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七色图的原主本是一位姓卢的员外,这卢员外生意亏损,急需用钱,就想用图抵债,于是拿来碧云楼鉴定拍卖,并以五千两的高价被太子的手下提前收走。京都府已经将这卢员外捉拿拷进了大牢,杜容瑾和陶淮之随之前往地牢审讯。
“不可能!我的画一定是真的,我将其当作藏品珍藏多年,若非近日生意亏损,我还舍不得将其变卖抵债!碧云楼的人也是鉴定过,确定是真迹的。”不论怎么问,卢员外都咬死了自己卖的绝非赝品。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那副湖光七色图上面有印章,可那是张仲业晚年所作,没有在上面留章。”陶淮之看他在牢里过得也是蓬头垢面,再不交代恐怕就是严刑拷打了。
“印章?不,不对,我卖出去的那幅画上面可没有什么印章!”卢员外立刻大叫。
卢员外卖的画没有盖章?陶淮之和杜容瑾对视。
“这卢员外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说自己卖的一定是真迹,又说原画交出去时上面没有章,你觉得会是他在撒谎吗?”二人离开牢房,杜容瑾忍不住问陶淮之。
“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卖的是以假乱真的赝品,要么就是碧云楼拿了真迹调换成赝品,如果他当真没有撒谎,那问题只能出在碧云楼。”陶淮之皱眉思索。
“我看他的样子,不太像在撒谎,我们先去碧云楼看看有什么线索吧。”
二人当即来到碧云楼,表明了身份,招待的小厮很识眼色,立刻上前赔笑:“原来是太师府的小公子,今日难得来我小楼,必定好好款待。”
“不必了,我们今天来这里,为的是一件事,太子殿下从此处购买的湖光七色图是赝品,你们可知此事?”
“哎呦,也是我们一时眼拙,竟没有瞧出那是幅赝品,五千两已经尽数归还了。”小厮急忙道。
“不怪你们眼拙,连皇家画院的画师都看不出这笔触和张仲业有何分别,唯一的破绽就是上面那枚章,你们鉴定的时候,没有发现吗?”陶淮之问道。
“这……确实有张仲业的印章在上,和他的其他画作一样,我们才鉴定为真迹的呀。”
“哦?”陶淮之一挑眉,“可是据卢员外所说,他的那副湖光七色图送来时,上面是没有盖章的。”
“这怎么可能呢?”
“莫非你们碧云楼暗中调换了真迹?”
“哎呦陶公子,我们碧云楼的拍卖会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往来的不少大员,从未出过问题,我们哪敢做这样自毁口碑的事啊!”
“那也不排除真迹在你们这里存放时被人偷盗。”杜容瑾又道。
“我们守备森严,毕竟存放的都是动辄价值千两的孤品宝贝,必定有人守着严加看管,不可能被盗走。”
“那带我们去看看好了。”陶淮之道。
陶淮之和杜容瑾在带领下,来到存放藏品的“束宝阁”,碧云楼将卖主的藏品都封存在此,甚至每一件宝贝都有专门的房间,由卖主亲自上的锁和封条,钥匙也在卖主手中,拍卖会开启前,除非卖主亲自来查看,否则无法揭下封条打开束宝阁的小房间。
“如此严密的看守,确实很难被偷盗。”陶淮之查看过每一个房间,皱眉道。
“难道是卖主和碧云楼的人里应外合,监守自盗?”杜容瑾也是毫无头绪。
“那卢员外如今下在监里,不说实话又能落得什么好处呢。”陶淮之摇头。
此刻在一间小厢内,花小蛮一双媚人的双眼正直勾勾盯着晏宸,姿态妩媚万千地为他斟酒:“素闻王爷一向洁身自好,常人难以接近,不知小蛮怎么就得了王爷的青眼呢?”
晏宸接过酒杯在手中转了两圈,抬起花小蛮的下巴,垂眸喂给她:“从前就听闻小蛮姑娘有一舞动京城的传闻,今日台上一见,果然惊艳。”
“王爷若是喜欢,我还可以单独舞给王爷看。”花小蛮柔柔一笑,叼住酒杯饮尽。
“你倒是听话。”
“王爷……”花小蛮轻柔地唤,这若是换了常人,只怕是骨头都酥了。
晏宸端坐巍然不动,只静静看着她。
“我……”花小蛮下一刻突然皱眉,撑住桌子。
“你怎么了?”晏宸问。
“我突然腹中剧痛。”花小蛮疼得嘴唇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你喝下了七步断肠散。”丹砚从屏风后慢悠悠步出。
“你是什么人?!”花小蛮大惊失色。
“我是何人你就不必知道了。”丹砚悠悠坐到晏宸身侧,笑道,“小蛮姑娘,我是想问你一件事。”
“求人,就是给我下毒?”花小蛮的目光在晏宸和丹砚之间来回看,立刻明白了自己刚刚喝的酒有问题。
“这七步断肠散,若是不及时服下解药,不出三刻,你就会腹中肝肠寸断。”丹砚没有否认,“所以你还是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你到底要问什么?!”
“我要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在雾中消失的。”丹砚抬眼。
“这是我碧云楼三大奇观之一,更是我的立身之本,岂能告知他人。”花小蛮咬牙忍痛道。
“也对,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让你毒发而亡了。”丹砚轻飘飘理了理袖口。
“你们竟敢堂而皇之就在这房间里杀人。”花小蛮疼到额上沁出一层密密的薄汗,“我可是碧云楼的三大头牌之一,我死了你们怎么交代?!”
“看看你面前坐的是谁。”丹砚勾唇一笑,“大瑀朝的曜王殿下,就算他真在这里杀了你,谁敢问他的罪?”
花小蛮惊疑不定地看看晏宸,又看看丹砚,晏宸从丹砚出来后就不发一言,只是沉默地坐在原地喝酒,此刻也是完全默许的态度。
“我,我说……”花小蛮实在疼得忍不了了,不敢耽搁下去,唯恐自己真的肝肠寸断,“我会消失,是因为地板有暗格,在烟雾的掩饰下启动机关,我就可以沉进下方的暗房中,加上我扬出的花瓣和金粉做干扰,看起来就如同我凭空消失在台上一般。”
听到这种机密,丹砚却并不意外:“还有呢?你还知道什么,一并也说了吧。”
“还有什么……我真的只知道这些,操纵机关的人都不是我!”
“只有这些?”
“真的,我绝对没有撒谎!”
“你确实没有撒谎,不过……”丹砚话音一转,“恐怕不止如此吧。”
“你什么意思?”花小蛮捂着腹部看她。
“不止你献舞的台上有暗格机关,恐怕整座碧云楼,多的是暗房。”丹砚慢条斯理道,“这座碧云楼四处倾斜,幔帐垂危,不只是为了营造飘飘欲仙的坠落感,更因为可以容纳许多常人看不到的机关暗房。你宁愿被毒死也不敢说出这些,是因为真的说了,楼主柳云烟也不会让你活着吧。”
花小蛮惊惧地看着丹砚:“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原本只是推断,不敢认定,当你亲口说出确实有暗格机关,就证实了我的全部想法。”
“姑娘真是冰雪聪慧,竟能看出碧云楼的秘密。”花小蛮喘着气,“事到如今你什么都知道了,解药呢?”
“什么解药?”
“七步断肠散的解药啊!”
“哦,不好意思,根本就没有什么七步断肠散。”丹砚笑了笑,“这只是一种会让人暂时腹痛的草药,没有毒,还有益于调理内经,疼一会儿就没事了。”
晏宸在旁忍不住看了丹砚一眼。
“你……!”花小蛮果然感觉不怎么痛了,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庆幸。
“小蛮姑娘,先别着急,我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呢。”
“你还指望我会帮你?”花小蛮气不打一处来。
“你将碧云楼的最大机密都告诉我了,柳云烟如果知道,你不是难逃一死吗?”丹砚笑道。
“我没有!是你逼我说的!”
“是不是无所谓,柳云烟会信吗?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丹砚不急不徐,“如果你肯乖乖配合我,我不会将你卖了,还有办法让你以及这碧云楼里像你一样的人,重获自由身。”
“你到底想干什么……”花小蛮紧紧盯着她。
丹砚浅浅一笑:“就请小蛮姑娘,先带我们进暗房一观吧。”
花小蛮明白丹砚说的都是事实,如果她现在不配合,柳云烟知道了也会一并清算,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咬唇思索再三,起身走到屏风后,用力扳动角落里的彩釉花瓶,只见墙角微动,花小蛮上前就能推动墙面,显露出一个幽暗窄小的门口。
“每间房间都有机关吗?”丹砚挑挑眉。
“也不尽然,不过每层尽头都有暗房,几乎半数的房间都有机关。”
三人走进暗道,花小蛮领路,晏宸走在最后。
“不要妄图耍什么花招,我要杀你轻而易举。”晏宸淡淡道。
“如今我的命都已经绑在二位身上了,我还有什么花招好耍呢?”花小蛮苦笑。
这暗道也是十分曲折,若不是常年熟悉地形,一定会迷失其中,三人走到尽头的暗房,只见这间房间角落的床上盖着白布,隐约能透出人形,还有斑斑的血迹。
“这是什么?”丹砚闻到明显的血腥气,皱了皱眉。
花小蛮沉默片刻,解释道:“是楼里的一个姐妹,从前但凡有人怀了客人的孩子,都要打胎,这个姐妹却偷偷瞒着,发现时月份已经大了,楼主还是命人强行打掉她腹中的胎儿……人便跟着没了。尸身摆放在这里,不多时会有人处理的。”
“看来你们在这碧云楼,没有被当作人看待,更像是随意处置的商品。”丹砚轻声道。
“姑娘说笑了,自古秦楼楚馆之地,能有几人是心甘情愿倚栏卖笑?”花小蛮自嘲道,“我能做到三大头牌之一,日子已经好过不少,更多人是被强卖进来,谁会把她们当人看呢?”
“无利不起早,柳云烟造这样的暗房,应该不只是为了处理这种事。会出现在此的尸身,恐怕不止楼里被害死的女孩吧。”
“姑娘猜测不假,我们有很多人都是被强行拐进来的,根本无处可去,就算攒足了卖身钱,楼主也不会放人的,这事还不算什么,碧云楼私下的人口买卖可不止这些,见不得人的产业还有许多。”花小蛮一一坦白道,“甚至会有朝中官员在此会面,还有江湖道上往来,买凶处置,私下交易,诸如此类数不胜数,这些暗房里还有刑房,停尸房,地牢,机关等等,楼主有部分手下专门处理这种脏活,我也只是偶然撞见过…十分血腥。”
柳云烟经营这碧云楼数十年,其根基之深,涉足面之广,这里俨然就是京城的阴暗面。
“我敢交代这些,不止因为楼主已经不会放过我,更因为今天姑娘身边站着的是曜王殿下。”花小蛮攥紧衣裙回头道,“否则以楼主在朝中的人脉,你不仅奈何不了他,我们的命都要搭进去。”
“朝中有什么人这样手眼遮天,我倒是好奇了。”晏宸一直微皱着眉,此刻冷冷道。
“小蛮姑娘,不必害怕。”丹砚安抚道,“只要你愿意听我的,合作到底,我定会保住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