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个星期,斋行从外面回来,先去无忧宗将正休沐的阿元带了出来,两人一起回山上。
阿元抱着一个竹筐,里面放着几本认字的书,脸红扑扑地一头冲进闭月轩。
“公子,公子!”他急切地喊着。
沈吟州正坐在树下的石桌旁,手里拿着石杵缓缓研磨香粉,听见阿元回来了,放下石杵抬眼看去,白绫之下隐着笑意。
斋行不满地吭声:“言师在课堂上没有教导你吗,行坐有相,不可疾呼。”
阿元僵立在原地,抱着那小竹筐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沈吟州起身走上前摸了摸阿元的脑袋:“我们阿元还小啊,已经很不错啦。”
斋行抱臂无语至极:“您就宠他吧。”
沈吟州将他怀中的竹筐接过,翻了翻里面的东拿出一个写着大字的本,随手翻了翻,纸上从一开始如蚯蚓般歪歪扭扭的横线竖线,逐渐变得工整起来,最后竟能横七竖八的拼出“公子”两字。
阿元脸色涨红,低头双手拽着衣角嗫喏着:“我的字是不是很难看啊公子。”
沈吟州:“很好啊,才去了几天竟写了半个本子了。”
他拍了拍阿元的头以资鼓励:“下个休沐日回来,说不准都会写一段话啦。”
阿元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沈吟州:“?”
“是学堂里其他同窗都有名和字,言师说我叫阿元有些草…草……”
“草率。”斋行接话。
阿元点点头。
沈吟州道:“好说好说,公子我最会起名字了,待我细细思量一个雅名。”
阿元高兴的谢过沈吟州,重新抱回筐子蹦蹦跳跳回到自己的住处,斋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小孩子。”
沈吟州:“近日玉简完成的如何。”
斋行从储物戒里拿出几块玉简呈上,正色道:“正要向峰主回话,有几块玉简所说是同一件事,是山下贩药的小贩家人登记的,说是有好几人相约去东面毒林中采药失踪了,侥幸回来的那人也是疯疯癫癫,嘴里一直说胡话,第二天发现死在了床上,像是在睡梦里就没了。”
沈吟州闻言沉吟一瞬,将斋行手中的玉简接过,手指摩挲着玉简,玉简里的信息进入识海。
“这就怪了。”沈吟州疑惑,“近来没有听说有什么凶兽出没。”
斋行:“会不会是毒林里有了新的瘴兽。”
瘴兽是毒瘴里产出的一种兽类,喜食人,误入瘴气者会被瘴兽吃掉,从来没有凡人能从瘴兽的嘴下逃脱。
“近几天无忧宗弟子考核,抽不出什么人手去解决这件事,我去毒林转了一圈也并未发现那凶兽的踪迹。”斋行皱眉道。
若真是瘴兽便不能坐视不管。
沈吟州将玉简放回斋行手中:“也罢,你随我亲自去一趟,放任不管只怕又会伤人。”
两人即刻便动身向东面毒林走去,阿元端着木盆去换洗衣物,老远就看到沈吟州和斋行向山下走去,斋行负剑神色严肃,阿元跟在两人身后想问问他们要去哪里,用不用自己随身侍奉公子。
沈吟州和斋行走到寄青峰山脚的一个传送阵瞬间没了身形,阿元头一次看到这种传送阵惊奇不已,忙跑过去趴在传送阵上左摸右摸,谁料传送阵忽然再次开启,整个人消失其中。
东夷毒林在辰天大陆是出了名的禁地,是寄青峰庞大山麓绵延分散出的一处绝境,其内山高谷深,密林遮天,瘴气浓郁,寻常人平日里是绝不敢踏足的,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山谷内因毒瘴不敢入人,相当一部分稀有的草药长久的生存下来,世世代代的采药人制作出简易的避毒口罩进入毒林寻药。
沈吟州从传送阵出来顿觉有些晕眩,斋行急忙扶住他,“峰主,山中传送阵随机出口共有三座,脚下这座应当是毒林边缘处。”
两人站稳后环顾四周,林间光线幽微晦暗,繁茂的枝叶一层层重叠着将天空与此间几乎隔绝,淡淡的薄雾飘散在四处,偶有虫兽嗡鸣不绝于耳。
两人向密林深处前行,斋行拿出一块寻妖盘捧在掌心查看,寻妖盘晶莹剔透,是用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灵兽的妖丹融合而成,由天池,内盘,外盘组成。
天池在寻妖盘正中心,是一个圆形凹槽,镶嵌一长一两枚银色指针可灵活转动,内盘在天池外围,会随地气方位转动,盘身刻有多种繁杂信息,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象分布八方,对应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现象 ,外盘则是用来固定寻妖盘的方形盘,起保护和固定内盘作用,其上刻着五属性珍奇异兽图纹。
寻妖盘若是在附近感应到相近属性的妖便会用指针配合内外罗盘显示出方位与属性,此刻两根指针正在急速旋转。
沈吟州每走一步都踏在湿沉的腐叶枯枝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深入林中,雾气愈渐浓重,树干上盘着各类斑斓毒蛇吐着信子向二人包抄而来,群蛇猛然出击。
斋行上前将沈吟州护在身后,双指并拢以气化剑,随意一挥,毒蛇群身首分离坠到地面,随后低头一瞥,连忙将寻妖盘递到沈吟州面前。
“峰主,寻妖盘停下了。”
短针指向东南方,长针则停在了木属性上。
“木属性的妖兽。”沈吟州蹙眉,隔着白绫看向密林深处的浓雾,“如果是毒瘴里产出的雾兽,雾因水起,它应该是水属性才是。”
“啊啊啊!救命啊——”
浓雾深处传来一声凄厉嚎叫。
沈吟州面色一凛,青衣一晃闪进雾中救人,斋行将所负之剑拔出,握在手中紧随其后。
刘阿大做了个噩梦,梦里他正高高兴兴与娘子拜堂成亲,洞房红烛摇曳,他拿着喜棍挑开了新娘的盖头,满心欢喜的看过去,盖头掀开,一个满脸铁青的腐烂人脸直勾勾看着他,嘴角淌血,冲他呲牙一笑扑了过来。
刘阿大猛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阴森森的山洞,山洞里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周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一块巨石将山洞一分为二,有什么东西在巨石后发出咯哧咯哧啃咬骨头的声音,让人抓心挠肺。
他忍着浑身疼痛扶着墙壁站起来,勉强拖着一条瘸腿向前挪动了几下,脚下有什么东西将他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低头看去,是一个是自己不认识的孩童,一边脸覆盖着面具,周围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摊在地上,死前神色惊恐七窍流血,仔细辨认过去,竟都是与他一同来这毒林的采药人。
“啊——”刘阿大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叫出了声。
巨石后面咯吱咯吱啃骨头的声音停下了,悉悉索索地从巨石后绕出一个鸟身人首的怪物。
怪物长着一张没有耳朵的人脸,没有眉毛,眼睛极大,瞳孔极小,像两个芝麻粒镶嵌在白米饭中,鼻子又尖又长,嘴角几乎扯到外眼角,一嘴尖牙沾着鲜血,身体长满如秃鹫一样的粗大黑羽,一双粗大的四指人手支撑着这具躯体向前挪动。
刘阿大绝望地呜咽一声,他浑身发抖惊惧地向后退去。
那怪物一步步向前,脚下踩着尸体到了刘阿大跟前,张开宽大的黑羽用力扇了几下,刘阿大神情恍惚闭上眼睡晕过去,滑倒在地上。
它一脚踩在刘阿大身上,咧开嘴角,伸出长长尖尖的舌插进他的太阳穴准备将自己体内的毒素送进去,在梦中杀死他,然后大快朵颐。
一只纤细瘦弱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紧紧握住那根舌头,舌面上的倒刺扎进皮肉,人首翻转到背后看着趴在地上的人。
“狗东西。”阿元死咬住牙,脸颊青筋暴起,手上的力度不敢放松一毫。
他在梦中回忆起了在谪仙楼上的那几日,直到被柳三星绑住毒打吞了眼睛,那柳三星化作的尸鬼举着枯槁的尖锐利爪,要将他仅存的这只眼睛剥下来时陡然惊醒。
他差点又死一次。
睁开眼睛得知刚才只是一场噩梦,阿元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随之而来的愤怒压过恐惧,驱使他抓住人面兽妖那根尖锐的舌头,仅剩的一只瞳孔中露出坚毅与果敢。
寄青峰从不放任妖魔滥伤无辜。
阿元狠狠向后一拽,鲜血从舌尖淌在地上,人面兽鸟将舌头反过来一卷,裹住他的胳膊向上一抛,咧开嘴角将嘴张到一个巨大的尺度,尖牙带着森森寒意准备迎接即将掉下的食物。
阿元认命地闭上双眼,眼前走马灯一般闪过一幕幕自己上寄青峰以后的日子,心里暗叹,要是再多几天这样好的日子就好了。
“孽畜——”一声巨呵,斋行已举剑逼近用力一挥,剑气将人面兽鸟的舌头斩断,沈吟州一跃而起揽过浑身僵直的阿元,他两指搭在阿元脉间,见脉象平稳暂且放下心。
“你怎么在这里。”沈吟州搭着脉给他送了点灵力,阿元喘了口气解释道:“我看见公子和斋行师兄下山,想着自己能帮上忙,就跟到传送阵去了,我从传送阵出来以后看到这只怪鸟,它一扇翅膀我就晕过去了。”
“这是极乐鸟,是一种能在梦中杀人于无形的怪鸟,寻常人即便是修士,也很少能从它的嘴里逃出来。”沈吟州看着不远处斋行与那怪鸟打斗,蹙眉道,“极乐鸟许久不曾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它们虽喜食人,但食量有限,不会如此大张旗鼓杀人。”
沈霁边说边缓缓起身,向前方打斗的一人一鸟走去。
“峰主,您别过来,这鸟妖有古怪,它的妖力在吸我的灵力。”斋行焦急大喊,把剑一横,整个人挡在了沈霁与鸟妖的中间。
沈吟州抬手一挥衣袖,斋行被一股灵力轻飘飘抬到一边。
极乐鸟高昂起脖子,高亢沙哑地大叫一声,奋力张开双翅向着沈吟州用力挥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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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极乐妖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