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静不算太大,却还是引起了一圈围观。
特别是在里头站着的弟子,感受到人群如躲避瘟疫般朝外扩散后,便立马转头去看。
很快他们就见一个脚底板黝黑的男子,在地上像狗一样爬来爬去,甚是吓人。
或许是这画面太过刺眼,或许是有人认出来这位是谁。
为了看得更仔细些,又往这边挪了挪。
只见一个衣衫凌乱,将白衣穿成灰袍的男子,顶着一头杂乱及腰的长发,跟从锁妖塔里跑出来的鬼怪般可怖。
那张锥子脸上更是染了山中泥灰,脏不垃圾,再加上怪异夸张的行为,实在有伤风化。
但有人见到是沈瑟这样,倒也不算惊讶,嘴里悠悠地冒出来一句。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师弟的那位兄长。”
尽管沈平笙是年龄最小的师弟,可他却凭着卓越的天资与狠辣的杀人手法,成为殷山最利的一把刀,也算是殷山有头有脸得势的人物。
看在沈平笙的份上,他们再怎么样也得给沈瑟三分薄面。
而不认识的沈瑟的,更是对沈瑟有了深刻的印象。
这疯子喜欢学狗爬!
几个师哥师姐看到这辣眼睛的场面,也是瞪大了双眼。
再一看远在高台大殿门口的沈平笙,连忙上前阻止沈瑟。
虽然没人惹到沈瑟,但沈瑟怎么能在这里发疯呢?
随后那几人像把鹌鹑般,捏着沈瑟的脖颈将他从地上拉起。
沈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人擒住。
耳边传来他们充满嫌恶的交流声。
“他居然连鞋都没穿!”
“怎么没穿?他就是在找鞋子呢!”
有人随着沈瑟注视的方向,立马问道:“谁把他鞋子给踢飞了?”
随后就是几人在人堆里,找到了那双破烂鞋子,嫌弃不已地扔到沈瑟跟前。
他们是不喜欢这疯疯癫癫的傻子,但好歹也是小师弟的兄长。
大家也都是亲眼看着沈瑟从娇气讲究的公子,便得潦草神经,不修边幅。
二十好几的年纪,既听不懂人话,也干不成人事儿,讨厌他的感觉也逐渐变得同情起来。
可怜他父母双亡,智商有限,唯一的弟弟又分身乏术,根本抽不出身去管他。
“赶紧把鞋穿上吧!叫小师弟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
“就是就是,你连鞋子都不会穿,回去让小师弟好好教教你,别出来给小师弟丢人了。”
沈瑟就是来找沈平笙的,听见这话立马点头如捣蒜般应下。
“我让他教,我让他教!问题是他在哪儿呢?”
或许是这边太过混乱,原本来看向小郡主的人,也都向这边望来。
不过他们大都是看热闹的,看一个毫不相干的笑话。
所以这也吸引了另一群从旁边经过的弟子。
那是几个年轻男子,穿的是殷山弟子的服饰,但款式质地都与旁人略有不同。
比起殷山的寻常弟子,他们的衣料不知高了多少个档次。
看样子是课业结束,正好经过这里。
或许是因为他们从京中而来,身份尊贵。
生的都是丰神俊朗,矜贵斯文,尤其是中间那位格外突出。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长得太过贵气,骨相极佳,额上乌发被梳的一丝不苟。
微抿的唇,凤眼狭长,鼻梁挺直,面容淡漠,端的是清冷无双的谪仙之姿。
穿这么大的袍子从这么高的台阶上不紧不慢,丝滑连步,眼睛都不带往旁边瞟一眼的经过沈瑟。
再傻的人也能知道这位身份尊贵,高不可攀。
不过他似乎对任何人都毫不关心,从始至终对所有人都很冷淡。
在身旁的人和他说话时,他也只会轻点下巴示意知晓,并不会表现出任何态度。
这边热闹的动静难免吸引了他们。
路过时也有人好奇地探过头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便有好事之人跑到跟前,了解了情况,看到地上发疯的人后,觉得甚是无语,摇摇头又跟了回去。
那人满脸鄙夷,与身旁的弟子悻悻说道:“沈平笙的傻子哥哥不会穿鞋,嚷嚷着要去找沈平笙,让他给自己穿鞋子呢!”
说着说着,那人觉得这事儿实在离谱,直接笑出了声。
显然,整个殷山都将沈瑟跟沈平笙绑在了一起。
他们本就是兄弟,这也正常。
笑话沈瑟,无非嘲笑沈平笙平常再怎样威风冷酷,私下还不是得应付这种琐事儿。
今天给他废物哥哥穿鞋子,明天就得擦屁股!大后天说不定拉了一裤子,这刽子手不当也罢,回去给他洗衣裳吧!
众人都没想到那人嘴巴这么毒,说得好像跟亲眼看到过似的,随后都笑了起来。
那笑里有嘲讽,也有嫌弃,更多的是借着沈瑟来看沈平笙的笑话。
但沈平笙又不在这儿,笑话一个傻子也不合这群君子的修养。
本来说过笑过就该结束的,却在这时有人突然提起来:“许久不见他下山一次,这次没不长眼的找上世子还真是稀奇。”
“世子事务繁忙,他若敢来让世子心烦,杀了他都活该。”
他们意有所指的看向前头那人颀长的背影。
话里没提沈瑟,却又实实在在都是他。
山上的日子太无聊,对于沈瑟跟沈平笙这对毫无背景的兄弟,这群从京城来的人自然是满满的看不起和嫌弃。
特别是在沈平笙还未在殷山崭露头角时,兄弟二人常常被拿去取乐,当众泼他们脏水都是家常便饭。
沈瑟这个脑袋一团浆糊的傻子,专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弟弟威风。
他觉得所有人都比自家弟弟厉害,多多少少将墙头草的特质展示的淋漓尽致。
沈平笙这小子从小也跟沈瑟不对付,沈瑟就算傻了也不忘在沈平笙面前张牙舞爪。
那位总压沈平笙一头的谢大世子深受沈瑟叨扰。
若不是谢宗珏大度,不与这个傻子计较,今日恐怕早就看不见活蹦乱跳的沈瑟了。
“不过,就连傻子都知道来巴结咱们世子,京中那些见世子失势,落井下石的人,等世子回京后一个都不会放过。”
另一人反驳着,无形中倒像夸了沈瑟识货似的。
而他们口中的世子,从始至终都没说话。
在经过最热闹的地方时,自身也无情绪,只是微微皱眉,神色寡淡,俊美冷颜上没有任何表情。
谢宗珏并不会为这些无聊的事情停留,更不会因一个傻子的认可而改变什么。
虽然大家如今都是殷山弟子,但他的身份大家心照不宣。
他与旁人的区别也不止在穿着打扮,地位家世之上,更多的是他周身时刻散发着疏离平和的气质,不论走在哪里都是人群目光的汇聚点。
一身黑红衣袍上用银线绣着祥文图案,腰间别着一枚环形白玉,简单地将黑发高竖,却有种华贵异常的感觉。
恐怕只有反派才会对主角充满敌意,自取灭亡。
所以在谢宗珏穿过大殿之下时,他被人喊住了。
喊他的正是年轻气盛的沈平笙,也是殷山里头年纪最小,杀人最凶的弟子。
那个阴鸷少年,袖口下右手若隐若现,手上握着柄黑色的刀鞘。
看起来就是武功高强,冷血冷情的人物。
只不过现在他年纪尚小,想不明白自己再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那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以为自己武功高,便有资格使唤那位世子。
沈平笙叫住谢宗珏也不多话,直接介绍道:“这是从京中远道而来的长瑶郡主,刚刚拜入师门,现在该叫她长瑶师妹。”
说着说着,少年往远处看了一眼。
“还请师哥帮忙顺路将师妹带到幽阁,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从那边过来的人都知道,沈平笙待会儿要做什么。
估计是要带沈瑟回后山,又或者是先去教训沈瑟一顿,给他把鞋子穿上。
总之是为了他的智障哥哥。
这个嫡兄,比他年长六七岁,心智却跟三岁孩童一般。
本该被人照顾的年纪,沈平笙却早早被背负起养家糊口的重担。
沈平笙的生母死的早,以前也不见得父亲母亲还有嫡兄待他有多好。
如今沈瑟变成这般不堪却还记得他,光这一点,沈平笙就不能不管沈瑟。
明白沈平笙的意思,谢宗珏点头应下。
随后男人便带着那位师妹跟她随行的下人,往幽阁方向走。
谢宗珏虽然长得斯文儒雅,举止温柔如流水轻风,可性子是那样的冰冷,像是附着一层寒雪。
冷暖交错,反倒人有些不敢和他说话。
不过那位郡主跟在谢宗珏身后,打量着自己日后要久居的殷山,还是主动开了口自我介绍起来。
而接她话的也是追随谢宗珏的人,言语之中皆是安慰。
“长瑶师妹切莫忧心,等养好身子日后定有机会能回京中。”
只听女子低婉又透着几分倦怠的回复道:“多谢劝慰。”
能有一容身之处,小郡主已然满意,别无他想。
但许是觉得气氛有些低落,她转移话题般突然问道:“刚刚那位小师哥看着尤其可怖,着急忙活地去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