时机,他胸口挨了那人重重一掌,他体内被灌入不属于自己的灵力,神力和灵力相互抗衡着,他喉中喷洒出热血,无力地倒在草地上。
那人有些惊讶,收起了手中的灵力,也不遮掩了,就这般靠近江南杳。
“神力,你是幻音?不对,我与幻音无冤无仇,他又怎会来寻我。难不成你是那个凤族的神女?”
江南杳手脚并用向后退去,那人步步紧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琥珀似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江南杳看向那双眸子,那双平平无奇的眸子忽然变得诡谲云涌起来,他仿佛重新回到上官渡生死魂灭的那日,神骨碎在他的指尖,化为金色的流萤散开。
他的眼神,释怀、悲伤,唯独没有怨恨,更多的则是几分遗憾。
心上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江南杳吃力地大口喘着气,泪水从双颊滚落,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
“看来看到了不好的回忆呢。”
那人浅笑着靠近江南杳,那双琥珀般的眸子对上江南杳的双目,他巧笑嫣然,幽冷的语调仿佛拥有着撩拨人心的魔力: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江南杳眼神逐渐暗淡无光,变为一片混沌的茫然,他张了张唇,似乎即将脱口而出,趁着那人凑近了几分,手中神力化为金色的刀刃,瞬间捅穿那人的背脊。
那人忽然化作一道虚影,消散在黑夜中。
竟然只是一个分身的虚影,江南杳叹了口气,从地上坐起身,身上的冷汗还未尽数退去,那一瞬间被控制的后怕还残留在脑后。
他捏了捏手中的灵珠,仅仅是这枚珠子,也足够了。
*
江南杳匆匆回了神殿,将珠子用软绸缎裹着送到幻音的房内。
“竟然是他,你确定吗?”
江南杳垂下眼睫,低声道:“是他不会有错,若是其他人假扮还有些可能,可是分身做不得假。”
幻音轻轻捏着珠子,蹙眉道:
“神族后裔不多,他若排除之后未必不会猜到你,既然他狠下心来绸缪了这么多年,定然不会让自己多年付出的努力功亏一篑。”
江南杳眼角上扬,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冷声道:
“他猜出我的身份并不奇怪,这更方便阿姐陪我做一场戏。”
幻音拧眉不语,疑惑地看向他,听江南杳幽幽道:
“他不是想要神骨吗,我体内的神骨就是最好的诱饵,若事情真的逐步向他想象中的那样,多年夙愿终能达成,这样的喜悦反而能够更好地蒙蔽他。”
幻音了然一笑:“你可是要演一场苦情戏,让你那傻师父作陪吗?”
江南杳扬唇道:“只怕他还和神女纠缠不清呢。”
幻音挑眉,愕然道:“原来是你,不过我猜着也是你,那孩子能认识的人实在太少。”
“她如今身在何处,可是安然到了凤栖山?”江南杳不答,反而询问起许禾的境况。
“有宋晚秋在,她不会有危险,那孩子身上的力量让人艳羡,却也让人忌惮。赫连清将全身的血脉都许给她,就算是我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这便够了。”
江南杳唇角噙起一抹微笑,推门离去,夜风送来梨花,簪入幻音的鬓发。
江南杳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刚转过身就对上一双栗色的瞳孔,困倦又惺忪地瞪着他。
江南杳吓了一跳,身上的衣衫还未换下,整个屋子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上官渡俯身耸了耸鼻子,在他身上细嗅,不满道:
“你身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梨、花、香。”
江南杳轻笑,接着道:“然后呢?”
上官渡认真地继续嗅了嗅,苦恼地摇了摇头:“没闻到。”
江南杳低头,将脸凑近上官渡面前,两人的呼吸彼此交缠着,他压低了声音,道:
“你当真什么都没闻到吗?”
江南杳从怀中掏出上山时从山下集市带上来的栗子,被胸膛紧紧捂着,此刻还是一片温热,笑道:
“你以前最喜欢的。”
上官渡双眸亮了起来,接过袋子,转身就坐在榻上吃了起来。
江南杳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嗅到身上的血腥气,及其简单地沐浴一翻后回到房中,上官渡等得困了,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江南杳手掌触到他的额间,暗自心惊,这幅身躯太过孱弱,又加之饮了太多的梨花白,他发起了高烧仍浑然不觉,甚至坐着从白天一直等他到晚上。
江南杳心疼地将人抱上床榻,用打湿的毛巾为他湿敷,守至半夜时烧热才退去,他和衣躺在上官渡的旁边,瞧见那抹安静的睡眼,一天的疲惫忽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要……离开……我……”
上官渡被高热的影响还未尽数退去,迷迷糊糊地揽上江南杳的腰身,像是漂泊已久的游子终于寻觅到一个温暖的港湾。
江南杳温柔地抚摸着他柔软的鬓发,在发心落下一吻,低声道:
“我不会离开你的。”
上官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餍足地笑着,陷入甜美的梦乡。
*
江南杳睡得并不安稳,他梦中噩梦缠身,父母的死尸,阿姐的悲泣,阿兄的骸骨无不化为尖刀狠狠刺入他的心中。
他蹑手蹑脚地抽出自己的手,披起外衫,敲开了幻音的房门。
“这么早来找我做什么?”
幻音乌发散在衣衫上,犹如一块未经雕琢的天然美玉。
“我放心不下一个人,求阿姐帮我照看他。”
幻音还没从睡梦中的迷茫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
“什么?”
江南杳轻声道:“计划越早,变数越少,我想今日就可以用苦肉计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我是谁之前。”
幻音点了点头,思绪恢复了清明,意味不明地笑道:“你不怕我杀了他?”
“我信阿姐。”
幻音看着满院的梨花,心里很不是滋味,将房门打开,低声道:“进来吧。”
“你可想好了,此法既是封存你体内的神骨,你身处险境,一个不小心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江南杳点了点头,从容道:“开始吧。”
他麻利地剥下衣衫,复活之后恢复的是幽夜的那副身躯,他的背脊上爬满了蜈蚣一样的伤疤,纵横交错。
幻音微凉的指尖轻轻抚上那些伤口,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痛吗?”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生生将他们两人逼成了作茧自缚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