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吟州将阿元抱在怀中缓缓起身,阿元气若游丝,紧紧拽住他的衣襟,目光始终不能从沈吟州的脸上挪开。
妖火灵化作一个孩童站在他面前,它咯咯笑着说了几句话,那是一种阿元从未听到过的的语言。
沈吟州微微一笑,他嘴里吐出了几个与那火灵类似的词,然后瞬间奔向火灵卡住它的脖子将它提起来。
火灵愤怒地挣扎着,它破口大骂,沈吟州用力摔在地上,手覆在它的天灵之上,齿间吐出一个字。
訇。
火灵张大嘴巴,眼珠极速乱转,随后坑内熊熊烈焰都被它吸入体内,只剩一个灵体在沈吟州掌下瑟瑟发抖。
沈吟州面无表情看着它,见它没有反应不满地挑了挑眉,那火灵不情不愿的化作一道蓝光进入他体内,随后抱紧满身焦黑的阿元飞身出现落在众人面前。
他道:“对不住了各位,事关人命,沈某先走一步。”
正欲离去,有人不满道,“沈峰主,您不该给我们个解释吗,这妖火灵是大家的,现在被您一个人拿走成何体统。”
“是啊是啊。”
白鹤子哈哈笑道:“各位稍安勿躁,可曾记得老朽说过,此火灵能者得知,如今这火灵便是沈峰主的了。”
众人哗然不满,甚至有人已堵住了他的去路。
“非我等小气,只不过沈峰主一开始躲在人后并不上前与我等一同收服火灵,说不准是我等出力在前,有人躲在暗处做了黄雀。”
“是啊,我们之前就快要收服那火灵了,不过是被沈峰主捡了便宜。”
沈吟州伸出手凝出一团蓝焰,大方笑道:“要不然还给你们。”
那火焰一出,四周瞬间灼热无比,只是离得近些的人,头发已经自燃,可沈吟州却毫发无损,丝毫不受影响。
见他们既想要又怯怯懦懦不敢上前的神情,沈吟州只觉好笑。
他抬头冲着白鹤子道,“多谢柳长老赠火,改日沈某定当登门拜访,今日多有不便,还请谅解。”
说罢他向白鹤子微微躬身,飞身而去。
白鹤子笑着对他一揖:“峰主好走。”
随后他吩咐小童道,“你现在将我天门山最好的烧伤药拿一些送去寄青峰,莫要让沈峰主久等。”
“是。”小童作揖,随后化作一只翠鸟飞向天外。
“诸位道友,今日就散了吧,改日我天门山必设宴待客,届时我自摆酒设席款待各位。”白鹤子笑着对众人揖礼。
待人们都悻悻离去,白鹤子从袖中拿出一枚白润如玉的茧,他指尖碰触着额头嘴里念念有词,随后一团微弱萤光从额前飘出,钻进了那白茧中。
一个黑影缓缓从白鹤子的影子分出,化作一黑衣人跪在白鹤子面前。
“速速送去。”白鹤子面色阴郁,将白茧递给他。
那影子如风一般悄无声息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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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吟州回到寄青峰将昏迷的阿元放到后山的灵泉内。
他缓缓解下那孩子头上缠着的被血浸透的布条,一颗暗淡无光的眼珠带着污血从眼眶中斜斜掉落。
沈吟州看着眼前怵目惊心的情景,不忍的将那颗眼珠捡起放在手心查看着。
眼球正中有一道尖锐突兀的伤口,一看便知是被人用刀尖刺穿挑出,没想到现在还有如此狠毒阴损的伤人方法。
他叹了口气,上次相见不过一月有余,那个瘦小的孩子便成了这副模样。
妖火灵的火焰自内而外将他五脏六腑灼烧的通透,若是不赶紧逼出火毒,他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沈吟州小心翼翼的将他破碎的衣服从皮肤上撕扯下来,那些布条早已与凝固的伤口混着血长在了一处,他每动一次,阿元便在昏迷中痛苦的呻吟一次。
沈吟州狠狠心将那残破衣物全部扒下,然后抱着啊元缓缓走进灵泉深处,顿时无数舒缓又清凉的灵力从他的伤口进入五脏之间,修复着他的□□缓解火毒攻势。
沈吟州划破阿元掌心,鲜血混杂着微弱的蓝色火星从伤口缓缓流出,在水中渐渐洇散开。
“这孩子,怎么伤得这样重。”
沈吟州闭目将额头抵在阿元的眉心间,青色的灵气从身体溢出包裹着阿元,追根溯源中,透过阿元的回忆看到了在他身上发生的种种,直到看见柳三星的尸体将黎沅逼下悬崖时,沈吟州猛然睁开双眼。
阿元说的没错,那柳三星非人非怪,是一种由尸体化作的怪物——尸鬼。
没想到尸鬼竟然浑水摸鱼来到了这里。
沈吟州手心还握着那颗破烂的已经开始散发臭味的眼珠。
“风花雪月。”他垂眸轻唤道。
水潭旁出现两个皮肤苍白如五岁孩童一般大的童子,一黑衣小童名风花,以银饰镂空面罩遮嘴,黑发高束,左耳坠着一道白色长穗,穗间挂着黑色扇纹;一白衣小童名雪月,以白绫覆眼,银发垂肩,右耳坠着一道黑色长穗,穗间挂着银白剑纹。
沈吟州将眼珠扔给他们,雪月接过捧在手心。
“去查查,尸鬼为何会出现在此间。”
“喏。”
“只需探查,不可涉险。”
待两童子出发后,沈吟州将阿元从灵池中捞出来缓缓向闭月轩走去。
沈吟州深谙药理,阿元昏迷的这几日,他每日都背着一个药筐在山间寻些治疗烧伤的药草捣碎覆在他伤口处,怎奈之前被柳三星伤了根本,又被妖火从里到外烧伤,他还没死就已经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了。
眼见着寻常草药无法治疗阿元的烧伤,他便让寄青峰的弟子们将书库里的药理书全都搬到了闭月轩,整日翻来覆去的找,终于被他找到一株药草可解火毒。
离火草,千年才得一株,只产于北原骊山妖境内。
如此虽有些棘手,但好歹算是有些眉目。
到了第十日,阿元才缓缓睁开眼睛,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后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每一处都在感受着剥肤之痛。
他稍稍回头,看见光照之处,有一眼覆白绫的灰衣清冷公子手抚额头小憩。
阿元强忍住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点一点挪下床走到沈吟州案前,他伸出手结满血茄的手想要触碰沈吟州的脸,却终是黯然收回。
那样的高岭之花,岂是深陷泥潭之人可以触碰的。
沈吟州睫毛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眼。
阿元扶着桌案缓缓跪下,叩首长拜,嗓子沙哑疼痛像被撕裂一般,艰难开口道:“阿元谢过公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今后必定当牛做马报答公子。”
“既如此,你可愿跟在我身边做个药童?”
阿元又惊又喜,眼泪蓄在眼眶摇摇欲坠:“若公子不嫌弃,阿元愿意追随公子。”
“做药童也是为你自己,你知晓些医理也可独自调理身体。”沈吟州走上前将他扶起,“你的眼睛已经不能使用了,我拿去让人追查那个伤你之人,那家伙恐怕不是人类,还有,你可识字?”
阿元低下头摇了摇,这些年在春月坊一直拖地洒扫,别说认字了,连怎么跟人说场面话都是听着戏本儿学来的。
沈吟州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无妨,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字也是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师兄教的。”
说及师兄,沈吟州神色有些黯然。
“斋行。”他轻唤道。
门外进来一个背负长剑黑衫白襟的温润少年,样子比阿元大不了多少,他对沈吟州躬礼道:“峰主。”
“这孩子以后归你了,最要紧的是先教他读书认字。”
“是,他可是要与我同宿在听雨阁?”
“先和你住在一起,等他伤病好一些再说。”沈吟州垂首看着脚下半大的孩子伤得这样重,心里实在不忍让他独自住一处,有斋行陪着或许能解开他的心结。
沈吟州轻轻抚着阿元的头顶,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阿元日日都去灵泉泡着缓解火毒,沈吟州则整日泡在藏书阁里翻阅典籍,寻求去除火毒的办法。
寄青峰上下人人都知道峰主捡了个烧伤的小童,都自发的前来帮忙。
包括但不限于为阿元量体裁衣的女修,为阿元制造去腐生肌烧伤膏的医修,还有驭兽的灵修将一只斑斓小虎送给了阿元。
阿元感动极了,他从未像这般被人们善待过,他甚至有些惶恐不敢收下。
斋行劝他将众人的心意好好抱在怀里,安心受着。
斋行:“这些人都是受过峰主大恩的人,千年前那场战争后,寄青峰损失惨重,有些宗门更是直接覆灭,无路可去无家可归的修士们被峰主收留在此,平日里甚少出山,就在山里自给自足,下山帮助山下的村民们盖盖房子,种种地,你这样子跟之前他们刚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斋行顿了一下,“大家想让你心里好过一点。”
只要心里好起来,日子就能过下去。
阿元心怀感激,他不识字写不了信,只好画了几幅画送给那些帮过他的人。
当他忐忑地送出自己的那些涂鸦时,人们看着面前这个窘迫的孩子都将画裱起来挂在自己的房间里。
收到画的还有沈吟州和斋行。
沈吟州看着纸上的大火柴人抱着小火柴人,对抗一个张牙舞爪的蓝色火妖怪时,眼睛一亮又一亮,将画放在画框里的女人郑重其事的摆在那株兰花旁。
斋行看见自己这个火柴人背着一根大火柴,眉毛一跳又一跳。
最终还是将阿元送去了山下的宗门,揪着领子将他塞进了学堂。
寄青峰山下的宗门叫无忧宗,是沈吟州一手扶起来的宗门,虽说不是宗门的掌门,但掌门也听沈吟州的指示。
宗门内上了丹境的修士会去寄青峰领一个职务和一块牌子,有了这个牌子就可以为寄青峰做事。
不论是修士还是百姓,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会去谪仙楼找专人登记到玉简上,并付出佣金,谪仙楼的师兄将牌子统一带回寄青峰,再由领了牌子的人出手解决,玉简会根据完成情况评估等级发放赏金。
尽来适逢无忧宗年度考核,宗门弟子一个个愁眉苦脸自顾不暇,峰里的玉简堆积成山,斋行将阿元送进学堂,同启蒙的言师谈了几句就带着玉简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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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狗有家了